“廢話，不查清楚底細，我能隨便找你合作？”維克托說得理所當然，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著，“別說你哥那點事，你身份證號我都能倒背如流。”

沈識像被戳破的氣球，手從車窗上無力地滑落，肩膀也垮了下來。維克托瞥了他一眼，語氣隨意地安慰道：“行了，愁啥呢？你哥那情況，指不定哪天就醒了呢。”

話音落下，車窗“嗡”地升起，黑色轎車毫不拖泥帶水地匯入車流，只留下三個人杵在原地，面面相覷。

“他怎么回事？”一直沉默得像塊背景板的蘇梓墨，終于開了金口，聲音沒什么起伏。

楚琳正劃拉著手機叫車，聞言頭也沒抬：“李老板沒跟你提過？”

“沒。”蘇梓墨搖頭，目光依舊沒什么焦點，“老板只交代任務，說跟他合作。別的，一句沒提。”

“他哥是入夢癥患者。”楚琳指尖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些，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蘇梓墨沒再問，視線轉向旁邊沉默不語的沈識。心里有點明白了：這人能鉆進別人夢里拯救他人，卻救不了自己最親的人。唉，想想是挺憋屈的。

好在沈識這些年早把難過熬成了習慣。他甩甩頭，像是要把那點沉重甩出去，臉上很快又恢復了點精神頭。

“車到了！”楚琳招呼一聲，拉開車門就鉆進了副駕。沈識和蘇梓墨一前一后擠進后座。

車子開動，沈識那點好奇心又活泛了，湊近旁邊冰塊似的蘇梓墨：“哎，維克托說‘狼先生’那事兒是你告訴他的？隔那么遠都能知道，你這能力覆蓋范圍挺廣啊？”他眼睛亮晶晶的。

“不廣。”蘇梓墨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聲音沒什么溫度，“昨天跟著你們，等你們睡熟了，進了那個張茹的夢里看了看。看完就回來交差了。”

“哦——”沈識恍然大悟地拖長了調子，緊接著又問，“那你們怎么精準定位我的？會點‘特別’本事的人，總不會就我一個吧？”

蘇梓墨沒吭聲，掏出手機戳了幾下，屏幕直接懟到沈識眼前。是個本地論壇的舊帖子截圖，標題赫然是：【專業解決噩夢困擾，睡個好覺！】發帖人ID眼熟得很。

沈識：“……”

“別人都藏著掖著，”蘇梓墨收回手機，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你倒好，拿這本事掛牌營業。”

沈識嘴角抽了抽，干笑兩聲。好嘛，敢情是自己出賣自己啊。

“那你跟維克托怎么搭上線的？”沈識不死心地繼續刨根問底。

“他是我老板。”蘇梓墨言簡意賅，徹底終結話題，側過臉，一副“窗外風景獨好，勿擾”的架勢。

車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沈識摸摸鼻子，訕訕地縮回去，也不好意思再問。

車子剛在“煤球睡療館”門口停穩，沈識就迫不及待地推門下車，逃離這能把人凍僵的氣氛。蘇梓墨和楚琳也慢悠悠地跟了下來。

“叮鈴鈴——”

門一開，煤球就“喵嗚”一聲撲過來，圍著楚琳的褲腳蹭個不停。

“哎喲，差點把我們煤球餓著了。”楚琳一拍腦門，彎腰抄起煤球就往樓上沖，“你們倆看店啊，我去喂貓糧。”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在樓梯拐角。

樓下，兩個大老爺們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空氣里彌漫著尷尬的氛圍。

沈識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咳咳，那啥，帶你熟悉熟悉一下一樓？”

“嗯。”蘇梓墨點頭，抬腳跟了上去。

一樓構造挺簡單的，幾間小小的休息室加個洗手間，一眼望到頭。沈識三言兩語就介紹完了。

蘇梓墨掃視一圈，忽然拋出一個靈魂拷問：“要是真來一堆做噩夢的，你這能力，來得及一個個解決？”

“啊？”沈識被問得一懵，撓撓后腦勺，有點不好意思，“咳咳，實話說，就沒碰到過那種盛況。平時嘛，隔三差五才來個正經需要‘治療’的。其他人嘛，就是圖這兒清靜，花錢買個好覺。”

“睡覺有什么好享受的？”蘇梓墨的冰塊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困惑。

“家里孩子鬧騰？工作壓力太大？誰知道呢，”沈識摸著下巴猜測，“可能就圖個沒人打擾的地兒，能徹底放松吧。”

“哦，”蘇梓墨點點頭，視線轉向沈識，語氣平淡無波，“那你們這店，挺難賺錢的吧？”

噗呲——！

沈識仿佛聽見了利刃穿透心臟的聲音。

他捂著胸口，表情扭曲：“扎心了，老鐵。每個月那點流水，交完水電煤氣，再刨掉飯錢，基本就光板兒了。能有點盈余，全靠老板娘在外面接點私活貼補。”

“你不接私活？”蘇梓墨又問，眼神純粹得像在探討學術問題。

噗呲——！

第二刀精準命中。

沈識嘴角抽搐，重重拍了下蘇梓墨的肩膀，一臉苦大仇深：“哥，咱能換個頻道嗎？聊點陽間的話題行不？”

“行。”蘇梓墨從善如流，換了個方向，“既然這么慘淡，為什么還硬撐著開？”

這個問題像把鑰匙，一下子打開了沈識的話匣子。他沉默了片刻，眼神慢慢沉淀下來，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因為，我還想救我哥。”

“嗯？”蘇梓墨發出一個疑問的音節。

“我接觸過很多很多有入夢癥前兆的人，也幫過幾個入夢癥患者。”沈識的目光越過蘇梓墨，仿佛看向很遠的地方，“我在他們身上找，一遍遍地找，找一種可能。一種能把我哥從那個鬼地方拉出來的可能。”

“噩夢可以重復進出，”蘇梓墨的聲音沒什么波瀾，只是陳述一個事實，“美夢，卻只有一次機會。這你比我清楚。”

“我知道。”沈識低下頭，扯出一個苦澀的笑，手指無意識地搓著后腦勺，“后悔死了，腸子都悔青了。那時候太年輕，太莽，沒搞明白就一頭撞進去，白白浪費了唯一的機會，”他猛地抬起頭，眼神卻異常灼亮，“但就算這樣，我也不信沒別的辦法。就算真找不到，我幫了這么多人，我哥知道了，肯定也會替我高興的。”

蘇梓墨看著沈識臉上那混合著苦澀和倔強的神情，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什么。他不太會安慰人，只是抬起手，不太熟練地、帶著點僵硬地拍了拍沈識的胳膊。

沈識看懂了他笨拙的善意，咧咧嘴，故作輕松：“謝了兄弟，沒事兒，真習慣了。”

“叮鈴鈴——”

清脆的鈴音打破了短暫的沉默。兩人同時轉頭看向門口。

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子站在那兒，低著頭，腳尖不安地蹭著地面，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飛快地抬起眼看了沈識一下，又立刻垂下去，臉頰染上薄紅。

“您……您好……”她的聲音細若蚊吶，“聽說……聽說這里能治噩夢，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