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對對。”沈識應著，麻利地從前臺抽屜里抽出一張信息表，朝何瑤瑤招招手，“來，這位小姐，麻煩填下這個。”
何瑤瑤磨磨蹭蹭地挪到前臺，連帶著蘇梓墨也難得地湊近了幾步，像是對這流程有點好奇。
何瑤瑤將表格飛速填完，然后雙手遞給沈識。沈識接過去掃了兩眼，隨即繞出前臺，語氣熟稔：“何瑤瑤小姐是吧？這邊請。”
他領著何瑤瑤走向之前張茹用過的那間休息室，蘇梓墨也默不作聲地跟了進去。
“何小姐，坐這兒就行。”沈識指了指鋪著干凈床單的小床。
何瑤瑤明顯縮了一下。一個封閉房間，兩個陌生大男人杵在旁邊，這場景換誰心里都得打鼓，感覺像只小白兔自己蹦進了狼窩。
沈識一看她那小表情就懂了，趕緊解釋：“別怕別怕，我是負責解決你噩夢的。這位呢，”他指了指蘇梓墨，“新來的員工，跟著學學流程，打打下手。”
話是這么說，何瑤瑤心里還是怵得慌。可轉念一想，自己是來治病的，而且她偷偷瞄了眼沈識和蘇梓墨——一個陽光開朗，一個冷峻帥氣，看著也不像壞人。心一橫，牙一咬，她最終還是慢吞吞地坐到了床沿。
沈識松了口氣，自己在旁邊的椅子坐下，又朝蘇梓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搬角落那把椅子過來。
蘇梓墨照辦，椅子拖過來，挨著沈識坐下，腰板挺得筆直。
沈識拿起床頭柜上的藍牙音箱，熟練地連上自己手機：“何小姐，想聽點什么助眠？”
“嗯……能讓人放松的純音樂就好。”何瑤瑤的聲音細若蚊吶。
“行。”沈識手指在屏幕上劃拉幾下。很快，一陣空靈悠揚的純音樂流淌出來。像山澗清泉，瞬間裹住了整個房間，帶來一種讓人骨頭縫都舒展開的松弛感。
不知道是不是純音樂的原因，何瑤瑤緊繃的肩膀肉眼可見地塌下來一點。
“為了后面的工作能順利進行，”沈識斟酌著開口，語氣盡量放輕松，“何小姐方不方便大概講講你那個噩夢？”
何瑤瑤點點頭，閉上眼睛，眉頭輕輕蹙起：“夢里我走在一條人擠人的街上，總覺得有雙眼睛在背后盯著我。走著走著，街上的人越來越少，我心里發毛，想趕緊跑回宿舍。可眼看宿舍樓就在前面了，它卻越跑越遠。然后……然后場景就‘唰’地變了。”她聲音帶了點顫，“我被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屋子里，一點光都沒有。耳朵邊一直有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在說話，嗡嗡嗡的。我就只記得這些了。”
“被人盯著？”沈識下意識地扭頭，眼神古怪地瞟向身邊坐得跟雕塑似的蘇梓墨——那意思明晃晃的：好家伙，專業對口啊？這不就你干的活嗎？
蘇梓墨接收到了他眼里的“指控”，面無表情地撇清：“老板派的活，我對跟蹤你沒興趣。”
“行吧行吧，”沈識收回目光，重新堆起笑容對著何瑤瑤，“何小姐，你安心在這里休息，噩夢的事，包我身上。”
說完，他起身走到床另一頭的柜子邊，拿出一個小巧的香薰爐，“啪”地打著了火。一縷極淡、帶著草木清氣的白煙裊裊升起。
何瑤瑤心里直犯嘀咕：這就能睡著了？這環境，倆大活人盯著，真的能睡踏實嗎？
可說來也怪，那縷白煙鉆進鼻子里沒多久，一股難以抗拒的困意就像潮水一樣涌上來，眼皮子重得直打架。沒過兩分鐘，她腦袋一歪，呼吸竟然真的變得均勻綿長，睡著了。
蘇梓墨看得眉頭微挑，壓低聲音問沈識：“你這香是迷魂香吧？”
沈識趕緊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噓——！商業機密，懂不懂？”他坐回椅子，沖蘇梓墨一揚下巴，眼里閃著躍躍欲試的光：“讓我開開眼，看看你的能力。”
話音未落，沈識自己先閉上了眼睛。一股奇異的抽離感瞬間席卷全身，再睜眼時，周遭已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他站在嘈雜的人行道上，身邊是川流不息的人潮。打電話的嚷嚷聲、朋友的說笑聲、還有不知哪兒外放的短視頻神曲，一股腦地往耳朵里灌。
“這地方可真吵啊。”沈識忍不住吐槽。
“嗯。”一個毫無波瀾的聲音貼著他耳朵響起。
“哎呦我去，”沈識嚇得原地一蹦，扭頭看見蘇梓墨那張冰塊臉就杵在旁邊，“你怎么在這里！”
蘇梓墨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不是你說要看我能力嗎？”
“你能力不是偷看記憶碎片嗎？”沈識一臉懵。
“記憶碎片是能力之一，”蘇梓墨解釋，邊說邊抬手，手指徑直穿過了沈識的胳膊，像穿過一道虛影，“我還能旁觀夢境。像這樣，除了像你這樣有能力的，夢里的人看不見我，我也碰不到東西。”
“行……行吧，”沈識揉了揉被“穿”過的胳膊，感覺怪怪的，“先找找何瑤瑤在哪里吧。”
兩人立刻化身人肉掃描儀，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踮著腳，伸著脖子，東張西望。沈識眼尖，猛地一拍大腿：“找到了，在那里！十字路口拐角！穿JK那個！”
他這一嗓子，把正扭頭看另一邊的蘇梓墨嚇得一個激靈。
蘇梓墨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麻煩你能別這么一驚一乍的嗎？”語氣里是滿滿的嫌棄。
“抱歉抱歉，”沈識趕緊雙手合十，“以前一個人習慣了，下不為例。”
兩人小跑著沖到十字路口，剛一拐彎，眼前的景象瞬間發生了改變。
剛才還人聲鼎沸的街道，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沐浴在暖融融落日余暉里的靜謐小公園。
“嗯？”沈識傻眼了，撓撓頭，“不對啊，何瑤瑤沒提夢里有公園這地方啊？”他習慣性地看向蘇梓墨。
蘇梓墨干脆利落地搖頭：“別問我。”
“人呢？”沈識原地轉圈，跟雷達似的。
“那里。”蘇梓墨抬手一指公園深處。只見一個小小的秋千上，何瑤瑤慢悠悠地晃蕩著，裙擺隨著動作輕輕飄動。
“走，過去問問啥情況！”沈識抬腳就要沖。
“等等！”蘇梓墨立馬制止，聲音壓得更低，“有人來了。”
沈識條件反射般，“噌”地一下，矮身就鉆進了旁邊的灌木叢里，動作快得像練過。
“……”蘇梓墨看著撅著屁股、腦袋在枝葉間若隱若現的沈識，額角跳了跳，“你這是干嘛呢？”
沈識從草葉縫隙里露出一只眼睛，小聲道：“職業病，職業病犯了，習慣了。”嘴上這么說，人卻縮得更里面了，完全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蘇梓墨無語望天，懶得再管他，抱著胳膊站在原地，目光投向公園小徑。
一個穿著DK制服的男生，正不緊不慢地朝著秋千上的何瑤瑤走去。從沈識那個刁鉆的偷窺角度，只能看到個挺拔的背影。
“喂，”沈識在草叢里用氣音問，“這小子是不是就是那個跟蹤狂？”
“不像。”蘇梓墨言簡意賅。
秋千上的何瑤瑤似乎感覺到有人靠近，晃悠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扭過頭，看到來人，臉蛋“唰”地就紅了，像熟透的蘋果。她慌忙從秋千上跳下來，手足無措地站著。
“看著何瑤瑤反應不，像是跟蹤犯，倒像是……”沈識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學長，你來啦？”何瑤瑤的聲音又細又軟，兩只小手緊張地背在身后，食指無意識地互相勾著，腳下的小皮鞋在沙地上局促地蹭來蹭去。她害羞地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時不時偷偷抬起眼皮瞄一眼面前的男生。
“與其說是跟蹤犯，”蘇梓墨精準地下了判斷，聲音毫無波瀾，“不如說是暗戀對象。”
“坐吧。”男生開口了，聲音聽著還挺溫和。
何瑤瑤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乖乖坐回秋千上。男生也自然地坐到了她旁邊的另一個秋千上。
他這一坐下，正臉可就完全暴露在沈識和蘇梓墨的視野里了。
看清那張臉的一瞬間，沈識的眼睛猛地瞪圓了。一股洪荒之力直沖天靈蓋，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肩膀瘋狂抖動，憋笑憋得整張臉都扭曲變形，眼淚花子都快飆出來了。
而旁邊的蘇梓墨，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此刻就像被人硬塞了一整個苦膽。眉頭擰成了死疙瘩，嘴角不受控制地往抽搐，整張臉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謬和苦澀。
秋千上那個把何瑤瑤迷得小鹿亂撞的“學長”——長著和蘇梓墨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