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這是祁明月恢復意識后的第一個感覺。
她試圖睜開眼睛，但眼皮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耳邊傳來斷續的電子音，像是心電監護儀的節奏。消毒水的氣味刺激著她的鼻腔，毫無疑問，這里是醫院。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實驗室、能量過載警報、刺目的藍光，然后是撕裂般的疼痛。她猛地睜開眼，掙扎著想要起身。
“祁博士！別動！“一個護士連忙按住她的肩膀，“您剛做完手術！“
“裝置...“祁明月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望舒2.0...損毀程度？“
護士露出困惑的表情：“您先別管這些，張教授馬上就來。“
祁明月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白色的被單下，左腿處明顯塌陷下去。她顫抖著手掀開被單——
膝蓋以下空空如也。
世界在那一瞬間失去了聲音。祁明月盯著那截纏滿繃帶的殘肢，奇怪的是她感覺不到悲傷，只有一種不真實感，仿佛在觀察別人的身體。
“粉碎性骨折伴隨神經嚴重損傷。“一個沉穩的男聲從門口傳來，她的導師張教授走進病房，眼鏡后的眼睛布滿血絲，“為了保住你的命，我們不得不截肢。“
祁明月木然點頭，思緒卻飄向別處：“時空裝置呢？“
“徹底損毀。“張教授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鼻梁，“實驗室需要至少半年才能重建。明月...我很抱歉。“
半年。這個詞在祁明月腦中回蕩。李瑄已經等了她三年，現在還要再等半年...不，不止半年。以她現在這副模樣...
“幻肢痛會很嚴重。“醫生走進來，翻著病歷，“但通過康復訓練，您可以學會使用輪椅和假肢進行基本...“
祁明月沒在聽。她正想著李瑄——想著她如何站在終南山的月光下，衣袂飄飄，宛若謫仙。那樣的李瑄，身邊應該站著什么樣的人？絕不會是一個殘缺的、需要依靠輪椅的...
“祁博士？您在聽嗎？“
祁明月回過神：“嗯，我會配合治療。“
護士給她注射了止痛藥，世界漸漸變得模糊。在藥物帶來的昏沉中，她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終南山的松濤，清冷的月光，李瑄含著淚將一枚玉佩塞進她手中。
“以此為信，“李瑄的聲音在記憶中如此清晰，“我等你回來。“
祁明月在夢中摸索脖子上的玉佩，卻抓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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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后，祁明月出院了。
她的公寓被改造得適合輪椅行動，但每看到一個無障礙設施，心就刺痛一次。這些改動都在提醒她：你殘缺了，你不完整了，你回不去了。
“這是您要的實驗數據備份。“助手小林將一個硬盤放在桌上，“還有...我們在廢墟里找到了這個。“
那是一個燒焦的金屬盒子，但祁明月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她用來裝李瑄詩集的盒子。盒子已經變形，但里面的紙張奇跡般地完好無損，多虧了防火內襯。
“謝謝。“她輕聲說，手指撫過盒子上凹凸不平的灼痕。
小林欲言又止：“祁博士...委員會決定暫停時空項目。他們認為風險太高...“
“我明白。“祁明月出奇地平靜，“你先回去吧。“
當門關上后，她打開盒子。李瑄的字跡立刻躍入眼簾——那首她們初遇時李瑄吟誦的詩：「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紙頁已經泛黃，但墨香猶在，仿佛還能聞到三年前渭水河畔的蓮香。
祁明月突然做了一個連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她抓起硬盤，狠狠地砸向墻壁。塑料外殼碎裂，里面的芯片散落一地。
“結束了。“她對自己說，滾動輪椅來到書架前，抽出所有與研究有關的筆記本，一頁頁撕碎。紙片如雪花般飄落，就像終南山那晚李瑄的眼淚。
但當她拿起那盒詩集時，手卻停在了半空。三秒后，她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伏在桌上痛哭失聲。
她毀得掉研究，卻毀不掉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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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祁明月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睡衣。又是那個夢——她站在時空漩渦前，李瑄向她伸出手，可當她試圖向前走時，卻發現自己的左腿不見了，整個人跌入無盡的黑暗。
床頭柜上的電子鐘顯示凌晨3:27。祁明月摸索著打開臺燈，輪椅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次在這個時間醒來。
她滾動輪椅來到窗前。BJ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霓虹燈在遠處閃爍。三年了，李瑄現在在做什么？是否還在等她？還是已經...不，她不敢想下去。
手指無意識地摸向脖子，卻再次撲空。自從醒來后，她就沒找到那枚玉佩——李瑄給她的信物。護士說送醫時她脖子上什么都沒有，想必是遺失在事故現場了。
月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銀輝。祁明月突然注意到書桌抽屜縫里透出一絲微光。她滾動輪椅過去，拉開抽屜——
玉佩靜靜地躺在里面，散發著柔和的藍光。
“這不可能...“祁明月顫抖著拿起它。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找遍了所有地方，這個抽屜至少檢查過三次。而現在，玉佩不僅出現了，還在發光？
就在她的手指觸碰到玉佩的瞬間，一股微弱的電流似乎穿過全身。她眼前突然閃過一些畫面——陌生的實驗室、古怪的裝置、還有...李瑄的臉？
畫面消失了，但一個想法如閃電般劈進祁明月的腦海：量子通訊。
“天啊...“她緊握玉佩，心跳如雷，“也許...也許還有別的辦法...“
玉佩在她掌心漸漸冷卻，光芒褪去，但那個想法已經在心中生根發芽。祁明月滾動輪椅來到電腦前，開機，新建文檔，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起來。
窗外，東方泛起了魚肚白。三年來第一次，祁明月感到了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