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都的月亮（上）
四月，雨下的淅瀝，沱河靜靜的。春色怡人，所有傳說的精怪都收起了尾巴，穿上了衣服。
莊旻心情河水一樣恬淡，寬闊的車站稀釋了離愁，無人送別，這樣的故鄉感傷眷戀也是稀有。
火車經過徐州，新浦，而后抵達終點連云港。車站外天色昏黃，漫天灰霧中莊旻拖著行李低頭向南。
海風濕涼，云臺山上行人寥落。
身后有人開播，聲音柔糜，“曾經對海心心念念，看到這黃稠的一鍋，想死的心都有沒了。”
莊旻雙手捂臉，茫茫然，轉身下山。
“嗨，嗨，小弟，拼個車唄。”迎面撞來的女人笑語妍妍，蓬松的秀發甩的飛起，她回頭指向身后，“我的助手小陶，我叫孟雨，來自美麗的青島，很高興認識你！”
“浮夸，幾噸幾米的高興？”
莊旻猝不及防呼吸太多茉莉香氛，低頭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側身就走。
“36C呢，小弟，”孟雨反手扯住他的拉桿箱，大胸挑釁的挺了又挺，“你象書里穿越的，姐最喜歡了，拼車回新浦我請客。”
“起開，別以為治安好，我脾氣很不好！”
“開著，開著不要停機，小陶——寶寶們，這不是在演戲，雨妃姐直播現場挑戰——”
“毛的挑戰，小爺陪你回新浦，陪吃陪玩。”對著鏡頭搖搖食指，莊旻放開行李箱，面朝大海把玩手機。
“配合一下唄，小弟弟。”孟雨嬌俏的忽閃她的大眼睛，“你看，天都黑了，這個季節云臺山也沒有好玩的。回新浦多好啊，姐陪你玩遍大圣山莊，水簾洞。”
“我只想看海上升起的月亮。”
“回新浦就對了，弟弟，猴頭觀海地方最適合你，跳海也方便，包你滿意。”
“心情好可以陪你直播，現在不行。”莊旻漠然望著海的盡頭，點開叫車軟件，“36姐，你們去新浦哪里？”
“吳越人家，姐請你吃海鮮。”孟雨吐著煙圈狐步搖擺，“弟弟，你十幾歲？”
“十七。”
孟雨的手細長白嫩，燃燒的香煙也細細長長的，煙嘴上淡淡一抹唇脂。
莊旻拿起她手里的香煙抽了一下，清涼微苦的滋味，象海風。
“青島是漂在海里嗎？”抽著女人的煙，莊旻轉身迎上她媚惑的眼神，“我沒有直播經驗，你確定要賭下去嗎？”
“黃島是漂在海里的，象個瘤，青島不是。”搖下車窗，吹著習習海風，孟雨微閉著眼睛向后仰靠，她白皙的脖子又細又長，不勝其力的偏向左側，仿佛隨時都會折斷。
莊旻握著她纖柔的小手觀摩掌紋，慢慢適應了她身上逼人的幽香，偶爾抬頭看向女人聳挺的大胸，不知不覺，耳朵漸漸紅熱。
大道直行，轎車平穩無聲，孟雨突然睜開眼，轉頭枕在莊旻肩膀。“弟弟，我24歲了，你覺得怎么樣？”
“名字很迷人，我喜歡。”莊旻歪頭和女人對火，呼吸的熱氣撩撥著彼此額前的碎發，“雖然我喜歡雪，如果夢到的是你，淋一輩子雨也是恩賜的福氣。”
小陶低頭詭笑，不知何時，他又開啟了直播，手機彈幕“噓”聲一片。
“操……”孟雨向窗外啐了一口，怔怔的盯著淡遠的夕陽，格定在小陶的鏡頭里，美的驚心動魄。
暮色鉛沉的壓下來，壓著黑漆漆的花果山，松榛低頭，或者此刻，手眼通天的孫大圣也在借酒澆愁。
孟雨低頭嘆氣，“弟弟，你來的有點早，這邊沒有什么好看的。”
“看到了你，人美名字也美，我很著迷。”
“亂講。”女人愛笑的眼睛忽爾數倍嫵媚，朵朵酒窩飄著紅暈，濃密的長發似乎都煙霞繚繞，豐潤的紅唇微嘟著，好象萬千怪獸準備排隊進出。“小弟，告訴姐姐你的名字。”
“我叫莊旻。”男孩俯在女人的耳邊說，“你害羞的樣子更迷人，姐，我淪陷了。”都市的燈光明滅閃爍，出租車里貼面的兩人呼吸著暖軟的風，眼神分外迷離。
孟雨的手掐著男孩的軟肉，輕輕的擰了又擰，她有些點氣惱自己竟然想逃。
“我不要做弟弟，雨兒。”莊旻啄了一下孟雨濕熱的眉心，又吻她的臉，“我想娶你做老婆，你覺得怎么樣？”
“閉嘴……”女人輕輕搖頭，長發遮住滾燙的臉，莫名其妙被表白這也不是第一次，只是心里的恐慌和期待讓她手足無措。
這是她設想許久的直播大戲，男孩有點小帥，呆頭呆腦，完美契合團隊打造的劇本。
可是，為什么她的心里慌的一匹？
“給你足夠的時間考慮，下車前告訴我。”莊旻抬頭向旁邊撤退，緩緩松開她的手，神色窘迫。
“小鬼頭，過來。”孟雨伸手勾住男孩的下巴，盯著他，“是你先撩的，先親的我。”
“所以呢，大姐姐，你要親弟弟么？”
莊旻瞇著眼，縮著身子遠離大山的壓迫。凡夫俗子他懶的招惹，紅塵煉心，烈火難覓，幸運的是他總能碰上妖魔鬼怪。
“要你去死啊，臭小子，娶我，憑什么啊？”孟雨心里抓狂，劇情偏的不太遠，節奏卻失控了。這小子看著斯文，怕是個腦袋里有坑的，一根筋賴上她會很棘手。
按照她和某人的對賭協議，直播過程中她可以有限的暗示對方在作戲，結果就是個個都想做影帝，借機上下其手大占便宜，讓她丟人又丟分。還好，某人那邊也狀況頻出，她不甘心就此認輸。
“坦白說，姐有事求你幫忙。”孟雨握緊拳頭，閉上眼睛，仿佛認命說的飛快，“扮演情侶戶外直播，就是吃喝玩樂那種，不是真的處對象，你愿意幫幫我嗎？”
“劇透不扣分嗎？”
“啊？”
“以為我真看上你了，誰給你的自信？”
“我友情提醒你，莊小旻，惹怒我后果很嚴重。”
“又菜又愛玩，就是你了。”莊旻甩臉望向窗外，陌生的城市，熟悉的煙火，想起那個飄然遠去的身影，莫名的感傷——反手抵住香風呼嘯的拳頭，他頭也不回的說，
“給我一根煙，姐，我幫你贏一次。”
孟雨茫然收手，后知后覺的，她發現男孩在吻她之前眼里就蓄滿淚水，這一刻明顯是哭了。
她取出一根香煙，點著，狠狠地抽了又抽然后遞給莊旻。
“不想幫忙就不幫，姐也不是輸不起。”
“放心，我不禍禍你。”莊旻轉過臉，并不避諱讓女人看到他臉上的淚，“我們可以簽協議，約定演出費，事后隨緣。”
“真的假的，旻旻，你不象缺錢的人。”
“你以為我是缺啥的人？”
“你缺啥不重要，重點是我出不起演出費。”
“贏了收益平分，包括直播平臺上的收入和你們對賭的賭注。”
“想錢想瘋了吧？旻旻，做人要厚道。”
“不簽協議也行，我真不差這幾個錢。”
“不簽就不簽，莊旻旻，老娘不是嚇大的！”
孟雨嬌嗔的怒視莊旻，終于有了飚戲的感覺。拋開賭約，她承認對面的小毛孩智商演技都在線，這樣的弟弟她想要一匝。飛快的在他臉上啄一下，女人的掩臉咕咕的笑，“莊旻旻，你帶我回家吧。”
“我很久之前就沒家了。”
“我信你個鬼，懟我懟的夠爽吧，我忍你很久了……”女人癲狂般掄著雙拳亂錘，涼涼的發甩來甩去，攪亂的夜色昏天黑地，明明有月，若即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