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能讓你安靜養傷的地方。”
湛懷風開口了,他的聲音如同冰玉相擊,清冽悅耳,卻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涼意,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池璃緊繃的神經上。
“至于你的那些‘同伴’……”
他微微一頓,墨藍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尋常事,
“屠彪的艦隊,還在‘清理’磐石島。”
“清理”二字,輕描淡寫,卻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池璃的心口!
池璃沒問,他卻說的這么理所當然,聽見這話的瞬間,池璃只感覺眼前又閃過箭雨傾瀉、窩棚倒塌、趙鐵頭身首分離的血腥畫面!
村民們絕望的哭嚎仿佛又在耳邊炸響!
“不——!”
池璃猛地發出一聲短促的悲鳴,身體劇烈地一晃,眼前陣陣發黑。
一股腥甜涌上喉嚨,又被她死死咽下。
她死死瞪著湛懷風,眼中瞬間布滿了血絲,那里面翻涌著刻骨的仇恨、絕望的瘋狂,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這個男人強大力量的恐懼與……一絲微弱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祈求?
“你……你為什么……”
她想問為什么帶她走,為什么只帶她走?為什么眼睜睜看著屠殺發生?
“為什么救你?”
湛懷風替她說出了下半句,語氣平淡無波。
只見他微微歪了歪頭,墨藍色的發絲隨著動作滑落肩頭,這個本該有些隨意的動作在他做來,卻帶著一種審視獵物的、居高臨下的優雅。
“救?”
他重復了一遍,緊接著他的唇角勾起一個極淺、極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純粹的、近乎殘酷的玩味。
“這算什么救,我只是取回了我的‘投資’。”
說完這話時,他再次向前一步,此時他的距離池璃已不足三尺。
那股清冽的松墨冷香混合著他身上散發的、非人的冰冷氣息,形成一種極具壓迫感的氣場,池璃更加的喘不過氣。
只見他微微俯身,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藍色眼眸,清晰地映出池璃此刻蒼白、驚恐、布滿血絲的臉龐。
“看著你像只被逼到絕境的野貓,亮出爪子,甚至不惜點燃自己也要撕咬對手的樣子……”
他低沉的聲音如同耳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烙在池璃的意識里,
“很有趣,甚至比我想象的,要更有趣一點。”
說完他的目光掃過池璃空蕩蕩的腰間,
“尤其是最后那一下,雖然粗糙、狂暴,像孩童揮舞大錘,但……終歸是擦亮了那點火星。”
“焚天之火?”
池璃捕捉到他話中的關鍵詞,破碎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翻騰——磐石島礁石上失控的猩紅劍芒,湮滅的礁石……她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似乎還殘留著那股毀滅性的灼熱感。
“那柄劍……它在哪?”
這些日子以來,這柄劍已經被她當成了唯一的依仗,如今卻也是她痛苦的根源,但池璃還是下意識的不想離開這把劍。
“它?”
湛懷風直起身,負手而立,玄色的背影在古樹的光影下顯得更加孤絕。
“那柄承載了太多殺孽、渴望著毀滅一切的兇物?”
他側過臉,眼角的余光順從瞥向庭院角落一個不起眼的石墩,池璃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瞳孔猛地一縮。
那柄暗沉無光、布滿裂紋的斷劍殘骸,此刻正靜靜地躺在石墩之上。
沒有嗡鳴,沒有灼熱,仿佛只是一塊真正的廢鐵。
如今陽光照在上面,竟都沒有一絲反光,仿佛觸碰到劍身的所有的光線都被它那死寂的劍身吞噬了一般。
然而,當池璃的目光觸及它的瞬間,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猛地傳來!
她感覺到了那柄死寂的劍,也在“看”著她!一股冰冷的、兇戾的、帶著無盡怨念的氣息,隔著距離,無聲無息地纏繞上來!
“它餓了。”
湛懷風的聲音平淡地響起,打破了那詭異的共鳴。
“吞了你最后爆發的‘火’,也吞了磐石島上那些新鮮的……‘養料’。”
他頓了頓,墨藍色的眼眸轉回,再次鎖定池璃蒼白的臉,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能洞穿她的靈魂。
“現在,它和你一樣,也在等一個答案。”
他微微前傾,冰冷的氣息幾乎拂過池璃的額發,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主宰命運般的威壓:
“池璃,告訴我。”
“你是想被它燒成灰燼,成為它無盡殺孽中的一縷怨魂……”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出鞘的利刃:
“還是想拿起它,真正學會如何駕馭那焚天之火?”
“用你所謂的‘現代智慧’,用你刻骨的仇恨,用你絕境求生的瘋狂……去掌控它,去點燃你想要焚毀的一切?”
“比如……那位‘屠閻王’?”
最后三個字,如同驚雷,在池璃死寂的心湖中轟然炸響!
屠彪那張橫肉虬結、殘忍獰笑的臉,趙鐵頭怒目圓睜的頭顱,磐石島上遍地哀鴻的景象……所有被壓抑的仇恨與毀滅欲,如同沉寂的火山,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
她的身體因極致的情緒而劇烈顫抖,眼中那絲微弱的祈求瞬間被熊熊燃燒的、帶著血腥氣的瘋狂火焰所取代!
掌控力量?焚毀仇敵?這個念頭如同最甜美的毒藥,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然而,就在這瘋狂與渴望即將吞噬理智的瞬間,湛懷風眼底深處,那抹始終存在的、冰冷的審視與玩味,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看到這個眼神后,池璃的身軀猛地打了個寒顫。
也就是在這時,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這個美得驚心動魄也危險得令人窒息的存在,他拋出的不是救命的繩索,而是一柄淬了劇毒的雙刃劍。
他在引導她走向一條充滿力量與毀滅的道路,而這條路的盡頭是什么?
她看著石墩上那柄死寂的斷劍,感受著它無聲傳遞來的兇戾與饑渴,再看向湛懷風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蘊藏著無盡寒夜與未知風暴的墨藍色眼眸。
一股比面對千軍萬馬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懼,悄然攫住了她的心臟。
死寂在庭院中蔓延,只有池璃粗重的、帶著血腥味的喘息聲在回蕩。
湛懷風最后那句話——“比如……那位‘屠閻王’?”——更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火種,瞬間點燃了她眼底深處沉寂的、名為仇恨與毀滅的熔巖!
屠彪!那張獰笑著斬下趙鐵頭顱的橫肉虬結的臉!
磐石島上遮天蔽日的箭雨!鄉親們瀕死的哀嚎!
所有的畫面在她腦中瘋狂閃回、燃燒!一股暴虐的、想要焚盡一切的力量感,伴隨著刻骨的恨意,在她枯竭的身體里橫沖直撞!
她猛地抬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石墩上那柄死寂的斷劍!
不再是恐懼,不再是排斥,而是一種近乎病態的、帶著血腥氣的渴望!掌控它!
用它!用它焚毀那個帶來死亡的惡魔!
這個念頭如同毒藤般瘋狂滋長,瞬間纏繞了她的全部理智。
“給我!”
池璃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
她甚至忘記了眼前這個男人的恐怖,忘記了身處何地,眼中只剩下那柄象征著毀滅力量的殘骸。
她踉蹌著,赤腳踏過冰冷的石板,朝著石墩撲去!
就在她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布滿裂紋的劍柄時——
一只冰冷、修長、如同玉石雕琢般的手,比她更快,輕輕按在了劍柄之上。
池璃的動作猛地僵住,只見她抬頭,對上了湛懷風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藍色眼眸。
那眼神平靜依舊,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仿佛在欣賞一只終于咬住誘餌的困獸。
“急什么?”
湛懷風的聲音如同冰玉相擊,清冽悅耳,卻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
他的指尖在布滿裂紋的暗沉劍身上輕輕拂過,動作優雅得如同撫摸一件稀世珍寶,而非一柄飲血的兇器。
“刀,自然要握在持刀人的手中,但此刻,你確定你還能拿得穩嗎?”
他微微俯身,墨藍色的長發有幾縷垂落,幾乎觸到池璃因激動和虛弱而劇烈起伏的肩頭。
那股清冽的松墨冷香混合著他身上非人的冰冷氣息,形成一種極具壓迫感的漩渦,讓池璃瞬間從瘋狂的邊緣被拽回冰冷的現實。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湛懷風的目光在她蒼白如紙、布滿冷汗和血污的臉上逡巡,如同在審視一件殘破的瓷器。
“經脈枯竭如旱地,精神搖搖欲墜如風中殘燭,連站都站不穩。就憑這具破敗的軀殼和這點被仇恨沖昏頭腦的瘋狂,就想駕馭它?”
他輕輕點了點斷劍的劍柄,那死寂的劍身仿佛回應般,發出一聲極其細微、如同毒蛇吐信的嗡鳴。
“它吞了磐石島的怨煞和你最后的‘火’,此刻比你想象的還要更‘餓’。”
“你想拿什么喂它?你的命?還是你那點可憐的、尚未成型的‘勢’?”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錐子,精準地刺破池璃剛剛燃起的、虛妄的力量感。
池璃的身體晃了晃,屈辱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淹沒。
是啊,她現在算什么呢?一個被從屠宰場里撿回來的、只剩一口氣的廢物!
“那……你要我怎么做?”
池璃的聲音低了下去,她知道,力量的門鑰匙,就在眼前這個男人手中。哪怕代價是墜入深淵,為了復仇,她也別無選擇。
湛懷風直起身,負手而立。玄色的衣袍在庭院靜謐的光線下流淌著幽邃的光澤。
他微微側過臉,望向庭院一角那株紋絲不動的古樹,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落在某個不可知的遠方。庭院里只剩下池璃粗重的喘息聲。
片刻的沉默,如同巨石壓在池璃的心頭。
終于,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烙印在池璃的意識深處:
“做我的‘刀’。”
一把在異世創建新文明的刀!
四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在池璃的耳畔!
她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做你的刀?!”池璃幾乎是失聲叫出來。
她想過為奴為婢,想過付出一切代價換取力量,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一個……赤裸裸的、帶著徹底支配意味的定位!
“不錯。”
湛懷風轉過身,墨藍色的眼眸重新鎖定她,那目光銳利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主宰一切的意志。
“你只要做一把鋒利的、只聽從我意志揮動的刀。”
“我會給你力量,教導你如何真正掌控這焚天之火,如何讓你的‘智慧’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不再是可笑的掙扎。”
“我會打磨你,錘煉你,讓你成為足以斬斷我所指向的一切障礙的利刃。”
他的話語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冷酷和理所當然。
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的法則。
“作為交換,”
他微微停頓,目光掃過池璃蒼白顫抖的身體,如同評估一件工具的價值,
“你的命,你的力量,你的意志,你的未來……總之你所有的一切,都要歸我所有”
“至于你的仇恨,你的目標,將成為我賦予你動力的燃料,而那屠彪,可以是你試刀的第一個目標,但這個目標要何時斬下,如何斬下,得由我決定,你只需磨礪你的鋒芒,等待出鞘的命令。”
聽到這話后,池璃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此時此刻,結合先前的一切,她終于明白了,湛懷風口中所謂的“投資”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來從一開始,他看中的就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絕境中爆發出的、能與那柄兇劍共鳴的毀滅潛力!
他要的,是一個被他完全掌控、擁有強大破壞力的工具!一個可以被他隨心所欲使用的……人形兵器!
自由?尊嚴?復仇的主動權?在這份“契約”面前,都成了奢望!
池璃有些麻木的閉上眼睛,縱使在此刻,她也不得不相信,從現代剛來不久的她,在湛懷風的面前就像一個可以被隨意擺弄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