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抓住火把,駕上馬往城郊而去,在漆黑的夜里馬蹄聲格外的引人注意,原已熄了火的居民家里一盞盞地被馬蹄聲震醒。
他們在山林前停下,駿馬嚎叫驚醒了山林的鳥兒,眾人舉起火把,偵查著危險溢出的地方,忽地里頭傳出驚叫,眾人再等無果,揮起韁繩再度前進,往深處去,山林里卻無敵人的蹤跡,只有一個身著棕裙的婦人被嚇得癱坐在草葉堆里。奧利朝她奔去,想要一把將她抱上馬。而婦人眼淚縱橫,恐懼到失聲,雙手顫抖著向他揮手。
“奧利,停下!”西斯特大喊道,而奧利全然未覺,他停在婦人跟前,準備彎下身子拉起婦人,眼中卻閃過了燃起烈焰的劍刃,劍刃已經抵在了他的脖子,與他的皮膚僅差毫厘。
他不敢再動。他小心地抬起眼來,面前披起黑袍的人,看不清一絲面容。再往后一瞥,盡數的黑袍融進了黑夜里。正從林后馳來的一個個身影,奧利深呼吸一口,他有了赴死的決心。忽地一股風從他身側闖過,轉頭一看那人已經被釘在了五米外的樹干上,是西斯特。他用蠻力將黑衣人整個挑起,馬的韁繩被用力一拽,他在馬上半騰在空中。
他又把釘在樹根上的劍拔出,黑衣人的身體從樹干滑落,胸前被釘出一個口,直直的往外冒血,將那一地的枯黃樹葉浸在了血水中。興許是去年落下的荒葉無人打掃,這兒滿堆得是枯葉,馬蹄鐵踏出響聲。看了一地的血液,癱坐在地的婦人哭起來。眾人都圍坐一團在婦人的身邊。仔細偵察起狀況來。
一直從山林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和風擦過劍鞘的聲音此刻化為烏有。不安在眾人的內心聚焦。
一束火光瞬間點燃了半面天。有人在山林放了火!后排的騎士大喊。望著越來越模糊的黑影,德克揮起韁繩。火焰肆意地燃起,騎士們無路可退,煙霧一串串沖上云端,氣勢猶如要把人的血液燒干,火光覆了每個人的瞳孔,再就剩了怒意。德克揮起手中的劍,聲音響徹整個團隊,“后面幾個,滅火。其他人,跟著我!”他一揮韁繩,朝著更深處的火光馳驅。
已經一夜了。昨夜的躁動并沒有擾醒黛安的清夢。“一個寧靜的清晨。”她伸了伸懶腰。她在后花園走了個遍,不見洛麗的身影,興許是出市集了,她沒太在意,便踏著金梯往管理處去了。
才靠近管理處,一陣尖銳的斥責聲入耳,黛安只看見洛麗顫抖著身子站在原地,她低著頭,淚珠掛在臉上,她面前的人高高昂起頭指著她的鼻子吼。
“借什么,我的傭人怎么能夠借給她,去告訴你那個怪胎主子說慶典人手不夠,亂說些什么小心我收拾你。”她的眼睛瞪大,猙獰著面目,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
黛安走近,學著她丑陋的高貴模樣,瞥了一眼洛麗,一股怒意,“到門外去,一點規矩都沒有,回去領罰,拿著你的工錢滾。”
洛麗這時淚珠才敢啪嗒啪嗒往下掉,腫紅的臉頰燙紅了她的眼圈。艾蓮娜被黛安的到來嚇出一身冷汗,她光速露出討好的嘴臉,親密地上前挽住她的手。
“黛安姐姐,在這見到您真是稀奇,您不是很少管城堡的事務嗎,這些一直都是我在管呢。”她試探著,語氣里又有一種炫耀的意味,卻是一臉純真的表情,黛安覺得有些惡心,沒表現出來。
“抱歉艾蓮娜,是我的女傭不懂禮貌。”她輕輕抽出她挽手握住,她沒有回答艾蓮娜,艾蓮娜又只是假惺惺地說:“沒關系的,黛安姐姐,您回去別罰太重了。”她背后的兩個傭人還竊竊私語,黛安瞥了一眼,準備轉身離開,艾蓮娜一把挽過她的手,”那姐姐,我先走啦,父親讓我挑選城堡的彩窗裝飾!“她笑臉盈盈,確認黛安沒有聽見她打罵傭人的濫語,她得意得春光滿面,黛安只是象征地笑了笑。
她當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霸占所有。
至今滲透在黛安眼里的,是她揮之不去的血跡斑斑。艾蓮娜八歲那年,從別國贈送來了幾只寵物鳥,黛安選中了一只黑白交織的長羽,原本開心捧著白羽的艾蓮娜就一下子哭鬧起來,她想要那只黑白毛色的鳥兒,但她沒有成功。趁著黛安在藏書館時,她把身邊傭人支去廚房,她靠近金鳥籠,伸手抓住鳥兒,奇怪的是鳥兒沒有警惕啼叫,因為艾蓮娜對人和動物有一種莫名的親和力。
她用廚房偷來的小刀放了血,黑白長羽散落在地,艾蓮娜拔起一黑一白的羽毛,藏在了裙擺里,帶回收藏,黛安的房里鋪了一地的血液,鳥兒身上的羽也被印的斑紅,泡在血水里,艾蓮娜把小刀落在此處,蹦蹦跳跳心滿意足的躲在黛安的山茶園。張望著黛安的蹤跡,直到聽見那一聲尖叫,她興奮地跑進黛安房里問黛安發生了什么事,見黛安跪在血水里捧起鳥兒哭泣著,她的喜便不可收拾的從心里涌出,她又尖叫著引來了傭人,傭人們來到只是看見黛安跪在滲滿血的地毯上,腳旁還有沾血的利器,都嘆了嘆氣搖了搖頭,急急忙忙地抱起艾蓮娜,慌張地捂住她的眼睛,黛安被滿地的腳步聲拉出,恍惚間看見艾蓮娜身上的白金裙。
“血。”她急促的呼吸著,流淚到有些缺了氧。
艾蓮娜只是一頭扎進傭人懷里,一臉驚恐。
“不,不是我。”她揮起滴血的手試圖解釋,可沒有一個人愿意停下來聽她說話,就好像見到了可怕的東西,急忙遠離,人散去,房前又只剩她一人,她怎么也無法想象,這是她的宮室最“熱鬧”的一次了,可她只是呆呆地跪在血泊中,沒來得及參加這場鬧劇,自己卻成了這場鬧劇的創造者。
小洛麗從廚房端來了沾奶面包等吃食,嘴里還嘟囔著說:“我今天去晚了,廚房已經沒什么吃食了。”,看見跪在血泊里的黛安,她扔下拿著吃力的兩人份食物,也跪在血泊里,一把握起黛安的手,檢查她是否受傷。
黛安愣了愣,眼睛才看清是洛麗,她朝洛麗輕輕地笑著。
“洛麗,我沒事。”兩個小小的人兒互相攙扶著站起。
“小鳥,小鳥...死了。”洛麗用身上好幾個補丁的粗衫角擦拭黛安的手,淚珠忍不住地往下掉,又用手臂抹自己的淚。黛安用另一只手給她擦淚,又拭了拭她粗糙臉上的土。傷心的情緒悄悄離開了,兩人一起用著比自己還高的掃帚打掃成灘的血,又一起把鳥兒埋在了后花園。
黛安領著洛麗回了宮室,路上一句話沒說,就好象被點燃卻一直沒有聲響的火藥。進了房間,黛安仍然一語未發,她在房間四處翻找著什么。她讓洛麗在椅上坐下,洛麗有些不知所措:“對不起,小姐,我不應該惹惱艾蓮娜公主,給您添麻煩了。”她跟在黛安身后說,“別叫我小姐。”她仍然在翻著東西。
“耶,找到了。”黛安開心地舉起手上的藥盒。
看洛麗一臉愧疚又嚴肅起來,“...你坐下。”她一把一把抓起草藥包起,轉身抵在洛麗的臉上,“小姐,我自己來。”
洛麗正想拿過藥包,黛安一縮手,笑笑著拍拍胸脯,
“我草藥課上的可好了,嘿嘿。”
一聽這話,洛麗臉上下起了雨。
黛安垂下眼簾,沉默許久。
“洛麗,回家去吧。”坐在洛麗身旁,抬頭看她紅腫的臉頰,用衣袖擦著她的淚。
“你應該有十年沒有回家了。”她點點手指,“我們已經十九歲啦。”
她捻了捻身上的圍裙,“小姐,您要趕我走嗎?”
“你的家人都很想念你。”
“可是如果我走了,小姐您...”黛安又開始翻找東西。她把幾個大額貨幣和瑪瑙塞到洛麗的手里。“找一輛好的,大的馬車,給家人多帶點東西,這幾塊瑪瑙要是路上沒錢了就拿去賣掉。”
洛麗剛止住的淚水又開始滴落,黛安輕輕握住她的手。
“一定一定,要平安到家。”
洛麗抱著自己的行囊,在馬車前拭著淚,“小姐,我擔心,擔心早晨沒有人吩咐,他們就忘記給您做吃食了。”洛麗低著頭萬分擔憂地握著她的手,她并不回答。
“你既然離開了城堡,別再叫我小姐了,我們是朋友,安心回家去吧,我會想念你。”黛安向她點著頭。
她終于是踏上了馬車啟程,又時時地掀起一串珠簾望著。
“黛安一定要平平安安。”她將手攥在心口,悄悄許下了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