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一鍋熬過頭的米湯，稠得化不開。溫青青已經蹲在井邊研究那個陶罐。她的手指摩挲著陶罐底部的刻痕，那歪歪扭扭的“Na?CO?“像根刺扎進眼里。
系統光幕在霧氣中泛著幽幽藍光，光幕不斷閃爍：【檢測到硅酸鹽化合物殘留，疑似古代玻璃原料】
“見鬼了...“她摩挲著罐底刻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分明是Na?CO?的簡寫！這不是簡單的巧合——碳酸鈉的化學式，在這個連元素周期表都沒有的時空，就像手機出現在青銅器時代一樣荒謬。
許山踩著露水跑來時，溫青青正把罐子翻來覆去地檢查。“嫂子！趙老漢說這些是二十年前...“他的聲音突然壓低，“那個總念叨'燒石頭'的怪人埋的。“
“那人后來呢？“溫青青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掉窯里燒死了。“許山撓頭的動作帶起一陣晨風，“說是燒的時候冒七彩光...“
溫青青手一抖，陶罐在井沿上磕出清脆的聲響。七彩光？那特么是硼硅酸鹽玻璃的虹彩效應！
她突然拽過許山：“快帶我去那個窯！“兩個人往村后跑，布鞋踩碎一地露珠。
廢棄的老窯在村后山坳里，藤蔓爬滿窯壁，老窯像個垂死的巨獸匍匐在那里。溫青青舉著火把鉆進窯口時，霉味混著某種奇怪的焦糊味撲面而來。窯頂突然“咔嚓“一聲，掉下塊亮晶晶的渣子。
【原始玻璃結晶】系統彈出提示。
“果然...“她聲音抖得不成調。這不是發現寶藏的激動，而是溺水者抓住另一具浮尸的恐懼。在這個世界，她可能從來都不是孤獨的穿越者。
還有，原始玻璃結晶！溫青青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許山，咱們要發...“
轟隆！窯頂塌方的瞬間，許山像扛麻袋似的把她撈出來。溫青青青灰頭土臉地癱坐在草地上，攥著玻璃結晶的手掌被硌出紅痕。陽光穿透晶體，在她臉上投下七彩光斑，像極了那個穿越者臨終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不要命了？“許山氣急敗壞的吼聲驚飛一群麻雀。
“值了！“溫青青把晶體對著陽光，瞇起眼睛，讓彩虹光斑在睫毛上跳舞：“知道嗎？這玩意兒...“她突然哽住。該怎么解釋這是現代實驗室里再普通不過的燒杯原料？該怎么形容那個可能和她來自同個時代的陌生人，是怎樣絕望地死在這座土窯里？
罷了！溫青青狠心道，一定抓住這個機會！她話音一轉，看著許山道，“知道這玩意兒多貴嗎？西洋商人用等重的黃金換！“
“這個能做什么？“許山好奇的問。
“燒玻璃，知道嗎？玻璃！晶瑩透明，流光溢彩的玻璃！“溫青青興奮地說。
回村路上，溫青青滿腦子都是玻璃配方，直到被一灘泥水濺了滿裙擺。溫青青盯著那團污漬，突然意識到自己正踩在一條泥濘的土路上——就像那個穿越者曾經走過的路，就像所有許家村人日復一日跋涉的路。
“許山，咱們修路吧。“她突然停下腳步，泥漿在腳底發出“咕嘰“聲。
“啊？“許山正琢磨怎么把“等重黃金“四個字消化掉，“修、修路？“
“要想富，先修路。“溫青青踢飛一塊石子，看著它“撲通“落進路邊的臭水溝。這不是突發奇想，而是刻在每一個現代人基因里的常識。柏油路、水泥路、鐵路...這些血管般延伸的通道，才是文明的真正基石。
“你算算，咱們的瓷器運到縣城，顛碎多少？“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想法，里正家的牛車在拐彎處陷進泥坑。車軸斷裂的脆響過后，一車新瓷“嘩啦啦“碎成渣。趕車的小伙當場哭出聲——這得賠多少錢啊！
溫青青叉腰站在路中間：“看見沒？明天就開工！“
當晚的村民大會上，聽說要每戶出個勞力修路，底下炸開了鍋，反對聲浪像夏天的蛙鳴。
“女人家懂什么修路“
“青磚貴過大米咧“
“耽誤農時咋辦？“
直到溫青青摔碎茶碗，瓷片在油燈下閃著冷光，人群才瞬間安靜。
“青磚我來燒，工錢按天算。“溫青青展開畫在粗紙上的圖紙，粗紙上的墨線像血管般延伸，“主路寬兩丈，用三合土打底，青磚鋪面。支路...“她故意停頓，享受眾人倒吸涼氣的聲音。這些數字在她心里已經盤算過無數遍——在現代，這叫可行性分析報告。
許老根煙袋鍋都掉了：“這得多少銀子？“
“前期投二百兩。“溫青青的話又讓所有人倒吸涼氣，“但往后瓷器損耗減少五成，運費降三成，商隊愿意多付兩成價錢來咱們村直接拿貨——一年回本！“
賬算得明明白白，可散會時還有嘀咕聲：“女人家當家就是瞎折騰...“但溫青青知道，當第一塊青磚落下時，這些聲音都會變成驚嘆。就像那個不知名的穿越者，或許也曾試圖在這里留下文明的印記。
第二天清早，溫青青扛著鐵鍬出現在村口時，發現許山已經帶著護衛隊挖了十幾丈溝渠。黑牛光著膀子夯土，肌肉上汗珠亮晶晶的。
“嫂子！“許山抹了把臉，“我們商量好了，上午練武下午修路！“
溫青青眼眶一熱，還沒說話，遠處傳來嘎吱嘎吱的車輪聲。周管事帶著十來個伙計，推著滿滿三車青磚來了。
“許娘子，“周管事拱手，“周某也想為鄉梓盡份力。“
溫青青挑眉：“條件？“
“嘿嘿，以后您家玻璃器優先賣我...“周管事搓著手。
溫青青一震，消息竟然走漏了？自己還沒動手燒制，竟然就已經有訂單了？
修路工程熱火朝天地干起來。第七天中午，溫青青正蹲在路邊啃饃饃，突然地面震動。一隊官兵疾馳而來，為首的竟是蘇郎中！
“許溫氏！“蘇郎中馬鞭直指她鼻尖，“你膽敢私修官道？“
溫青青饃饃渣噴了對方一臉：“這哪門子官道？是我們村自己踩出來的泥巴路！“
蘇郎中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沒有工部批文就是違制！“他一揮手，“來人，把路給我掘了！“
官兵剛要動手，許山帶著護衛隊呼啦啦圍上來。雙方劍拔弩張之際，溫青青突然笑了。
“大人息怒。“她變戲法似的掏出個琉璃盞，“這是民婦新燒的小玩意兒，本想獻給皇上...“
蘇郎中眼睛立刻直了——那盞壁薄如蟬翼，在陽光下流轉著夢幻般的藍色，盞底還游著條金燦燦的龍！
“若大人準我們修這條路...“溫青青故意把盞子晃了晃，“每月貢品里添兩件這樣的，如何？“
蘇郎中喉結滾動，突然壓低聲音：“再加個條件——這路得叫'天工路'，碑文要寫'工部督辦'。“
“成交！“溫青青把盞子塞給他，“對了大人，這龍睛是用真金點的，您可別手滑...“
當夜，溫青青在系統光幕上勾選【水泥配方】。許山蹲在門口擦劍，突然問：“嫂子，那琉璃盞...“
“糖漿加色素吹的。“溫青青頭也不抬，“金龍是昨天吃剩的南瓜餅，我拿金粉刷了刷。“
許山：“......“
遠處傳來打更聲，溫青青望向窗外。月光下，新鋪的路基像條銀帶，蜿蜒伸向遠方。她忽然想起現代老家那句標語——要致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種樹。
“多種樹...“她嘀咕著，在圖紙上又添了行小字：路兩旁各栽一排桂花樹。等秋天風一吹，碎金似的桂花落滿青磚路，香得能醉人。
許山探頭一看，笑了：“嫂子，你這哪是修路，分明是在繡花呢。“
“你懂什么。“溫青青踹他一腳，“生活要有儀式感——趕緊練你的劍去！“
院外傳來護衛隊嘿哈的練武聲，與更遠處修路的號子交織在一起。溫青青摸出那塊玻璃結晶對著燈看，忽然覺得，這小小的透明物里，似乎映照著整個許家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