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青青剛把那塊巴掌大的玻璃料子寶貝似的收進特制的木盒，還沒來得及暢想未來玻璃器皿的光明“錢”景，識海中那熟悉的光幕猛地一陣劇烈閃爍，滋啦作響，像接觸不良的老舊電視屏幕。
【系統能量不足，即將進入強制升級維護狀態…】
【預計耗時：十五日】
【升級期間核心功能（商城、診斷、圖紙庫）暫停使用…】
最后一行字還沒完全顯示清楚，光幕“啪”地一下，徹底熄滅了。無論溫青青在心里怎么呼喚、拍腦門、甚至掐大腿，那片熟悉的幽藍界面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消失得干干凈凈。
溫青青：“……”
她僵在原地，感覺像被人突然抽走了脊梁骨。沒了商城，意味著買不到關鍵助劑和精確配方；沒了診斷，意味著無法實時監控窯溫變化；沒了圖紙庫，意味著那些精妙的玻璃成型模具圖紙都成了泡影！她剛剛點燃的玻璃夢，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涼的泥漿水。
“嫂子，咋了？臉這么白？”許山扛著一捆新砍的耐火藤條進來，看到溫青青失魂落魄地杵在窯口，像被雷劈了。
“沒事…”溫青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強壓下心頭的慌亂，“就是…有點累。”她總不能說腦子里那個外掛沒電了吧？說出來誰信？怕不是要被當成中邪！
禍不單行。當晚，一場罕見的暴雨席卷了許家村。雨水像天河決堤，瘋狂沖刷著大地。新修的“天工路”路基尚未完全夯實，在洶涌的水流沖擊下，多處被撕裂出猙獰的口子，剛鋪上去的青磚被沖得七零八落，混雜著泥漿四處翻滾。村內原本就泥濘不堪的小路更是徹底化作了沼澤，一腳下去能沒過小腿肚。
天剛蒙蒙亮，溫青青撐著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村道上，心涼了半截。雨水打在油紙傘上噼啪作響，也打在她沉甸甸的心上。看著村民們愁苦的臉，看著好不容易有了點雛形如今卻一片狼藉的“天工路”，再看看自家窯場里堆積如山的玻璃料（暫時只能當石頭看），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攫住了她。
沒有系統，她就束手無策了嗎？溫青青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冰涼的觸感讓她一個激靈。不！她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知識還在腦子里，經驗還在手上！沒有外掛，那就靠雙手，靠腦子，靠這個村子里的人！
“修路！”溫青青站在村口那棵被風雨打得枝葉零落的大樟樹下，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穿透了嘩嘩的雨聲，清晰地傳入每一個愁眉苦臉的村民耳中，“不僅要修好被沖毀的路段，還要把村里所有的主路支路，都用青石鋪起來！讓咱們許家村，再也不用看老天爺的臉色出門！”
人群一陣騷動。想法是好的，可…
“許娘子，”許老根吧嗒著空煙鍋，眉頭擰成了疙瘩，“這…這得多少青磚？多少人力？前次修那‘天工路’，是蘇大人…呃，是您有法子弄來青磚。如今這光景，青磚窯也停了（溫青青之前集中精力搞玻璃，停了磚窯），錢糧也…”他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何況現在連“巧婦”的外掛都掉了線。
溫青青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而帶著憂慮的面孔：有護衛隊的黑牛、趙鐵柱，有窯場的老師傅，有田地里的莊稼漢，甚至還有幾個半大的半大小子。她朗聲道：“青磚不夠，我們就用石頭！后山石場有的是青石！人力不夠，我們就全村老少一起上！錢糧緊張，我們就用‘記工合作法’！”
“記工合作法？”眾人面面相覷，這詞兒新鮮。
“簡單！”溫青青提高聲音，雨水順著她的鬢角流下，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就是互相幫工，記工換工！有力氣的去石場開山采石，手巧的去修整石塊、鋪路，會算賬的負責記錄。張三今天幫李四家干了半天采石的活兒，就記張三半個‘石工’，李四欠張三半個工。李四明天可以幫張三家干半天鋪路的活兒，或者幫王五家干半天別的活兒來還。實在還不了的，秋收后用糧食抵！家里只有老人小孩的，可以幫大家做飯、送水、看管工具，這些也算工分！”
她隨手撿起一根被雨水泡軟的細竹枝，用小刀“唰唰”幾下削成十幾根長短一致的竹簽。“看，這就是‘工簽’！每根代表一個工！誰干了活，就由負責記錄的‘工頭’發一根簽。憑簽換工，憑簽抵債，公平公開！”
這個法子新奇又直觀，一下子點燃了村民們的希望。是啊！沒有錢糧，但我們有力氣！沒有外援，但我們有鄰里鄉親！
“我看行！”黑牛第一個跳出來，把胸脯拍得砰砰響，“俺別的沒有，就有一身力氣！開石頭算俺的！”
“我爹是老石匠，我能幫著修整石塊！”趙鐵柱也喊道。
“我算盤打得快，我來記賬！”村里唯一的童生也站了出來。
“我們幾個婆娘，給大家伙兒做飯送水！”幾個婦人挽起了袖子。
連幾個半大小子也躍躍欲試：“我們能幫忙搬小石頭！”
看著群情激昂的村民，老里正渾濁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他用力磕了磕空煙鍋：“好！就按許娘子說的辦！咱們許家村的人，靠自己也能把路修成！”
說干就干！雨勢稍小，全村總動員就開始了。
溫青青成了總指揮兼首席工程師。沒有系統提供的精確圖紙，她就憑著記憶和常識，結合實地情況，用燒焦的木炭在粗麻布上畫出簡易的路線圖和排水溝渠設計。她指揮著大家先清理被沖毀的路段，深挖排水溝渠，夯實路基。然后，采石隊浩浩蕩蕩開往后山。
采石場頓時成了熱火朝天的戰場。叮叮當當的鑿石聲此起彼伏，響徹山谷。壯勞力們掄著大錘鋼釬，喊著號子，將一塊塊巨大的青石從山體上剝離。石匠們則用鏨子和手錘，將巨石分解、修整成大致規整的石塊或石板。半大小子們負責將小塊的碎石搬運到指定地點，充當路基填充。
溫青青也沒閑著。她穿梭在各個工段，檢查路基夯得實不實，指揮石塊的擺放角度以確保穩固，甚至親自示范如何用碎石和黃泥混合填充縫隙，增加路面的平整度。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她身上的粗布衣裳就沒干過，臉上也總是沾著泥點。
工簽制度運轉得越來越順暢。負責記錄的童生（現在被尊稱為“賬房先生”）非常認真，用炭筆在一塊打磨光滑的大木板上畫“正”字記錄每個人的工分。每根竹簽的發放和收回都清清楚楚。誰今天在石場多干了半個時辰，誰家婆娘額外給大家蒸了窩窩頭，都一一記在板上，公開透明。
“看！黑牛哥，今天又是兩個‘正’字了！厲害！”
“李嬸兒，您送水三次，記三個小簽，可以換明天讓鐵柱幫您家翻半天菜地！”
“哎，王二狗！你搬那塊石頭偷懶磨洋工，這個簽只能算半個工！”
公平的記工方式極大地激發了大家的積極性。為了多掙工分，為了早點還清“欠債”，也為了自家門前的路能早點修好，村民們干勁十足。甚至出現了天不亮就有人摸黑上工，月亮出來了還在借著火把鑿石頭的景象。整個許家村，仿佛變成了一架精密而充滿生機的巨大機器，每個人都是不可或缺的齒輪。
然而，困難總是存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黏合劑。單靠黃泥填充縫隙，遇到大雨沖刷很容易流失，路面還是會松動。溫青青試過用糯米汁混合石灰，效果是好，但成本太高，根本不可能大規模使用。眼看鋪好的幾段路在又一次小雨后出現了縫隙，溫青青急得嘴角起了燎泡。
這天，許山在采石場深處掄錘時，一錘子下去，砸開了一塊顏色發白的石頭，揚起一片細膩的白色粉末，嗆得他直咳嗽。他隨意地抹了一把臉，手上沾滿了白灰。
“呸呸呸！這啥玩意兒？”許山嘀咕著。
溫青青正好巡視過來，目光掃過許山臉上的白灰和他錘下的那塊石頭，心頭猛地一跳！她快步走過去，抓起一把粉末，入手細膩滑潤，顏色純白。她捻了捻，又湊到鼻尖聞了聞，沒有刺鼻氣味。
石灰石！而且是品質不錯的石灰石！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溫青青差點跳起來。她立刻讓許山帶人沿著這個礦脈挖掘，果然發現了一條儲量不小的石灰巖礦脈！
“有辦法了！”溫青青興奮地宣布，“用這白石頭燒成灰，就是最好的黏合劑！”
簡易的石灰窯很快在采石場邊壘了起來。采石隊分出一部分人手開采石灰石，投入窯中煅燒。當第一窯潔白的生石灰出爐，溫青青指揮著大家小心地將其熟化，制成細膩的熟石灰膏。
當熟石灰膏混合著細沙、黏土（三合土的簡易版）填充進石縫，抹平壓實后，效果立竿見影！新鋪的路面堅固平整，雨水沖刷上去，只留下淺淺的水痕，再也無法撼動分毫。
“神了！許娘子真是神了！”村民們看著那堅固的路面，對溫青青的敬佩簡直如滔滔江水。
然而，就在工程進展順利，全村沉浸在奮斗的喜悅中時，不和諧的聲音又冒了出來。村東頭的二流子趙癩子和他的幾個狐朋狗友，好吃懶做慣了。開頭幾天還裝模作樣地搬了幾塊小石頭，混了幾根簽，后來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總想冒領工簽。
這天，趙癩子又沒來上工，下午卻溜達到賬房先生那里，嬉皮笑臉地說：“先生，記一下，我今天在石場搬了半天的石頭，給根簽唄？”
賬房先生是個實誠的讀書人，臉漲得通紅：“趙癩子！你…你上午根本就沒來！大伙兒都看著呢！”
“嘿！你個酸秀才，敢說老子沒干活？”趙癩子耍起橫來，伸手就要去搶竹簽筒。
眼看沖突就要升級，一道中氣十足、如同炸雷般的怒喝響起：“哪個王八羔子敢在這兒耍橫？！”
只見許李氏老太太，一手叉腰，一手拎著那根油光锃亮、飽經風霜的硬木燒火棍，像一尊怒目金剛般沖了過來。她身后還跟著幾個同樣氣勢洶洶的老太太，都是村里出了名的“悍將”。
趙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許李氏這根燒火棍。上次溫家來鬧事，老太太一棍鎮全場的英姿他可記憶猶新。
“許…許大娘…”趙癩子氣焰頓時矮了半截。
“趙癩子！你個懶骨頭！全村老少都在為修路拼命，就你和你這幾個歪瓜裂棗偷奸耍滑，還敢來搶工簽？”許李氏的燒火棍直指趙癩子的鼻子尖，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老婆子我告訴你！這路修好了，是大家享福！你要再敢搗亂，再敢偷懶耍滑，占大伙兒的便宜，信不信我打斷你的狗腿，把你扔到后山喂狼？省得你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好湯！”
她身后的幾個老太太也七嘴八舌地幫腔：
“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懶驢上磨屎尿多！”
“再敢偷懶，以后你家門口那段路，我們就鋪尖石頭！硌死你！”
老太太們罵起人來，詞匯豐富，氣勢磅礴，句句誅心。趙癩子和他那幾個同伙被罵得面紅耳赤，抬不起頭，在周圍村民鄙夷的目光和哄笑聲中，灰溜溜地跑了，再也不敢來混工分。
許李氏哼了一聲，把燒火棍往地上一頓，對賬房先生說：“先生，記著！以后這種偷懶耍滑想渾水摸魚的，一根簽都不許給！規矩就是規矩！誰壞了規矩，老婆子第一個不答應！”
有了老太太們組成的“紀律糾察隊”，工地上風氣為之一肅。偷懶的沒了，搗亂的跑了，效率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