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楷序被接二連三的事攪得有些心煩意亂。先是黎府賬面出了問題,后又是久負盛名的羅氏硯出了問題。
不知是拿錯了還是羅氏硯用劣等品騙人。
就當她猶豫要不要先去取阿舟住處的信鴿時,一個身影悄然走近。
“殿下,我回來了,幸不辱命,”阿舟罕見地發自內心地對唐楷序展現出開心的笑。
“阿舟,你回來的正是時候,也省得我猶豫給不給你傳信了,”唐楷序見到阿舟也頗為友好地示意云舒給他搬了個小木凳。
或許是上次頗為坦露真心的對話讓兩人的關系更近了一些,兩人的關系似乎沒一開始那么緊張,彼此都友好了一些。
“你走的這些時日我看了看之前的賬簿,發現黎府的賬假得離譜,”唐楷序給阿舟翻看著賬簿。
“這賬面乍一看很合理,但是,”唐楷序翻到了有問題的那幾頁。
“你看這幾頁。”
阿舟循著唐楷序的指尖看去,也著實被“一只雞三百兩白銀”的價格震驚到了。
“我算了算,按著這種賬,黎府的錢財竟月月被人挪用一空,所剩無幾。”
“我差青荇找人去打聽這些賬都是誰做的了,”唐楷序繼續說到。
“你是說······”阿舟一愣,立刻明白了唐楷序的意思。
說來也怪,他和這個小殿下的配合倒是十分默契,雖然還沒共事太久,卻像已經認識了許久似的,能夠快速領會到對方的意思。
說是查查誰做的,其實唐楷序只是想確認一下是不是羅浮錦做的。
畢竟這么大數額,一個下人不太可能長期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殿下所說也正是這次我想說的,”阿舟把一沓紙遞給了唐楷序。“這幾日我在城中觀察,有一樁事倒是稀奇。”
“前幾日有一隊商隊剛從京城想要回國,途徑此處,為首的人在京城時有幸得到了一塊陛下御賜的羅氏硯,愛不釋手,便想著路過真正的羅氏硯再買上一塊一樣的,誰承想這塊硯卻和在京中得到的那塊大不相同。”
“那人氣憤地去找羅氏硯的小二評理,卻被說不識貨,被打了回來。”
“我就去打聽了打聽,供給皇室的硯畢竟價格昂貴,購買的人本來就少,且多為附庸風雅或者有求于人的各方商賈高官,通常差人捎過去或者自己路過,山高路遠,即使用到的時候發現不對勁,很多人也不便再過來找羅家討說法。”
“即使有幾個人及時發現了硯有問題,想去羅氏要個說法,也會被羅氏使用各種理由搪塞敷衍過去,畢竟這么多年羅氏都是皇商,富甲一方,在寧城有些威望,寧城百姓自是樂意信服。”
唐楷序聽著,拿起了自己手邊的硯。
“可巧,我今日也試了試我前些日子買來的羅氏硯。”
“和我在宮中用的確實差距甚大。”
“這羅家可真是想發財想昏了腦袋。”
說罷,唐楷序嘲諷地笑笑,看著阿舟剛遞給她的寫得滿滿當當的紙,總結出一個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實。
“也是反正一方好硯能用很久,如果羅府真的賣好硯除了成本貴,也帶來不了多少回頭客,反而如果賣了劣等硯,雖然對于買過的人來說不會再買,但大大節省了成本,且羅家一天還是皇商,分布在天南海北的零星顧客對羅氏硯名聲的影響就微乎其微。”
阿舟聽完唐楷序的總結,贊同地點了點頭。
“這羅家可真是······欺上瞞下。”
阿舟說完,看向唐楷序卻看著身邊的女孩不知什么時候緊攥著手中的紙陷入了思索。
阿舟難得有閑時候,倒也不語,只是默默地等待唐楷序思考完。
“羅家固然可惡,這件事皇家又怎么不是推波助流的槳。”唐楷序嘆了口氣,“若非羅家一直占著皇商的名頭,怎么能騙這么多人。我竟不知……”
阿舟聽出了她語氣中的自責,有心想安慰安慰,語氣便也軟了下來。
“殿下又何必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攬?羅家倒賣陰陽貨品,給京城送的硯是好硯,給隴南各級官員的也是好硯,只見人下菜碟給眼生的外地過路人劣品,想來殿下的若非親自去買硯發現此事,隔段時間也便會有羅家的人送殿下一方好硯,此事陛下和您都是被羅家蒙蔽了,不知者無罪,錯的是黎府,不在陛下,也不在殿下。”
唐楷序垂了垂眼,聽了阿舟的話勉強笑了笑,沒再說話。
她剛才所自責的的確正是阿舟所開解的。
只是她一時半會還是無法那么快地接受。
這次阿舟出言打斷了她的思考。
“若是殿下心里想為那些人討回公道,再見到陛下時殿下將實情悉數道出,也是為他們伸張正義了。”
唐楷序聞言終于抬頭看向阿舟的眼。
不同于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算計與涼薄,現在的阿舟好像多了幾分真心。少年的瞳色是有些淺淡的褐色,
便襯得皮膚越發白皙。
很美的皮相。
阿舟總是一襲黑衣來去,讓人感覺有些肅殺。
唐楷序以為他會保持那種涼薄又滿不在乎的態度一直到兩人合作結束,如今他的出言安慰倒是讓唐楷序“受寵若驚”。
“謝謝你啊,”唐楷序看著他。
又是他離開前那晚唐楷序看他的眼神,真誠熾熱,讓他有些不自在地轉過頭去,不再有勇氣直視她。
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在喜歡這種眼神的同時又產生了懼怕。
這種懼怕并不是恐懼,反而更像是小心翼翼,不敢再向前靠近的,懼怕。
再向前一步會讓這種眼神灰飛煙滅嗎?
他也不知道。
但他不敢去試。
人心,是最經不起試探的東西。
他像是一直小心翼翼的刺猬,無論怎么聚攏身上的刺,都無法掩蓋刺的痕跡,一點一點想向別人靠近,卻又擔心自己身上的刺會刺痛對方。
不多時,青荇急急忙忙地跑回來跟唐楷序悉數說了她出去之后打探到的消息。
“你是說賬并不是羅浮錦寫的,而是由之前的管家悉數寫完給羅浮錦?”
原來這黎府有專門的賬房先生管家,每月寫完賬后交于羅姨娘身邊的丫鬟查驗,再呈給羅姨娘,羅姨娘并不理賬。
也不怪唐楷序不知道,畢竟她剛接手沒幾天。
“這樣的話,出問題的不一定是羅浮錦,”唐楷序分析到,“賬房先生,羅浮錦身邊的丫鬟都更有可能,這樣下來羅浮錦的嫌疑反而小了。”
“還有一個可能,”阿舟在旁邊聽著,突然開口。
兩人對視一眼,心知肚明,那種可能便幾乎是最壞的結果。
“三個人狼狽為奸,蛇鼠一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