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生時，沒有人喜歡我。

所有人，他們只是圍著我的母親，不愿意接近我。他們感到悲傷——因為母親死了，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死了。

所以，他們會不喜歡我，是這樣嗎？

我想不明白。

當我出生時，我的母親……我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完全就像是另一個她。

我為了出生于世界，不得不撕破她的身體……是我殺死了她。

所以，人們不會喜歡我。是這樣吧。

當晚，他們為母親舉行葬禮。人們圍著烈火坐著，無人喧嘩。

偶爾會有一兩聲啜泣從人群中傳來，我尋聲望去，卻找不到是誰。那幾個人，和我的母親是什么關系？他們比其他人看起來更悲痛，也是因為關系不同嗎？

無人理睬我，我只是靜靜地坐在人群之外，和他們一樣，望著火焰中的棺木，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哀傷。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像母親一樣死去，他們會這樣悲傷嗎？

不會。

我是外人，我是外來者。

而且，我殺死了母親，一個女孩……即便這不是我的本意，即便我內心愧疚，這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殺死了一個人，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或者，是因為我殺死了她，所以才會長成她的模樣？

我不愿意再想這些了。我只想知道，我該怎么做？我該怎么贖罪？

也許做什么都沒有用吧……也許我應該被他們殺死，以命償命……

“殺了我吧。”我對他們說。

他們轉過頭來，驚訝地看著我，一個在葬禮上大聲說話的人，一個不被接受的人。

“求求你們，殺了我吧。”我對他們說。

可是他們全都轉回頭去，不再看我一眼。有一個人，把身體稍微湊過來一點，低聲對我說話。

“我們殺不了你……會有人來殺你的?！?/p>

“真的嗎？”我看著他的眼睛，他刻意回避著，“是誰來殺死我呢？什么時候？如何殺死我呢？”

“你就那么想死嗎？”

“我想。”我對他說。

他又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隨后又轉過頭去。他皺著眉，仿佛在壓抑心中的什么感情。

他開口說：“說真的，我還以為魔女會很殘暴……沒想到你和她這么像。”

“可以多和我聊聊嗎？”

他又轉頭看我一眼，又轉頭去看火堆?！拔液湍阌惺裁春昧哪?？你只是長得像她，她終究是死了……你憑什么——算了……”

“可以和我聊聊，她生前的事——我能摸一下你的手嗎？”

“那樣我會死的?！彼降卣f出這句話，“雖然我也有點希望死去……你倒是真方便啊，只要碰到別人，就能讓人死去?！?/p>

“我還不知道……”

“當然不會讓你知道啊?！彼⒅鸲?，語氣像是在嘆氣——是真的在嘆氣吧，他說：“你可知道，她在死的時候有多痛？只要碰到你，身體就會像白雪消融一般，一點點地化成血水……”

我感受到他語言中的悲痛，卻感到無可奈何。

說起來，我出生時用了多久呢……當時，好像就是這個人，我出生以后看到的第一個人——他握住我的母親的手，發出痛苦的悲鳴，仿佛地上躺著的是他自己……

“對不起。”我這樣對他說。

他聽到了，卻沒有回答，也沒有看我，只是繼續盯著火堆。

火堆中央，那副棺木正在燃燒。

他的嘴唇顫抖著，接著全身都開始顫抖……

隨后，他放聲大哭，緊接著——

在我意料之外，以至于我完全來不及反應——

他猛地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