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鐵門在身后沉重地合攏,隔絕了醫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刺鼻氣味和壓抑的低語。天臺的風,如同脫韁的野馬,帶著深秋特有的凜冽和濕氣,毫無遮擋地呼嘯著灌滿林驍的耳朵、衣領和袖口。濕透的襯衫緊貼在皮膚上,被這狂野的風一激,瞬間帶走了殘存的所有體溫,讓他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劇烈的寒顫。
他踉蹌著走到天臺邊緣,銹跡斑斑的矮墻只及腰高。腳下,是如同蟻群般渺小流動的車燈和人影,遠處灰蒙蒙的霧氣籠罩著鋼筋水泥的森林,勾勒出冰冷而陌生的城市天際線。這高度帶來的眩暈感,遠不及他心頭那片驚濤駭浪的萬分之一。父親那句“徹底熄滅”如同淬毒的冰錐,反復穿刺著他的腦海,帶來一陣陣尖銳的恐慌。
他必須立刻找到李青!立刻!在這處離天空最近、或許也離父親冰冷目光最遠的地方,把那個足以壓垮他、也即將摧毀他們之間所有可能的秘密,和盤托出!
他顫抖著掏出那只屏幕碎裂的舊手機,指尖帶著一種近乎痙攣的急切,用力戳著屏幕,撥通李青的號碼。聽筒里傳來漫長的等待音,每一聲“嘟”都像重錘敲在他緊繃的神經上??旖樱】旖?!他在心底無聲地嘶吼,恐懼像藤蔓般纏繞收緊。
終于,電話被接通了。
“喂?”李青的聲音傳來,嘶啞、疲憊,帶著濃重的鼻音,仿佛剛剛經歷過一場無聲的哭泣,又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的麻木。
“青青!”林驍的聲音因為急切和巨大的心理壓力而變調,帶著一種瀕臨破碎的嘶啞,“是我!林驍!你……你現在能不能……馬上到天臺來?醫院頂樓的天臺!現在!馬上!求你了!”
電話那頭是短暫的沉默,只有電流微弱的嘶嘶聲。這沉默像無形的重壓,讓林驍幾乎喘不過氣。
“天臺?”李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更深重的疲憊,“為什么?我媽這邊……”
“很重要!青青!真的非常重要!關系到趙阿姨……關系到我們……”林驍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慌讓他幾乎無法組織完整的句子,只能反復強調,“求你了!就幾分鐘!我在上面等你!快上來!”他甚至不敢說出“真相”兩個字,仿佛那是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好?!崩钋嗟穆曇艚K于再次響起,很輕,帶著一種聽天由命的疲憊,甚至沒有追問一句“為什么”,便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里傳來的忙音,林驍靠著冰冷的矮墻,緩緩滑坐在地。粗糙的水泥地面透骨的涼意瞬間穿透了單薄的工裝褲。他蜷縮起身體,雙臂緊緊抱住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天臺的風在耳邊瘋狂呼嘯,像無數厲鬼在尖嘯,撕扯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他需要這短暫黑暗的遮蔽,需要這片刻的蜷縮,來積蓄面對暴風雨的勇氣。
時間在呼嘯的風聲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林驍的腦海中,無數畫面瘋狂閃回:梧桐里黃昏的電驢后座,李青從尖叫到熟練抱住他腰肢的轉變;花店開業那天,他穿著外賣服送來花籃時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暴雨夜他護住那束弗洛伊德摔在泥水里時,她冰涼手指擦拭他額角的觸感;還有剛才,在ICU門外,她埋在他懷里無聲流淚時,那滾燙的淚水浸透衣衫的溫度……
這些真實而溫暖的片段,與父親冰冷的臉、周正毫無感情的短信、那輛頂配“小藍”輪轂上冰冷的家徽印記、以及那張寫著“軍用級GPS定位/狀態監控模塊”的車輛清單,瘋狂地交織、碰撞!撕扯著他早已不堪重負的靈魂!
“咔噠?!?/p>
一聲輕微的門軸轉動聲,穿透了呼嘯的風聲,如同驚雷般在林驍耳邊炸響!
他猛地抬起頭!
天臺入口那扇沉重的鐵門被推開了一道縫隙。李青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依舊穿著那身沾滿泥污、皺巴巴的米白色亞麻長裙,外面只匆忙套了一件醫院提供的薄款病號服外套,顯得更加單薄??駚y的風瞬間卷起她凌亂的發絲,抽打在她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她扶著冰冷的門框,微微喘息著,顯然一口氣爬了十幾層樓梯讓她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不堪重負。
她的目光,像兩道穿透迷霧的探照燈光柱,瞬間就捕捉到了蜷縮在天臺邊緣矮墻下的林驍。那目光里,沒有了在ICU門外時的脆弱和依賴,沒有了在典當行里的絕望和孤勇,甚至沒有了剛才電話里那聽天由命的疲憊。只剩下一種沉凝到極致的、如同西伯利亞凍原般的平靜,平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審視和一種等待最終宣判的……漠然。
她一步步向他走來。腳步很慢,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耧L吹得她單薄的身體微微搖晃,她卻走得異常平穩。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林驍的臉,仿佛要將他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每一滴冷汗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驍掙扎著想站起來,雙腿卻因為長時間的蜷縮和巨大的心理壓力而有些發麻,動作顯得笨拙而狼狽。他扶著冰冷的矮墻,勉強站穩,迎向李青那沉靜得令人心悸的目光。
兩人之間隔著幾步的距離。呼嘯的狂風卷起地上的塵土和落葉,在他們之間形成一道無形的、充滿張力的屏障。
“青青……”林驍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干澀,被風吹得破碎不堪,“我……”
“錢,哪來的?”李青打斷了他。她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輕飄,卻清晰地穿透了風聲,帶著一種斬斷所有迂回的、冰冷的直白。沒有質問的語氣,只有陳述事實般的平靜,卻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壓迫感。她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手術刀,直接剖向那個懸在兩人之間、搖搖欲墜的核心秘密。
林驍所有的開場白、所有的鋪墊,在這句直指核心的追問面前,瞬間土崩瓦解!他像是被瞬間抽干了所有力氣,剛剛站直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看著李青那雙沉靜得近乎冷酷的眼睛,看著她在狂風中凌亂飛舞的發絲和蒼白得透明的臉頰,一股巨大的、混雜著愧疚、恐懼和破釜沉舟般決絕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最后的心防!
他再也撐不住了!
“對不起……青青……”林驍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抑制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血塊,“我騙了你……從頭到尾……都在騙你……”
他猛地抬手,不是指向遠方,而是狠狠抓向自己胸前的衣襟!動作粗暴,仿佛要撕開那層“外賣員”的偽裝,露出下面那個他一直試圖逃離、卻始終如影隨形的真實身份!米白色的廉價棉麻襯衫被他揪得死緊,領口的扣子甚至被扯開了一顆,露出緊繃的鎖骨和一小片汗濕的胸膛。
“我不是什么送外賣的!”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狂風中顯得破碎而嘶啞,帶著一種自毀般的痛苦,“我也不是……不是什么老家拆遷的暴發戶!”
他急促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額角青筋暴起,汗水混著被風吹來的冰冷水汽,沿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滑落。巨大的心理壓力讓他幾乎無法順暢呼吸。
“我……”他死死地盯著李青那雙依舊沉靜無波、卻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巨大的恐懼和一種即將失去所有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臟!后面的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死死地卡在喉嚨里!說出來,就意味著眼前這好不容易抓住的、真實的溫暖,將徹底化為泡影!父親那冰冷的威脅,更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
就在這瀕臨崩潰的瞬間——
“叮咚!”
一聲清脆短促的手機提示音,如同死神的喪鐘,極其不合時宜地、冰冷地響起!聲音來自林驍褲兜里那只屏幕碎裂的舊手機!
林驍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流再次擊中!猛地一僵!巨大的恐慌讓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幾乎是本能地、手忙腳亂地掏出那只舊手機!
屏幕亮著。一條新的短信,發件人赫然是那個如同夢魘般的名字——周正。
短信內容只有一行字,冰冷、簡潔,卻帶著致命的精準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匿名賬戶:李青,尾號****。二十萬入賬記錄已清除。痕跡處理完畢。董事長問:騎士的游戲,該結束了嗎?】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狠狠扎進林驍的眼球,扎進他瀕臨崩潰的神經!周正不僅知道錢給了李青,還精確地掌握了她的銀行賬戶尾號!甚至連入賬記錄都“清除”了!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李青母女的一切,早已在父親那龐大機器的監控之下,如同透明的螻蟻!那句“騎士的游戲,該結束了嗎?”,更是赤裸裸的嘲諷和最后通牒!
“不——!”一聲絕望的、如同困獸瀕死般的嘶吼,不受控制地從林驍喉嚨深處迸發出來!他像是被這條短信徹底抽走了所有支撐的力氣,握著手機的手劇烈顫抖,身體猛地向后踉蹌了一大步!
“砰!”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天臺角落一個巨大的、銹跡斑斑的消防水箱上!沉悶的巨響在呼嘯的風聲中炸開!水箱冰冷堅硬的鐵皮外殼撞擊帶來的劇痛,瞬間席卷了他的脊背和右臂尚未完全愈合的傷處!他悶哼一聲,眼前金星亂冒,劇烈的疼痛和巨大的精神沖擊讓他幾乎暈厥!
那只屏幕碎裂的舊手機,也在撞擊中脫手飛出,“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屏幕朝下。那條致命的短信,連同周正那個冰冷的名字,被暫時掩蓋在布滿裂痕的塑料殼之下。
林驍靠著冰冷的水箱,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和后背生疼。額角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下來,模糊了視線。他看著幾步之外,站在狂風中如同雕塑般的李青。
她依舊沉默。從那條短信提示音響起,到他失控撞上水箱,她始終一動不動。狂風吹亂了她的長發,遮住了她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有那件單薄的病號服外套,在風中獵獵作響。
時間仿佛凝固了。只有風聲在兩人之間凄厲地呼嘯。
林驍看著李青沉默的身影,看著她被狂風吹拂的單薄衣角,再想起周正短信里那冰冷的“痕跡清除”和父親最后的通牒,一股巨大的、混雜著絕望、不甘和破罐破摔般的悲憤,如同火山巖漿般猛地沖上頭頂!
他掙扎著,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撐住冰冷的水箱外殼,試圖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后背和手臂的劇痛讓他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
“看到了嗎?”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的笑容,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自嘲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涼,目光死死鎖住李青的方向,“這就是……‘拆遷款’?……哈……哈哈哈……”他短促地、神經質地笑了兩聲,笑聲被風吹散,只留下無盡的蒼涼。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生命最后的力量,迎著李青那穿透狂風、沉靜得令人心碎的目光,一字一頓,如同宣判般,清晰地吼出了那個他拼命逃離、卻終究無法擺脫的、如同枷鎖般的身份:
“對不起……青青……”
“我不是普通外賣員……”
“我家……是振邦集團!”
“林振邦……是我父親!”
“轟隆——!”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兩人之間轟然炸響!
整個世界,在李青的感官中,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
呼嘯的狂風,遠處城市模糊的喧囂,甚至她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一切聲響都消失了。只剩下林驍那句如同冰錐般刺穿靈魂的嘶吼,在空曠的天臺上反復回蕩、撞擊——
“我家……是振邦集團!”
“林振邦……是我父親!”
振邦集團。
那個如同巨獸般盤踞在這座城市經濟命脈之上、名字頻繁出現在財經頭條和摩天大樓頂端的龐然大物。林振邦——那個以鐵腕冷血、白手起家締造商業帝國而聞名的傳奇人物,他的畫像甚至掛在某些商學院的成功學案例墻上。
送外賣的林驍?振邦集團的太子爺?
這兩個身份之間的鴻溝,巨大得如同天塹,荒謬得如同最蹩腳的三流劇本!可偏偏,它從林驍嘴里吼了出來,帶著絕望的自毀和不容置疑的真實!
李青站在原地,身體僵硬得如同被瞬間凍結的冰雕。呼嘯的狂風卷起她的長發和衣角,抽打在她臉上,帶來細微的刺痛,她卻感覺不到。那雙沉靜如古井的眸子,此刻瞳孔驟然收縮到了針尖大小,里面所有的審視、冷靜、甚至是剛剛升起的巨大恐懼,都在這一刻被一種極致的、空茫的震驚徹底碾碎、取代!
她的腦海里,無數被忽略的、不合常理的碎片,在這一刻被這句石破天驚的坦白強行吸附、串聯,爆發出刺目的真相之光!
那件深藍色舊西裝袖口處,繁復古老如貴族徽記的藤蔓暗紋……
那輛“骨折價”頂配“小藍”輪轂內側,線條簡潔卻透著古老莊重氣息的蝕刻符號……
新車清單上冰冷的鉛字——“T800級航空鋁合金”、“?hlinsTTX”、“軍用級GPS定位/狀態監控模塊”……
王阿姨嘀咕的那句“拆遷款咋有銀行扎鈔紙的味道”……
還有他偶爾避開她接電話時,那恭敬到近乎卑微的語氣和眼中深藏的恐懼……
原來……原來如此!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違和感,都在“振邦集團”和“林振邦”這兩個名字面前,找到了冰冷而殘酷的答案!
這不是什么“老家拆遷”的幸運!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居高臨下的、來自另一個她無法想象階層的……愚弄!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天臺的風更刺骨百倍,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李青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腳下踉蹌半步,才勉強站穩。她看著幾步之外,背靠著冰冷水箱、臉色慘白如紙、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等待審判般痛苦的林驍。
曾經讓她感到溫暖和安心的憨直笑容呢?那個在電驢后座上載著她穿過煙火弄堂、笨拙地為她包扎傷口、用身體護住一束花的男人呢?在這一刻,被“振邦集團太子爺”這七個金光閃閃卻冰冷無比的大字,徹底擊得粉碎!只剩下一個陌生的、帶著巨大欺騙和難以想象距離感的影子!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被徹底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感,如同滾燙的巖漿,瞬間沖垮了震驚的堤壩,點燃了毀滅性的怒火!
“林!驍!”
李青猛地抬起頭!那雙剛剛還空茫震驚的眼睛里,此刻如同被點燃的火山口,瞬間爆發出駭人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憤怒火焰!她幾乎是嘶吼著喊出他的名字,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調,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尖銳,狠狠撕裂了天臺呼嘯的風聲!
“你們這些有錢人……”她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淬了毒汁的冰渣子,帶著濃得化不開的鄙夷和刻骨的恨意,“……是不是覺得耍人特別好玩?!”
她猛地向前逼近一步,狂風卷起她的長發,露出那張因憤怒而扭曲、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龐。她的手指死死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卻遠不及心頭的萬分之一!
“看著我為你改變!為你擔心!像個傻子一樣相信你‘接地氣’的鬼話!是不是讓你覺得特別有意思?特別有成就感?!”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控訴,每一個字都像鞭子,狠狠抽向林驍,也抽向自己曾經交付的信任,“看著我為了二十萬像狗一樣去求人!去典當外婆留下的最后念想!看著我差點跪在劉胖子那種人面前!你是不是躲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
巨大的憤怒和屈辱感讓她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她猛地抬起手,指向醫院樓下,指向ICU所在的方向,指尖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還有我媽!她躺在里面!生死不知!她的命……她的命在你們這些人眼里算什么?!是你‘騎士游戲’里增加沉浸感的道具嗎?!是你體驗‘人間真情’的廉價門票嗎?!”
“林驍!”她嘶吼著,聲音帶著泣血的絕望和一種被徹底背叛的瘋狂,“你混蛋!帶著你的臭錢!滾!給我滾!滾回你的金絲籠去!別再讓我看見你!”
最后一個“滾”字,如同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嗆咳起來,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那顆被欺騙和憤怒徹底撕裂的心臟都咳出來!單薄的肩膀在狂風中無助地聳動著,如同被狂風暴雨摧殘到極致的殘荷。
林驍背靠著冰冷的水箱,眼睜睜地看著李青眼中那毀滅性的怒火和絕望的淚水。她的每一句控訴,都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進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再反復攪動!巨大的痛苦和無力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想解釋,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想說他送外賣是真的想逃離,隱瞞身份是怕被標簽化,愛上她是因為她的真實和改變……可所有的解釋,在她此刻滔天的憤怒和被徹底踩碎的尊嚴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青青……不是的……你聽我解釋……”他掙扎著想上前,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絕望的哀求。后背撞在水箱上的劇痛讓他動作變形,腳步踉蹌。
“別碰我!”李青如同被毒蛇觸碰般猛地彈開,身體向后急退,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厭惡和冰冷的疏離,仿佛他是這世界上最骯臟的瘟疫!“解釋?解釋什么?!解釋你林大少爺是如何紆尊降貴、體察民情?!解釋你看著我像個跳梁小丑一樣掙扎求生時,心里有多優越?!林驍!收起你那套虛偽的嘴臉!我嫌惡心!”
她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像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冰冷的淚水混合著屈辱和憤怒,依舊不斷地從眼角滑落。她抬手,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抹去臉上的淚水,動作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
然后,她不再看林驍一眼。猛地轉過身,像逃離一個令人作嘔的噩夢,踉蹌著沖向天臺入口那扇沉重的鐵門!單薄的背影在狂風中搖晃,卻帶著一種被徹底傷透后、斬斷一切聯系的孤絕。
“青青!”林驍看著她決絕離去的背影,心像是被瞬間掏空!巨大的恐慌和即將永遠失去的絕望感壓倒了一切!他再也顧不上后背的劇痛,猛地直起身,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她的背影嘶吼,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赤裸裸的剖白和不顧一切的懇求:
“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送外賣也是真心喜歡!青青!你相信我!”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那扇被李青狠狠摔上的、冰冷沉重的鐵門發出的、震耳欲聾的——
“哐當!?。 ?/p>
巨響在空曠的天臺上久久回蕩,如同最終的喪鐘。
林驍被這巨大的關門聲震得渾身一顫,僵在原地。最后一絲力氣仿佛也被徹底抽走。他靠著冰冷的水箱,緩緩地、頹然地滑坐下去。后背的劇痛,右臂傷口的撕裂感,額角青紫的悶痛……所有身體的疼痛,在這一刻都遠不及心口那片被徹底撕裂的空洞。
他抬起頭,望向李青消失的鐵門方向,眼神空洞失焦,只剩下無盡的絕望和一片死寂的灰敗。
天臺的狂風依舊在凄厲地呼嘯,卷起地上的塵土和枯葉,打著旋兒,如同祭奠一場剛剛死去、尚未冰冷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