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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妖孽遇到BUG

第41章“鴻門宴”?不,是“認親宴”!

仁合醫院VIP病房特有的消毒水氣味,似乎被窗外連綿數日的陰雨徹底洇濕、稀釋,沉淀出一種近乎潔凈的沉悶。趙雅芝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背后墊著松軟的靠枕,枯槁蠟黃的臉上終于透出些微紅潤的血色,像久旱龜裂的土地終于等來一絲吝嗇的春雨。連續幾輪強化療如同酷刑般榨干了她的元氣,留下的是深不見底的虛弱和一種被抽空了所有生氣的沉寂,但那雙渾濁眼眸深處,卻比往日多了一抹異常清醒、甚至帶著某種執拗的微光。

李青坐在床邊,削著一個蘋果。薄而均勻的果皮在她指間連綿垂落,動作嫻熟安靜,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底翻涌的暗流。林驍那日帶來的洋桔梗插在素白瓷瓶里,在床頭柜一角靜靜綻放,清冽的淡香與消毒水混合,形成一種奇異而緊繃的氛圍。自母親那句石破天驚的“你比他……有擔當多了”之后,病房里就仿佛埋下了一顆沉默的炸彈,無人敢輕易觸碰。李青的心如同被無數絲線纏繞拉扯——對林驍根深蒂固的怨恨、被母親評價動搖的愕然、以及那份因知曉父輩往事而滋生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宿命感。

“媽,再喝點湯?!崩钋嘁ㄆ鹨簧诇責岬膮㈦u湯,送到母親唇邊,聲音刻意放得平穩。

趙雅芝順從地抿了一口,目光卻越過湯勺,長久地落在女兒緊繃的側臉上。那眼神帶著洞悉一切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心緒。她緩緩咽下湯,枯瘦的手輕輕覆在李青端著碗的手背上,冰涼的觸感帶著沉甸甸的力量。

“青青……”趙雅芝的聲音很輕,帶著大病初愈后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媽……想出院了。”

李青的手猛地一顫,碗里的湯險些灑出?!俺鲈海坎恍校 彼摽诙觯曇魩е蝗葜靡傻募鼻?,“醫生說了,您至少還要觀察一周!各項指標剛穩定下來,外面……”

“醫院……悶得慌。”趙雅芝打斷她,眼神異常固執,“消毒水的味道……聞了幾個月了,媽想……聞聞家里的味兒。想看看……我的花?!彼哪抗馔断虼芭_上那瓶被精心呵護、頑強活著的綠蘿藤蔓,帶著一絲近乎貪婪的眷戀。

李青的心瞬間揪緊。她明白,母親不僅僅是嫌醫院憋悶。她是怕。怕那高昂的費用如同無底洞,怕自己成為女兒肩上永遠卸不下的重擔。那份深藏骨髓的倔強和不想拖累女兒的心,李青感同身受。

“錢的事,您別操心!”李青放下碗,反手緊緊握住母親冰涼的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綺夢’的眾籌還在繼續,平臺也開了……還有……還有那些訂單的錢……”提到那些來自“風馳電掣”的燙手訂單,她喉頭一哽,強行壓下翻涌的屈辱感,“夠用的!您安心養病,比什么都強!”

趙雅芝緩緩搖頭,渾濁的眼睛里是洞悉一切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極淡的、近乎懇求的笑意:“傻孩子……媽知道……你難。媽……不想再躺在這兒了?;丶摇瓔屝睦锾?。”她頓了頓,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病房門口的方向,聲音更輕了些,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深意,“回家……有些事……也該……了了?!?/p>

李青的心猛地一沉!母親口中的“了了”,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懼。她當然知道母親指的是什么——那段橫亙在兩家之間、如同深淵般沉重的父輩過往,以及她和林驍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孽緣。

“媽……”李青的聲音艱澀,帶著濃重的抗拒,“我們……我們過我們的日子,和他們林家……早就沒關系了!”

“真能……沒關系嗎?”趙雅芝的目光平靜地回視著女兒,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強裝的冷漠,直達她內心深處的掙扎與動搖,“青青……你心里……真能把他……當個陌生人?”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李青心上。

李青瞬間語塞,狼狽地別開臉。母親的目光太銳利,輕易剝開了她層層包裹的盔甲。恨嗎?當然恨!恨他的欺騙,恨他的身份,恨他將自己卷入這巨大的屈辱和宿命的漩渦。可……恨意之下,那些梧桐里黃昏電驢后座的心跳加速,那些花店里笨拙卻真誠的守護,那些在母親病危時他頂著壓力跑前跑后的身影……像頑固的野草,在怨恨的凍土下悄然滋生。還有那句“你比他……有擔當多了”,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至今未平。

“媽……”李青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濃重的疲憊和茫然,“我……我不知道……”

看著女兒眼中深切的痛苦和掙扎,趙雅芝枯槁的臉上掠過一絲巨大的心疼。她用力握了握李青的手,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人活著……不能總背著石頭走路。有些事……總得……攤開來……曬曬太陽。”她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堅定,“出院后……找個地方……媽……想見見林振邦?!?/p>

“什么?!”李青如同被蝎子蟄到,猛地站起身,難以置信地看著母親,“見他?!媽!您瘋了嗎?!他……他當年那樣對您!他……他現在恨不得把我們……”她想起林振邦在醫院走廊里那冰冷如刀的眼神和“徹底熄滅”的威脅,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起!

“他不敢!”趙雅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李青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近乎凜然的強硬!那渾濁的眼底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光芒,像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蘊含著穿越數十年時光的沉淀力量和不屈的驕傲?!八终癜睢肺业模∵@輩子……他都欠我的!”她的胸膛因激動而微微起伏,聲音帶著一種穿透歲月的、令人心悸的控訴,“他當年……一句‘認命’……毀了我半輩子!現在……他兒子……又這樣傷我女兒的心!這筆賬……不清算……媽死了……都閉不上眼!”

“媽!您別激動!醫生說您不能……”李青嚇得臉色發白,連忙扶住母親。

趙雅芝深吸幾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重新靠回枕頭上,臉色因為剛才的激動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但眼神卻異常清醒執拗。她看著焦急的女兒,聲音放緩,卻帶著更深的疲憊和不容置疑:“青青……聽話。媽這輩子……沒求過你什么。就這一次……讓媽……替你做一回主。也讓那姓林的……看看清楚!看看他當年……親手推開的人……養出的女兒……是什么模樣!讓他看看……他兒子……配不配得上我趙雅芝的女兒!”最后幾個字,她說得斬釘截鐵,枯槁的臉上煥發出一種驚人的、帶著悲壯色彩的光彩。

李青看著母親眼中那近乎燃燒的執念,看著那份深藏骨髓的驕傲和對她不顧一切的保護欲,所有的反駁和抗拒都堵在了喉嚨口。母親要用這殘存的生命力,為她討一個說法,為她撐一次腰。這份沉重而決絕的愛,讓她無法拒絕,更不忍心拒絕。

巨大的酸楚和一種被保護的暖意交織在一起,沖垮了李青最后的防線。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緩緩地、沉重地點了點頭,聲音哽咽:“好……媽……我聽您的。我們……出院?!?/p>

**梧桐里深處,一家名為“靜廬”的私房菜館。**

黃昏的細雨將弄堂的石板路浸潤得發亮,倒映著兩旁昏黃的老式路燈,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青苔氣息和遠處飄來的飯菜香。與仁合醫院那冰冷宏大的壓迫感截然不同,這里狹窄、安靜,帶著歲月沉淀的煙火氣和一種刻意的低調隱秘。菜館的門臉不大,黑漆木門虛掩著,門口懸掛著兩盞素雅的竹編燈籠,在細雨中散發著朦朧的光暈。

一輛線條冷硬、如同裝甲堡壘般的黑色奔馳邁巴赫S680,如同不合時宜的鋼鐵巨獸,沉默地蟄伏在弄堂口狹窄的陰影里,與周圍老舊的民居格格不入?;椟S的路燈光線在漆黑如墨的車身上流淌過冰冷的光澤,車窗貼著深色的單向膜,隔絕了所有窺探的視線。兩名穿著黑色便裝、身形彪悍、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男人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塑,一左一右守在車旁,沉默地注視著弄堂里任何一絲風吹草動??諝饫飶浡鵁o形的、令人窒息的緊繃感。

菜館內,名為“聽雨軒”的包間。

這里沒有振邦集團頂樓辦公室的冰冷奢華,也不似梧桐里街坊小館的熱鬧喧囂。空間不大,布置得古雅而內斂。一張深色的老榆木圓桌占據中央,桌面光潔,擺放著幾樣精致的開胃冷碟。墻壁是素雅的米白色,懸掛著幾幅水墨小品,角落的香爐里,一縷極淡的檀香裊裊升起,試圖驅散空氣中那揮之不去的、無形的壓抑。

林振邦獨自坐在圓桌主位。

他沒有穿慣常的深灰色高定西裝,而是換了一身質地精良、剪裁合體的深藍色中山裝,熨帖得一絲不茍。這身打扮似乎試圖沖淡一些商界巨擘的凌厲,添上幾分舊式文人的儒雅,然而,那份刻入骨髓的威嚴和掌控一切的氣場,卻如同實質般彌漫在小小的包間里,讓那裊裊檀香都顯得局促不安。

他坐姿筆挺,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鬢角的微霜梳理得一絲不茍,但那張素來冷峻威嚴的臉上,此刻卻布滿了難以掩飾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焦灼的等待。深邃的眼窩深陷,眼底深處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有久別重逢的忐忑,有面對舊日虧欠的惶恐,有對兒子未來的憂慮,更有一種被命運捉弄的荒誕感。他面前的茶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紫砂杯壁,腕上那塊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秒針走動發出極其細微卻清晰的“滴答”聲,在寂靜的包間里如同鼓點,敲打著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周正如同一個設定好程序的影子,無聲地侍立在他身后半步的距離。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平靜無波,像一臺精準的掃描儀,嚴密監控著包間內外的一切,包括林振邦每一個細微的情緒波動。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無聲的警示——提醒著林振邦此刻身份的敏感和處境的微妙。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細雨敲打著屋檐,發出單調而持續的沙沙聲。

林振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長久地落在包間門的方向。每一次輕微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都會讓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呼吸微微一滯。他在等。等那個被他親手推開、辜負了半生的女人。等那個……他虧欠了一生、如今卻要以如此荒誕方式重逢的……雅芝。

半個世紀的時光,仿佛在此刻凝固、回溯。悶熱圖書館里她遞書時額角的汗珠,通紅鋼水映照下她微涼的手,老槐樹下她絕望的哭求和被他掰開手指時那撕裂般的痛楚……無數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瘋狂閃回。那句“認命”,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疤,在心底反復灼痛。

“董事長,”周正極其輕微地側身,聲音壓得極低,“時間快到了。要不要……再確認一下醫院那邊的安保?”他指的是趙雅芝出院后沿途及抵達此地的護衛細節。林振邦在得知上次“清潔工”事件后,啟動了最高級別的“暗影”防護,確保萬無一失。

林振邦沒有回頭,只是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目光依舊死死鎖著那扇門,聲音嘶啞低沉:“不用?!涤啊?,就不會有事。”他頓了頓,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里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懇求的意味,“周正……她……她氣色……好些了嗎?”問的自然是趙雅芝。

“根據今早醫院最后一次檢查報告和隨行人員觀察,”周正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播報數據,“趙女士身體各項指標趨于穩定,精神尚可。只是……依舊虛弱?!?/p>

“虛弱……”林振邦喃喃地重復著,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她獨自承受了那么多年的清貧和艱辛,如今又遭此大病……這份虛弱,何嘗不是他當年“認命”種下的惡果?巨大的愧疚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包間門外清晰地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同于服務員的輕快,這腳步聲帶著一種刻意的沉穩,卻依舊難掩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林振邦的身體猛地一僵!交疊的雙手瞬間攥緊!他倏然抬頭,渾濁的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死死盯住那扇即將開啟的門!

門,被輕輕推開。

**“靜廬”私房菜館門外。**

細雨如織,將弄堂暈染成一幅濕漉漉的水墨畫。一輛普通網約車悄無聲息地滑到巷口,車燈在雨幕中切割出兩道昏黃的光柱。車門打開,李青先一步撐開傘跳下車,冰冷的雨絲瞬間裹挾著潮濕的梧桐葉氣息撲面而來。她顧不上自己,迅速繞到另一側,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母親下車。

趙雅芝穿著一件厚實的深灰色羊絨開衫,裹著柔軟的羊毛圍巾,枯槁的身體在李青的支撐下依舊顯得搖搖欲墜。她的臉色在細雨中顯得更加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清明,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平靜。她拒絕了李青想讓她在車里多等一會的提議,執意要自己走進這代表著“清算”的場所。

“媽,慢點,地上滑。”李青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擔憂,緊緊攙扶著母親的手臂,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撐點。她的目光越過雨幕,落在弄堂深處那輛如同蟄伏巨獸般的黑色邁巴赫上,心臟瞬間沉了下去。那輛車,那無聲矗立的保鏢,都昭示著里面那個男人的存在,和她即將要面對的、令人窒息的局面。屈辱、憤怒、以及那份無法擺脫的宿命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

就在這時,弄堂另一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踩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林驍幾乎是跑著沖過來的。

他沒打傘,深灰色的羊絨大衣被細雨打濕,肩頭洇開深色的水痕,額前的黑發也濕漉漉地貼在額角,幾縷發絲下,額角那片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在昏黃路燈下若隱若現,像一塊無法洗刷的恥辱烙印。他英俊的臉上寫滿了焦慮和風塵仆仆的疲憊,眼下的烏青濃重得如同暈開的墨跡。顯然,他剛剛結束了一場極其重要的會議,甚至可能是頂著他父親巨大的壓力,不顧一切地趕來的。

“青青!趙阿姨!”林驍沖到近前,聲音帶著奔跑后的喘息和濃重的急切,目光第一時間焦灼地落在趙雅芝蒼白虛弱的臉上,“您……您感覺怎么樣?外面冷,快進去!”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扶趙雅芝的另一邊手臂。

“別碰我媽!”李青如同被毒蛇驚擾的刺猬,猛地側身,用身體隔開了林驍伸過來的手,聲音冰冷尖銳,帶著毫不掩飾的排斥和警告。她看向林驍的眼神,充滿了復雜的敵意和一種被逼入絕境的煩躁——他此刻的出現,只會讓這混亂的局面更加難堪!

林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如同被凍結。他看著李青護崽般戒備的姿態,看著她眼中冰冷的疏離,再看著趙阿姨虛弱卻平靜的面容,一股巨大的苦澀和無力感瞬間將他淹沒。額角的雨水順著鬢角滑落,冰冷的觸感讓他微微打了個寒顫。他訕訕地收回手,垂下眼瞼,聲音干澀沙?。骸拔摇抑皇菗陌⒁獭€有……你。”最后那個“你”字,輕得幾乎被雨聲吞沒。

趙雅芝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林驍狼狽而焦慮的樣子,再看向女兒緊繃的、寫滿抗拒的側臉。渾濁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難以言喻的光芒,最終化作一聲極其輕微、帶著疲憊的嘆息。

“小林也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在雨聲中幾乎聽不清,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打破僵局的力量。她沒有指責李青的尖銳,也沒有回應林驍的關切,只是用那只枯瘦的手,輕輕拍了拍李青緊緊攙扶著自己的手臂,傳遞著無言的安撫和……某種決定。

“進去吧?!壁w雅芝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她抬起眼,渾濁卻異常堅定的目光,穿透細密的雨幕,投向了弄堂深處那扇懸掛著竹編燈籠、此刻卻仿佛通往龍潭虎穴的黑漆木門。“該來的……總要來?!?/p>

李青感受到母親手臂傳來的微弱卻堅定的力量,心頭那根緊繃的弦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撥動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夾雜著雨水的濕意灌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她不再看林驍,只是更加小心地、幾乎是半抱著母親,邁開腳步,一步一步,朝著那扇沉重的門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炭火上。

林驍站在原地,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打濕了昂貴的羊絨大衣。他看著李青和趙阿姨相互依偎著走向那扇門的背影,一個纖細倔強,一個枯槁卻挺直,如同風雨中兩株相互支撐的植物。一股巨大的酸楚和一種被排除在外的恐慌感攫住了他。他猛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不再猶豫,邁開長腿,沉默地、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像一個等待最終審判的囚徒,又像一個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要同行的……守護者。

細密的雨絲無聲地飄落,將三個人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拉長、模糊。弄堂深處,“靜廬”那扇虛掩的黑漆木門,如同怪獸的巨口,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的進入。

**“聽雨軒”包間內。**

檀香的余韻似乎被空氣中無形的張力徹底凝固。林振邦坐在主位,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鎖在緊閉的包間門上。周正如同最忠誠的影子,無聲地侍立在他身后半步,金絲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地捕捉著門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沉穩中帶著虛?。ㄚw雅芝),緊張而抗拒(李青),還有……一個急促焦慮、屬于林驍的腳步聲!

林振邦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這個逆子!他竟敢真的跟來了?!一股混雜著震怒、失望和一種被冒犯權威的戾氣瞬間沖上頭頂!但隨即,門外傳來的、趙雅芝那一聲極其輕微的、帶著疲憊的嘆息,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凍結了他即將噴發的怒火。

雅芝……她來了!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掙脫束縛跳出來!林振邦猛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挺直背脊,試圖維持住那搖搖欲墜的威嚴表象。然而,交疊放在膝上的雙手,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微微顫抖著,泄露了他內心此刻翻江倒海般的驚濤駭浪。

“吱呀——”

厚重的黑漆木門,終于被緩緩推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林振邦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照燈,瞬間穿透門口的光影,死死地、貪婪地、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渴求,聚焦在當先走進來的那個身影上——

趙雅芝!

不再是記憶中油菜花田邊扎著麻花辮、笑容羞澀明亮的青春少女。

不再是老槐樹下死死抓著他手臂、哭得撕心裂肺的絕望姑娘。

眼前的女人,枯槁,瘦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深灰色的羊絨開衫裹著她單薄的身體,蒼白的臉上刻滿了歲月和病痛留下的深深溝壑,戴著柔軟的灰色帽子遮掩著化療后稀疏的頭發。唯有一雙眼睛,渾濁卻異常清醒,帶著一種歷經滄桑后的平靜和……一種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抖的、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是她!

真的是她!

半個世紀的時光,在這一刻轟然倒流,又在瞬間凝固成眼前這殘酷而真實的影像。巨大的酸楚和一種滅頂般的悔恨如同洶涌的巖漿,瞬間沖垮了林振邦所有的心理防線!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太急帶倒了身后的椅子,沉重的實木椅子砸在地板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在寂靜的包間里如同驚雷炸響!

他高大的身軀劇烈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那雙慣于掌控一切、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死死地、難以置信地、貪婪地鎖在趙雅芝的臉上,瞳孔因極度的震驚和情感沖擊而急劇擴張、顫抖!渾濁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劇烈顫抖著,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確認眼前的人并非幻影。

“雅……雅芝……”一個深埋在心底、帶著無數悔恨和青澀氣息的名字,不受控制地、極其破碎地從他劇烈顫抖的唇間逸出。那聲音嘶啞干澀,飽含著穿越半個世紀的巨大痛苦和遲來的呼喚,輕得如同嘆息,卻清晰地砸在每個人的耳膜上。

包間內,死一般的寂靜。

李青攙扶著母親站在門口,看著那個記憶中如同山岳般威嚴冷酷、此刻卻失魂落魄、淚流滿面的男人,心頭翻涌著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這就是那個要“徹底熄滅”她們的林振邦?這就是母親口中那個“認命”的懦夫?

林驍緊隨其后踏入包間,正好看到他父親失態起身、帶倒椅子、淚流滿面呼喚“雅芝”的一幕。巨大的沖擊讓他瞬間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父親……竟然哭了?!為了趙阿姨?!這徹底顛覆了他對父親冷酷鐵血形象的認知!巨大的困惑和一種被卷入更深漩渦的茫然感攫住了他。

周正鏡片后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瞼,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將所有的驚愕和評估都深藏心底。他迅速而無聲地扶起那把倒下的椅子,動作標準得如同設定好的程序。

趙雅芝靜靜地站在門口,任由李青攙扶著。她渾濁的目光平靜地迎上林振邦那雙被淚水模糊、充滿了巨大痛苦和難以置信的眼睛。沒有驚愕,沒有激動,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仿佛跨越半個世紀的重逢,在她眼中,不過是命運早已寫定的、遲來的一幕。

她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那動作輕得幾乎看不見,卻像一塊巨石,狠狠砸在了林振邦早已崩潰的心湖上。

“是我?!壁w雅芝的聲音響起,極其虛弱,帶著大病初愈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如同穿過漫長時光隧道的回音,平靜地砸在死寂的空氣里,“林振邦……好久……不見?!?/p>

铓淵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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