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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抱著雞盼著魚兒

第1章槐樹下的碎花裙

一九八零年的風里,混著自行車鈴鐺的脆響與煤爐的煙火氣。

綠皮火車載著“時間就是金錢”的標語,哐當哐當駛過八十年代的鄉間,胡同口的黑白電視正演著《霍元甲》,巷尾供銷社的玻璃柜臺上落著層薄塵,里面的大白兔奶糖和的確良布料挨得很近。人們攥著糧票排著隊,眼神里滿是對明天的踏實產生著期盼。

肖家河村的日頭,到了六月就跟淬了火的烙鐵似的。今年的伏天尤其難熬,連村口老槐樹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氣無力,一聲長一聲短,像極了供銷社那臺老座鐘走針的動靜。肖杏兒蹲在田埂上,手里的草繩搓得飛快,草莖刮過掌心,刺刺拉拉地疼。

“第十捆了……”他低聲念叨,眼睛卻時不時往村口那條土路瞟。土路上浮著層白花花的熱氣,遠處的麥秸垛在熱浪里晃悠,像塊化了一半的黃糖。

杏兒娘說了,搓夠十捆草繩,就能拿去供銷社換二斤鹽,再扯二尺粗布。可肖杏兒心里惦記的,壓根不是鹽和布。

草繩斷了。他心里一慌,抬頭看了看——路還是空的。

“急啥呢,又沒人跟你搶。”旁邊響起個溫吞的聲音。秀兒端著個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的井水晃蕩著,漂著兩片蔫了吧唧的薄荷葉。她穿著件藍布褂子,袖口磨得發白,肘彎處補著塊深色的補丁,針腳細密得像螞蟻爬。

肖杏兒沒接話,只是搶過碗,咕嘟咕嘟灌了半天才喘過氣。井水帶著點土腥味,卻涼得透心。他抹了把嘴,把碗遞回去,眼睛又瞟向路口。

“你咋來了?”肖杏兒好像在對著路口說。

“看你娘在地里薅草呢,讓我給你送點水。”秀兒說了個謊,接過碗,蹲在他旁邊,隨手撿起一根草莖,用指甲掐斷,又慢慢撕成細條。她的指甲縫里嵌著黑泥,是早上割豬草時蹭的。“這天兒熱,怎么不在樹下,草繩搓不完就算了,別中暑。”

“娘等著換鹽呢。”肖杏兒悶聲回了句,重新低下頭搓草繩。其實他心里清楚,娘讓他搓草繩是幌子,真正想讓他別老往鄰村跑。可他控制不住——鄰村的王玲,放學后,每天都從這里路過。

秀兒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旁邊,偶爾幫他遞過幾根理順的草莖。她看著肖杏兒額角的汗珠子,順著臉頰滑進脖子里,把粗布褂子的領口洇出深色的印子。她想掏出手帕給他,可那手帕也洗得發白了,上面還有個沒補好的洞。

遠處的廣播響了,是公社大喇叭在播“包產到戶”的政策,聲音忽大忽小,混著電流的滋滋聲。肖杏兒聽著廣播,手里的草繩搓得更快了。包產到戶好啊,家里分了地,爹說攢夠了錢,就能給他娶媳婦了。可他心里那個媳婦的模樣,早就被碎花裙勾勒好了。

日頭偏西的時候,土路上終于揚起了塵土。

肖杏兒的心猛地提起來,草繩“啪”地斷在手里。他慌忙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路口。秀兒也跟著站起來,手里還攥著半根草莖。

先是一陣自行車的鈴鐺聲,脆生生的。接著,兩個姑娘騎著二八杠自行車晃了出來。前頭那個穿著件粉白相間的碎花裙,裙擺隨著蹬車的動作一飄一飄,像只落在地上的花蝴蝶。后頭那個穿著藍布衫,是王玲的同桌。

“是王玲!”肖杏兒低呼一聲,嗓子有點發干。他下意識地整了整領口,又把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補丁最明顯的地方。

自行車在路口停下了。王玲把車往槐樹上一靠,跟同桌說了句什么,兩人就嘻嘻哈哈地聊起來。她今天沒扎辮子,頭發松松地披著,發梢上還沾著朵蒲公英,絨毛在風里輕輕晃。那條碎花裙是新做的,料子是的確良,在太陽底下亮閃閃的,肖杏兒只在供銷社的櫥窗里見過。

“咋辦?”肖杏兒有點慌,手心里全是汗。他想上前說話,可又不知道說啥。書包里還藏著秀兒給他的兩個煮雞蛋,本來想送給王玲的,可現在雞蛋早被捂得發燙了。

秀兒站在他身后,看著王玲的碎花裙,又看了看肖杏兒緊繃的后背,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話。她知道肖杏兒的心思,就像知道自家豬圈里的老母豬啥時候下崽一樣清楚。從去年在公社中學的運動會上,肖杏兒看見王玲跑完八百米,頭發上沾著草屑還笑得一臉燦爛時,他眼里的光就沒移開過。

“喲,這不是肖家河的肖杏兒嗎?”王玲的同桌先看見了他們,捅了捅王玲的胳膊。

王玲轉過身,瞇著眼看了看,嘴角撇了撇,沒說話。她的眼睛很亮,像村口老井里的水,可看人的時候總帶著點不耐煩,像是看地上的土疙瘩。

肖杏兒的心跳得像擂鼓,他往前走了兩步,張了張嘴,卻只發出點“呃……”的聲音。他覺得嗓子眼里堵著塊棉花,啥也說不出來。

“有事?”王玲終于開口了,聲音清脆,卻沒什么溫度。她低頭拍了拍碎花裙上的灰,其實根本沒有灰。

“沒……沒事。”肖杏兒的臉“騰”地紅了,從脖子一直紅到耳根。他覺得自己蠢透了,攥著斷了的草繩,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那兒。

王玲“哦”了一聲,轉頭又跟同桌聊起來,說的是公社中學新買的風琴,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飄過來。肖杏兒站在原地,覺得日頭更毒了,曬得他頭皮發麻。他看見王玲手腕上戴著個塑料手表,是城里才有的那種,亮晶晶的。

“我們走了,還要回家喂豬呢。”王玲跟同桌說了句,兩人又騎上自行車,鈴鐺“叮鈴鈴”地響著,碎花裙再次飄起來,掃過路邊的狗尾巴草。

肖杏兒看著她們騎遠,直到碎花裙變成一個模糊的粉點,消失在路盡頭。他才慢慢蹲下身,撿起那根斷了的草繩,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日頭曬干了的泥坑。

“給。”秀兒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肖杏兒抬起頭,見秀兒遞過來一塊干凈的帕子,雖然也是粗布的,卻洗得發白,沒有補丁。“擦擦汗吧。”

他接過帕子,胡亂抹了把臉,帕子上有股淡淡的皂角味,是秀兒家自己做的肥皂。“謝了。”他低聲說,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秀兒沒接話,只是蹲下來,撿起他手里的斷草繩,開始用牙齒咬開草莖的斷口,重新纏在一起。她的動作很熟練,手指粗糙,卻很靈活。“這草繩濕了,容易斷,等晾干了再搓就結實了。”

肖杏兒沒說話,只是看著她纏草繩。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干硬的土地上。他突然發現,秀兒的頭發也該剪了,發梢有點分叉,額前的碎發被汗水粘在皮膚上。她身上的藍布褂子,好像還是去年見她時穿的那件。

“你咋不換件新衣服?”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秀兒手里的動作頓了一下,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頭:“新衣服留著過年穿呢。”她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再說,干農活穿新衣服,糟蹋了。”

肖杏兒沒再說話。他知道秀兒家困難,她爹走得早,全靠她娘拉扯著她和弟弟。她初中沒讀完就輟學了,整天不是割豬草就是下地干活,哪有功夫講究穿著。不像王玲,能去公社中學讀書,還能穿的確良的碎花裙。

“杏兒哥,”秀兒突然開口,聲音很輕,“王玲……她好像不喜歡你。”

肖杏兒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扔進了冰窟窿。他想反駁,想說“你懂什么”,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不用你管。”

秀兒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纏完了那根草繩,又開始幫他搓新的。兩個人靜靜地蹲在田埂上,只有蟬鳴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廣播聲。夕陽把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遮住了他們半個身子。

此時,秀兒望著天邊漸漸沉落的夕陽,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滋味,她輕輕哼起了自己剛想出的一首五言詩:晚望

日腳沉西嶺,槐陰落斷繩。

汗黏藍布褂,風曳碎花旌。

草色迷歸徑,蟬聲咽舊情。

掬泉澆渴意,影共夕陽平。

肖杏兒聽著秀兒哼著詩,看著她低頭搓草繩的樣子,心里亂糟糟的。他知道秀兒說的是實話,王玲那樣的姑娘,怎么會看上他這個只會搓草繩的農村小子。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看見她,想跟她說句話,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一眼她的碎花裙。

“走吧,天快黑了。”秀兒搓完了最后一捆草繩,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土。“我幫你把草繩扛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來。”肖杏兒也站起來,扛起十捆草繩,草繩勒得他肩膀生疼。

秀兒沒再堅持,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手里還攥著那塊干凈的帕子。

回家的路上,肖杏兒扛著草繩,走在前面。秀兒跟在后面,手里把玩著一根草莖。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個在前,一個在后,中間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像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線。

肖杏兒偶爾回頭,看看身后的秀兒,又看看遠處鄰村的方向。他不知道,在他望著碎花裙的時候,有雙眼睛,正望著他扛草繩的背影,望了一整個夏天。而那條槐樹下的土路,也記下了一個少年的心事,和一個姑娘默默的守望。

鶴都鵬翔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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