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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抱著雞盼著魚兒

第10章落榜后何去何從

肖家河的秋陽把村委會的土院墻曬得發燙時,一九八一年的中考紅榜終于貼出來了。那年月升學路窄,小升初要過篩子,初升高得擠獨木橋,沒人能一步從中學跨進大學門檻。不過村里老人常說,能考上師專也算是端上鐵飯碗,只可惜這份榮光從來沒落到肖家河頭上。

肖杏兒是跟著看熱鬧的人群去的。他揣著半塊秀兒給的玉米餅,手心卻比冬臘月還涼。紅榜用面糊糊粘在土墻上,毛筆字寫得龍飛鳳舞,王玲的名字排在鄰村榜首,像枚鮮紅的印章,刺得他眼睛生疼。

“看見了嗎?王玲考上地區中專了!”

“肖家河有上榜的!肖杏兒,縣一中!”

“普通高中有啥用?三年后還不是照樣回家種地?”

議論聲像針一樣扎進肖杏兒的耳朵。他擠到紅榜前,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搜尋,終于在“縣立第一中學”欄下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三個字被擠在角落,墨跡淡得快要看不清,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疼得他喘不過氣。

“杏兒哥,你考上了!”秀兒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雀躍的驚喜。她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是剛摘的棉花,雪白的棉絮沾在她靛藍粗布的袖口,像落了層早霜。

肖杏兒沒回頭,只是盯著紅榜,喉嚨里像堵了塊石頭。他看見王玲的名字旁邊寫著“幼兒師范”,那是她跟同桌炫耀過的志愿。去年冬天在煤油燈下,王玲還說將來要當小學老師,現在倒好,直接考上了能轉戶口的中專。

“考上高中有屁用!”一個粗嘎的聲音傳來,是肖母。她擠開人群,拽住肖杏兒的胳膊,“走!回家!老娘早說了,讀普通高中就是浪費錢!能考上中專師專的才是文曲星,你呀,就是地里刨食的命!”

肖杏兒被母親拽著往家走,腳步像灌了鉛。秀兒默默地跟在后面,竹籃里的棉花在秋陽下白得刺眼。路過老槐樹時,肖杏兒下意識地看了看樹洞——去年藏花手帕的地方,如今塞滿了干枯的樹葉,像誰噙著沒敢落下的眼淚。

肖家的土坯房里,罵聲和嘆息混在一起。

“你個死心眼的!非要讀那個破高中?”肖母坐在炕沿上,一邊抹淚一邊罵,“你弟弟等著交學費,你爹的腰疼病又犯了,家里哪還有閑錢供你?”

肖杏兒靠在墻角,手里攥著揉皺的錄取通知書。紙上的油墨香還沒散盡,鮮紅的印章像道血痕,如今看來像個笑話。他想起中考那天秀兒遞給他的煮雞蛋,蛋殼上還留著她指尖的溫度;想起她在考場外等了整整一天,褲腳沾滿了露水。

“我能去縣一中勤工儉學……”肖杏兒聲音發顫。

“勤工儉學?”肖母猛地站起來,一巴掌拍在炕桌上,“來回二十里山路,你打算披星戴月去掃操場?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娘!”肖杏兒突然吼了一聲,“我想讀書!”

肖母被他吼得一愣,隨即哭得更兇了:“你還敢吼我?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不知好歹的……”

“夠了!”肖杏兒猛地推開房門,沖了出去。

秋風吹過打谷場,卷起幾片落葉。肖杏兒蹲在草垛后,掏出懷里的錄取通知書,想撕了它,手指卻抖得厲害。他想起王玲收到通知書時的樣子,聽說她家里放了鞭炮,紅紙屑飄了半條街,還請了全村人吃撈面條,那香味順著風能飄到二里地外。

“杏兒哥,”秀兒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她手里端著一碗面條,蔥花浮在油花上,“吃點東西吧。”

肖杏兒沒回頭:“我不吃。”

秀兒把面條放在他身邊,輕聲說:“要不……我去跟我娘說說,先借點錢?”

“不用了。”肖杏兒打斷她,語氣里帶著絕望,“就算讀了高中,家里也供不起我考大學。”

秀兒的身體僵了一下,竹籃把手在掌心硌出紅印。她沒再說話,默默地蹲在旁邊,看著肖杏兒的背影。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聲說:“我去給你娘送點吃的。”

肖杏兒沒說話,直到秀兒的腳步聲遠去,才抓起那碗面條,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面條里臥著兩個雞蛋,是秀兒家攢了好久的,蛋黃噎在喉嚨口,咸澀的淚珠子跟著滾進嘴里。

三天后,肖杏兒在村口遇見了王玲。

她騎著嶄新的飛鴿牌自行車,車梁上掛著個藍布包,里面裝著被褥和臉盆。看見肖杏兒,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扭過頭去跟送行的同學說話,辮子上的紅綢子晃得人眼暈。

“王玲,恭喜啊!”肖杏兒鼓起勇氣,上前一步。

王玲停下自行車,皺著眉看他:“有事?”

“沒……沒事,”肖杏兒的臉漲得通紅,“就是……祝你一路順風。”

王玲“哦”了一聲,沒再說話,蹬起自行車就走了。車輪碾過落葉,發出“咔嚓”的聲響,像踩在肖杏兒的心上。他看見藍布包上繡著朵小小的月季,針腳細密,倒像是秀兒的手藝——去年秀兒給妹妹做的荷包,就是這樣的針法。

“別看了,她走了。”秀兒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她背著一筐紅薯藤,額角沁著汗珠,順著曬黑的臉頰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

肖杏兒沒說話,只是望著王玲遠去的方向,直到自行車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路的拐角。

“我打算去城里打工。”肖杏兒突然說。

秀兒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嗯,城里機會多。聽說建筑隊招人,管吃管住。”

“你不勸勸我?”肖杏兒轉頭看她。

秀兒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你想去就去吧,在城里照顧好自己。天冷了記得加衣裳。”

肖杏兒看著秀兒的笑臉,心里突然有些愧疚。他知道,秀兒昨晚肯定沒睡好,窗臺上那盞油燈亮到后半夜,他隔著墻都能看見窗紙上晃動的影子。可她卻沒有說一句抱怨的話。

“秀兒,謝謝你。”肖杏兒低聲說。

“謝啥呀,”秀兒擺擺手,“快回家收拾東西吧。”

肖杏兒決定去省城打工。他聽說那里有建筑工地招人,雖然累,但工錢高,說不定能攢夠高中的學費。

秀兒幫他收拾行囊,把幾件舊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又塞進一雙新納的布鞋。鞋底上納著密密麻麻的針腳,像排列整齊的星星。“城里路硬,穿這個舒服。”她說著,指尖不經意劃過他手腕上的舊傷疤——那是小時候替她摘棗子摔的。

肖杏兒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里五味雜陳。秀兒的手指上布滿了繭子,指甲縫里還嵌著洗不掉的泥,但她疊衣服的動作卻很輕柔,像是在撫平什么褶皺。

“秀兒,”肖杏兒忍不住問,“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該放棄?”

秀兒停下手里的動作,抬頭看他:“杏兒哥,你記不記得你教我背的‘先天下之憂而憂’?能考上縣一中的人,咋會差呢?”

肖杏兒沒再說話。他知道,秀兒是在安慰他。去年冬夜他教她讀古詩,她的眼里滿是求知,把《岳陽樓記》背得滾瓜爛熟。

臨睡前,肖杏兒在炕頭翻出個舊帆布包。這是爹年輕時去縣城拉貨用的,邊角磨出了毛邊,他用針線笨拙地縫了兩針,線頭吊在外面晃悠。秀兒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塊藍布,“我給你補補吧,不然裝東西該漏了。”

她坐在炕沿上,飛針走線的樣子很專注。煤油燈把她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幅模糊的剪影。肖杏兒忽然發現,秀兒的手指雖然粗糙,拿起針線時卻異常靈活,針腳比他縫的規整多了。

“明早鎮上有拖拉機去縣城,我跟三叔說好了,讓他捎你一段。”肖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背著一捆柴禾,腰彎得像張弓,“我給你攢了五塊錢,省著點花。”

肖杏兒接過錢,紙幣被汗水浸得發軟,邊角卷成了波浪形。他想起爹這些天總是天不亮就去山里砍柴,回來時褲腿上常沾著血痕——那是被荊棘劃破的。

“爹……”

“去吧,”肖父咳了兩聲,轉過身去,“到了那邊好好干活,別惹事。”

秀兒把補好的帆布包遞給他,上面多了朵歪歪扭扭的杏花,是用碎布拼的。“明早我來叫你,別睡過頭了。”她說著,把一疊玉米餅塞進包里,“熱乎的,能吃兩天。”

肖杏兒摸了摸帆布包,沉甸甸的。墻角的錄取通知書被他折成了方塊,塞進貼身的衣袋里,紙角硌著心口,像塊沒焐熱的石頭。

窗外的老槐樹沙沙作響,不知是風還是鳥雀。肖杏兒躺在炕上,聽著隔壁爹娘壓低的說話聲,娘的啜泣混著爹的嘆息,像根線纏得他心口發緊。他摸出秀兒塞給他的油紙包,里面是二十七個一分硬幣,借著月光能看見邊緣磨得發亮。

雞叫頭遍時,肖杏兒悄悄爬起來。院子里的水缸結了層薄冰,他舀水洗了把臉,寒氣刺得骨頭疼。帆布包就放在灶臺上,旁邊擺著雙新布鞋,是秀兒傍晚送來的,鞋底納著密密麻麻的“人”字紋。

他往包里塞了件打補丁的褂子,猶豫了一下,又把那本翻爛的《岳陽樓記》放進去。這是他唯一的課本,扉頁上有秀兒幫他描的書名,字跡娟秀,和他自己寫的歪歪扭扭的名字形成鮮明對比。

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天快亮了。肖杏兒坐在門檻上,望著村口的方向。老槐樹下似乎有個黑影在晃動,他揉了揉眼睛,又什么都沒有了。

帆布包被他抱在懷里,像揣著團火。他知道,再過一個時辰,就要離開肖家河了。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但包里裝著的,除了衣物和干糧,還有全家人的牽掛,和一個姑娘沒說出口的惦念。

灶膛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映著他年輕的臉。肖杏兒深吸一口氣,把帆布包背在肩上,帶子勒得肩膀生疼,卻讓他覺得踏實。門外的風更緊了,吹得門板吱呀作響,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挽留。

鶴都鵬翔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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