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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抱著雞盼著魚兒

第27章紅棉襖上的霜

一九八六年臘月十八的清晨,頭遍雞叫還沒停,鞭炮聲就炸碎了魚塘的冰。碎冰碴子像銀珠子似的濺起來,落在結(jié)著薄霜的枯草上,驚飛了枝頭棲息的麻雀。肖家河的土路上,踩著積雪的腳步聲、喧鬧的笑語聲和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嗩吶聲交織在一起,像鍋沸騰的熱水。

秀兒坐在娘家炕沿上,背脊挺得筆直。秀兒娘正用桃木梳給她梳頭,木齒劃過發(fā)絲的沙沙聲,混著窗外鄉(xiāng)親們的喧鬧涌進(jìn)來。紅棉襖的布料是秀兒自己挑的,用賣魚攢的錢扯的燈芯絨,領(lǐng)口繡的小魚圖案針腳細(xì)密,是她熬了三個通宵繡的,魚眼睛特意用了金線,在晨光里閃閃爍爍。

“閨女,到了肖家可得勤謹(jǐn)些。”秀兒娘往她發(fā)髻上插銀簪子,簪頭的石榴花掉了片花瓣,是當(dāng)年秀兒奶奶傳下來的,“杏兒是個實誠人,但過日子……”她話沒說完,眼圈先紅了,抬手擦掉眼角的淚,卻蹭了點胭脂在臉上。

秀兒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紅頭繩勒出的印子襯得臉色越發(fā)紅潤。炕桌上的樟木箱敞著蓋,里面是她全部的嫁妝:幾件打了補(bǔ)丁的舊衣裳,一沓用紅線捆著的藥方子,還有那個裝存折本的鐵皮盒。盒蓋上壓著塊新布料,是肖杏兒昨天買回來的的確良,天藍(lán)色的,摸上去滑溜溜的,說是開春給她做件新襯衫。

院門外突然響起鞭炮聲,是肖家的迎親隊伍到了。秀兒娘趕緊把紅蓋頭蓋在她頭上,綢緞的觸感微涼,透過細(xì)密的網(wǎng)眼,她看見地上的青磚被映成了紅色。“別回頭,記著腳不能沾地。”娘的聲音帶著顫音,往她手里塞了個紅布包,“這里面是五谷雜糧,到了婆家撒在院子里,能保平安。”

迎親的拖拉機(jī)突突地開進(jìn)院子,車斗里鋪著大紅氈子,肖杏兒穿著新做的藍(lán)布褂子,胸前戴著朵大紅花,站在車旁笑得合不攏嘴。幾個年輕小伙起哄著要他背新娘子,他紅著臉撓撓頭,彎腰把秀兒穩(wěn)穩(wěn)地背起來。

秀兒的臉頰貼著他寬厚的脊背,能聽見他急促的心跳聲。紅蓋頭下的視線里,肖杏兒的布鞋上沾著新鮮的泥土,是從肖家河到這里的路。路過村口那棵老槐樹時,她聽見趙媒婆在前面吆喝:“快撒糖!讓孩子們沾沾喜氣!”糖果落在雪地上,像撒了把彩色的珠子。

拖拉機(jī)剛開到肖家院門口,就被鄉(xiāng)親們攔住了。幾個婦女笑著往肖杏兒臉上抹鍋底灰,轉(zhuǎn)眼間他就成了大花臉。秀兒被扶下車時,腳踩著紅氈子,聽見有人喊:“新娘子跨火盆啦!”她小心翼翼地邁過燃燒的炭火,火星子濺起來落在紅棉襖上,燙出幾個小小的黑點。

拜堂的儀式在堂屋里舉行。墻上貼著嶄新的紅對聯(lián),“魚塘結(jié)連理,歲月共白頭”的字跡在燭火下格外醒目。肖父肖母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穿著漿洗得筆挺的新衣裳。趙媒婆扯著嗓子喊:“一拜天地!”秀兒跟著肖杏兒彎腰,紅蓋頭的邊緣掃過地面,沾了點金粉。

“二拜高堂!”她看見肖母偷偷抹眼淚,手里攥著塊紅手帕,是秀兒前幾天送的。“夫妻對拜!”當(dāng)她和肖杏兒的紅蓋頭碰到一起時,聽見他小聲說:“秀兒,以后有我呢。”她的臉騰地紅了,指尖在袖口里絞得更緊。

婚宴擺在院子里,十幾張八仙桌拼在一起,上面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肴。最顯眼的是中間那盆紅燒魚,是肖杏兒昨天從魚塘里捕的大草魚。絡(luò)腮胡大叔端著酒碗站起來,粗聲大氣地說:“我跟杏兒在工地上干了三年,這小子踏實!秀兒你放心,以后他敢欺負(fù)你,我第一個不答應(yīng)!”滿院子的人都跟著笑起來,嗩吶聲又歡快地響起來。

秀兒坐在新房的炕沿上,聽著外面的喧鬧聲漸漸平息。紅蓋頭已經(jīng)被肖杏兒小心翼翼地掀開,放在炕角的紅箱子上。屋里的擺設(shè)都是新的:墻上貼著“囍”字,窗臺上擺著兩只紅蠟燭,燭芯爆出的火星子落在地上,像撒了把金粉。

肖杏兒推門進(jìn)來時,臉上的鍋底灰已經(jīng)洗干凈了,只是耳根還紅著。他手里端著碗紅棗蓮子羹,碗沿上還冒著熱氣:“快趁熱吃,張大媽說這個得新娘子先吃。”秀兒接過碗,指尖碰到他的手,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去。

院子里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是鬧洞房的人來了。幾個年輕小伙推推搡搡地進(jìn)來,手里拿著紅線拴著的蘋果,嚷嚷著要新人咬。肖杏兒紅著臉把秀兒護(hù)在身后,卻被他們起哄著站到一起。蘋果在兩人之間晃來晃去,好不容易咬到一口,卻不小心碰到了彼此的額頭,引來一陣更響亮的笑聲。

鬧洞房的人散了時,灶臺上的花生還在鐵鍋里噼啪作響,香氣混著煤煙味鉆門縫。秀兒坐在炕沿上,看著肖杏兒一點點撕墻上的喜字。紅對聯(lián)的影子被燭火拉得老長,“天作之合”的“合”字最后一橫被火苗舔得微微發(fā)卷。她想起白天拜堂時,肖杏兒攥著她的手,掌心的汗把紅綢子都浸濕了。

“累壞了吧?”肖杏兒端來盆熱水,毛巾搭在盆沿,還帶著點漿糊的甜香。

秀兒搖搖頭,目光落在他袖口上——那個補(bǔ)丁是她昨天連夜縫的,針腳比平時密了三倍。“你手咋又破了?”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看見虎口處纏著塊藍(lán)布條,血漬已經(jīng)洇透了。

“沒事,劈柴時劃的。”肖杏兒想把手抽回來,卻被她攥得更緊。他沒說的是,下午扛嫁妝時,為了不讓樟木箱磕著門檻,自己先墊了膝蓋,褲腿上的泥印子還沒來得及洗。

秀兒打開樟木箱,取出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被褥。被面是她用存折本里的錢扯的“百子圖”,每個娃娃的眉眼都繡得清清楚楚,針腳密得能數(shù)清。“你看,”她剛要展開,手指突然頓住——被褥下壓著的存折本封面上,多了行新寫的字:“肖杏兒與李秀兒,公元一九八五年冬”。

字跡剛勁有力,卻在“秀兒”兩個字處微微洇開墨痕,像是筆尖停留時落的淚。秀兒指尖撫過那行字,忽然想起白天拜堂時,肖杏兒望著她的眼神,比塘底的星星還亮。灶膛里的火漸漸弱了,紅燭卻越燒越旺,把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百子圖”被面上,恍若年畫里走出來的人兒。

鶴都鵬翔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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