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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抱著雞盼著魚兒

第30章賣雞買魚苗與執念

清明前的露水帶著股寒氣,秀兒蹲在雞籠前數雞,指尖劃過蘆花雞油亮的羽毛時,沾了層細密的水珠。竹籠里原本有二十四只雞,如今只剩十二個晃動的影子——昨天鎮上的雞販子來過,鐵籠裝雞時發出的哐當聲,還在她耳膜里嗡嗡作響。

“這只留著吧。”她把那只瘸腿的雞雛往籠角推了推,小家伙怯生生地躲進蘆花雞翅膀下,細弱的腿骨在晨光里泛著青白。雞販子昨天掂著它的翅膀說“殘次品不值錢”,當時她心里竟松了口氣,好像這殘缺的小生命,是替她守住了點什么。

裝雞的竹筐還放在院門口,藤條上沾著幾根褐色的雞毛。秀兒摸出藏在圍裙口袋里的錢,粗糙的紙幣被手心的汗浸得發潮,卷邊的地方還粘著點雞糞。這是她賣了十二只雞換來的三十五塊八毛,夠買兩擔好魚苗,夠給肖杏兒扯件新褂子,夠……她數到第三遍時,肖杏兒扛著空漁網從魚塘回來,膠鞋上的泥點濺在門檻上,像串沒說完的省略號。

“錢夠了?”他的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急切,目光掠過空了一半的雞籠時,沒作任何停留。秀兒把錢遞過去,指尖剛碰到他的掌心就趕緊縮回,像被漁網的竹梭子扎了下。他的手比上次更糙了,虎口的繭子磨得發亮,是這些天在塘邊修補漁網磨的。

“我去趟縣城。”肖杏兒把錢塞進藍布褂子的內袋,拉鏈拉得飛快,金屬摩擦聲在安靜的院子里格外刺耳。他轉身時碰倒了墻角的雞食盆,玉米粒撒了滿地,引得剩下的雞撲棱棱圍過來搶食,像群被遺忘的餓鬼。

秀兒彎腰撿玉米粒時,聽見他在院門口跟人打招呼。是鄰村的二狗,騎著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自行車,車后座綁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杏兒哥這是去縣城?捎我一段唄,我去給娃買奶粉。”

“不順路。”肖杏兒的聲音隔著墻傳過來,帶著股子生硬的決絕,“我去魚苗場。”

秀兒捏著顆沒撿起來的玉米粒,指腹被硌得生疼。她知道他說的魚苗場在縣城東頭,而王琳的老家在城西,隔著整整三條街。可她更知道,肖杏兒去年在工地時,曾對著地圖把王琳老家的路線描了七遍,鉛筆印子深得快把紙戳破。

晌午的日頭爬到頭頂時,秀兒把空了的雞籠拆開,竹篾在手里噼啪作響。她蹲在院東頭那片荒地前,把拆下來的竹條一根根擺開,想照著原來的樣子再搭個小窩。指尖被裂開的竹篾劃出血珠,滴在剛翻的黑土上,像朵瞬間枯萎的花。

這里原是她開春后就盤算好的地方。張大媽說“雞多了就得擴籠”那天,她偷偷在夢里規劃過——靠東墻搭個能遮雨的棚,鋪上曬干的稻草,等天暖和了,說不定就能養個胖娃娃。她甚至想好了要給孩子做件虎頭鞋,用蘆花雞最軟的絨毛當內襯,鞋底納上“長命百歲”的字樣。

可現在,竹條在地上拼出的形狀歪歪扭扭,像個被踩爛的“囍”字。秀兒把臉埋進膝蓋,聽見雞籠里傳來騷動,瘸腿的雞雛不知被誰啄了,發出細弱的哀鳴。她突然想起昨天賣雞時,那只最能下蛋的蘆花雞拼命往籠外鉆,翅膀撲騰得竹籠都在晃,最后被雞販子粗暴地按住腦袋塞進鐵籠,臨走時還回頭望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珠里像含著淚。

日頭偏西時,肖杏兒推著輛獨輪車回來,車斗里裝著個帆布口袋,腥氣隔著老遠就能聞到。“買著好魚苗了。”他把車停在塘埂邊,臉上帶著種異樣的興奮,額角的汗珠順著胡茬往下滴,“張老板說這是稀罕品種,從南邊運來的。”

秀兒湊過去看,帆布口袋的縫隙里透出幾尾銀亮的小魚,尾巴比本地魚種要寬些,游動時像片展開的柳葉。“這魚……”她話沒說完就頓住了——去年王琳寄來的照片里,她家院墻外的池塘里,游的就是這種魚。照片背面還寫著行小字:“家鄉的魚最養人,可惜城里吃不到。”

“王琳老家的魚種。”肖杏兒解開帆布口袋的繩子,動作輕柔得像在拆什么寶貝,“等養大了,說不定她回來能嘗嘗鮮。”他把小魚倒進魚塘時,塘水泛起細碎的漣漪,那些銀亮的影子鉆進水草里,像群會游動的念想。

秀兒沒接話,轉身往雞籠走。瘸腿的雞雛正孤零零地站在空籠角,看見她過來,突然撲騰著翅膀想飛,卻重重摔在地上,細弱的腿在泥里蹬了兩下,像根被風吹斷的麥稈。她蹲下來把它捧進懷里,小家伙在掌心微微發抖,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

夜里給雞添完食,秀兒坐在炕沿上補肖杏兒的襪子。針腳剛縫到第三行,就聽見他在灶間翻東西。煤油燈的光暈里,他的影子投在墻上,正踮著腳夠灶臺上的瓦罐——那里面裝著她攢了半個月的雞蛋,是留著給他補身子的。

“明早給魚苗喂點蛋黃。”他抱著瓦罐往魚塘走,腳步聲在院里踩出深淺不一的響。秀兒望著他的背影,突然發現他的脊梁比剛結婚時彎了些,像被什么重物壓了太久。她摸了摸炕沿,冰涼的木頭硌得手心發麻,這才驚覺,從什么時候起,這炕的溫度,竟還比不上雞籠里的稻草。

雞叫頭遍時,秀兒被凍醒了。身邊的位置是空的,被子疊得方方正正,像沒人睡過。她披衣走到窗邊,看見肖杏兒蹲在魚塘邊的竹棚下,手里拿著根樹枝,正往水里撒著什么。月光透過棚頂的破洞照下去,能看見水面上漂浮的蛋黃,像撒了把碎月亮。

那些銀亮的魚苗在蛋黃周圍游弋,爭搶的樣子貪婪又急切。秀兒想起自己賣的那些雞,想起雞販子往鐵籠里扔的劣質飼料,突然覺得眼眶發酸。原來在肖杏兒心里,她的雞,她的念想,終究抵不過王琳家鄉的一尾魚。

她轉身回屋時,腳踢到了炕下的樟木箱。箱蓋沒蓋嚴,露出里面半塊天藍色的的確良——是肖杏兒結婚前說要給她做襯衫的布料。如今布料上落了層薄灰,旁邊還壓著她沒繡完的虎頭鞋樣子,針腳密得能數清,卻再也用不上了。

天亮后,秀兒把拆下來的竹條重新捆好,靠在院墻根。她往空了的雞籠里鋪了層新稻草,松軟得能陷進半只手。瘸腿的雞雛跳進去打了個滾,翅膀撲騰著揚起細小的草屑,在晨光里像群飛舞的金粉。

“以后這里就住你一個。”秀兒摸著它的背,聲音輕得像嘆息。小家伙突然歪過頭,用嫩黃的喙輕輕啄了啄她的手指,癢酥酥的觸感里,竟帶著點說不清的暖意。

遠處的魚塘傳來肖杏兒的吆喝聲,他在給新魚苗換水,帆布桶撞擊塘沿的聲音悶悶的,像誰在敲打鼓面。秀兒望著那片晃動的水光,突然明白,有些執念就像這些魚苗,一旦落進心里的塘,就會拼命扎根,哪怕耗盡旁人的心血,也非要長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她轉身走進灶房,把剩下的玉米倒進石磨。磨盤轉動的吱呀聲里,混著雞雛細弱的啾鳴,像支不成調的歌。陽光從窗欞照進來,在地上畫著格子,秀兒站在格子中央,突然想,或許就這樣也挺好,守著剩下的雞,守著這間屋,守著自己心里那點沒被磨碎的念想,總好過在別人的執念里,耗盡最后一點溫度。

只是在磨盤停下的間隙,她總會聽見魚塘那邊傳來的水聲,嘩啦啦的,像誰在哭,又像誰在笑,更像那些被賣走的雞,在遙遠的屠宰場里,發出最后一聲絕望的啼鳴。而那啼鳴里,藏著她沒說出口的委屈,藏著她被打碎的憧憬,藏著這段婚姻里,最不值錢的真心。

肖杏兒中午回來吃飯時,帶來了兩斤豬肉。“張屠夫說這是精肉,給你補補。”他把肉放在案板上,刀碰到木頭的聲音嚇了雞雛一跳,“魚苗很活潑,估計下個月就能長寸把長。”

秀兒切肉的手頓了頓,刀刃在肉皮上劃出淺痕。“嗯。”她應了聲,把肥肉扔進鍋里煉油,滋滋的聲響里,看見他正往墻上貼一張畫——是從縣城魚苗場拿的宣傳單,上面印著那種銀亮的南方魚,旁邊還印著行小字:“原產江南水鄉,適宜溫情水域。”

溫情水域。秀兒望著鍋里翻滾的油花,突然覺得這四個字像根針,扎得她心口發疼。原來肖杏兒要的,從來不是她這樣能在塘泥里扎根的蘆葦,而是王琳那樣需要溫情水域滋養的江南魚。

傍晚喂雞時,秀兒發現雞籠里多了個藍布包。打開來看,是件沒織完的毛衣,天藍色的線團滾出來,沾了點稻草。她認得這線,是去年肖杏兒說要給王琳織毛衣買的,后來聽說王琳有了新對象,線就被他扔在柴房角落,如今不知被誰找了出來,還織了半截袖子。

秀兒把毛衣放回布包,塞進雞籠最深處,上面蓋了層厚厚的稻草。瘸腿的雞雛跳上去啄了啄,像是在替她表達不滿。她望著遠處漸漸暗下來的魚塘,水面上的月光碎成一片,像誰把鏡子敲碎了扔進水里,再也拼不回原來的樣子。

夜里躺在冰涼的炕上,秀兒第一次沒有往肖杏兒那邊湊。她蜷在炕沿,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魚腥味——那氣味里,如今還混著點南方魚種特有的腥甜,像王琳留在他身上的印記,怎么也洗不掉。

雞籠里的雞雛突然叫了兩聲,細弱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秀兒想起白天給它喂食時,它瘸著腿也要搶到食盆最前面,突然覺得自己連這只雞雛都不如。至少它還敢爭,還敢搶,而她,只會把自己的念想,像那些賣走的雞一樣,拱手讓人,最后只剩下一地雞毛,和滿心的寒涼。

窗外的月光越發明亮,把院子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空了一半的雞籠,捆在墻角的竹條,還有肖杏兒白天貼在墻上的宣傳單,上面的南方魚在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正搖著尾巴,游向那個不屬于她的溫情水域。

秀兒閉上眼睛,把臉埋進冰涼的枕頭。明天,她想再去割點新鮮的豬草,或許還能撿到些別人不要的菜葉,給剩下的雞加點餐。至于那些南方魚,至于肖杏兒的執念,至于這段越來越冷的婚姻,她不想再管了。有些東西,就像手里的沙,握得越緊,流失得越快,不如就這樣松開手,看看最后能剩下些什么。

只是在意識模糊的瞬間,她仿佛又聽見了雞販子裝雞時的哐當聲,那聲音里,藏著她破碎的夢,和這段婚姻里,最沉重的嘆息。

鶴都鵬翔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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