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第三醫院防疫科的辦公室里，鐘子瑜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將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窗外暮色已深，整層樓幾乎只剩下她一個人。疫情初期的報表和預案像永遠做不完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涌來，她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四個小時。

她伸了個懶腰，白大褂下的肩膀發出輕微的咔噠聲。桌上的咖啡早就涼了，杯底沉淀著一層細密的咖啡渣。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晚上六點十五分。

“又加班？“護士小林探頭進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這是今天最后一批密切接觸者的追蹤表，主任說可以明天再處理。“

“放著吧，我再看一遍。“鐘子瑜接過文件，指尖因為長時間打字而微微發麻。她翻開第一頁，密密麻麻的名單和數據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格外刺耳。是閨蜜歐晴晴發來的微信：“子瑜，給你物色了個優質男生，我表哥的同事，今晚七點轉角咖啡廳見！不許放鴿子！“

鐘子瑜皺了皺眉，手指飛快敲擊屏幕：“現在疫情這么緊張，哪有時間相親？我這邊還有一堆報表沒做完。“

“就是因為疫情才更要抓緊！你都27了，想當剩女啊？“歐晴晴秒回，緊接著發來一張照片，“人家可是特意調休的，身高182，輔警隊的骨干，照片我都看過了，絕對是你喜歡的類型。“

照片上的男人穿著深藍色制服，站在派出所門口，五官端正，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鐘子瑜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她偏好的類型——干凈利落，帶著點正氣。

“我連妝都沒化...“鐘子瑜還在猶豫。

“你素顏也美炸了好嗎！“歐晴晴發來一個“不去就絕交“的表情包，“六點四十，轉角咖啡廳，別讓我難做人！“

鐘子瑜嘆了口氣，看了看表——六點二十。她快速保存文件，關上電腦。鏡子里的自己確實有些憔悴，黑眼圈明顯，頭發也因為長時間戴著醫用帽而有些塌。她打開抽屜，翻出許久不用的化妝包，簡單打了個底，涂了點唇膏。

“有約會？“小林八卦地湊過來。

“相親。“鐘子瑜干巴巴地回答，“閨蜜安排的。“

“哇！終于開竅了！“小林夸張地鼓掌，“記得拍張照給我看！“

轉角咖啡廳離醫院不遠，步行只要十分鐘。鐘子瑜推開玻璃門時，六點五十五分。咖啡廳裝修得很有情調，暖黃色的燈光下坐著幾對低聲交談的男女。她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拿鐵，然后開始不安地擺弄手機。

墻上的時鐘指針慢慢走向七點十分，相親對象依然沒有出現。鐘子瑜已經開始盤算如何向歐晴晴解釋這次失敗的相親，順便要回自己浪費的一個小時。

“抱歉，執勤時遇到個迷路的老人。“

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在頭頂響起。鐘子瑜抬頭，看見照片上的男人站在桌前，額頭還帶著細密的汗珠。他比照片上更加立體，下頜線條分明，眼睛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溫暖的琥珀色。他穿著深藍色夾克，里面是簡單的白T恤，身上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沒關系，幫助老人更重要。“鐘子瑜下意識回答，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話聽起來多么官方。

梁宇軒愣了一下，忽然睜大眼睛：“等等，我們是不是見過？半年前醫院那起醫鬧，有個醫生被推倒...“

“是你處理的警情？“鐘子瑜也想起來了，那天她被激動的家屬推搡，是這個警察及時介入，“當時太混亂，我沒看清你的樣子。“

“緣分啊！“梁宇軒笑起來眼角有細小的紋路，他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露出結實的手臂線條，“早知道是鐘醫生，我爬也要爬過來。“

鐘子瑜被他夸張的說法逗笑了，氣氛頓時輕松起來。服務員送來拿鐵，梁宇軒點了一杯美式。

“加兩份濃縮，不加糖。“他對服務員說，然后轉向鐘子瑜，“我猜你也喜歡喝苦的？“

“你怎么知道？“

“醫生嘛，熬夜慣了。“梁宇軒眨眨眼，“我表哥是外科醫生，喝咖啡跟喝藥似的。“

他們聊起各自的工作，發現都是疫情一線人員。梁宇軒在派出所負責社區排查，鐘子瑜則負責醫院的防疫工作。共同話題源源不斷，從N95口罩的短缺到社區居民的配合度。

“所以你是晴晴的表哥的同事？“鐘子瑜攪動著已經涼了的咖啡。

“其實是表弟，“梁宇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我表哥和歐律師是大學同學。說實話，看到你的照片時我還擔心配不上呢。“

鐘子瑜耳根微熱，低頭抿了一口咖啡。梁宇軒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右手虎口處有一道細小的疤痕。

“執勤時被嫌疑人抓的。“注意到她的視線，梁宇軒主動解釋，“不是什么大傷。“

兩個小時的交談過得飛快。咖啡廳里的人漸漸少了，服務員開始收拾隔壁桌的杯子。梁宇軒堅持送她回家，鐘子瑜推辭了一下，最終還是同意了。

夜晚的風帶著初春的涼意，鐘子瑜把白大褂裹緊了些。梁宇軒走在她外側，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顯得疏遠，也不會讓人不適。

“你住哪個小區？“梁宇軒問。

“陽光花園，就在前面拐角處。“

“那很近啊，我執勤經常路過那里。“

他們走過一個路口，路燈突然閃爍了幾下。梁宇軒不著痕跡地往她這邊靠近了一點，像是要保護她免受可能的黑暗。

走到小區門口時，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喘息聲。“有人...幫幫我...“一個中年男人扶著墻，臉色發青，嘴唇已經開始泛紫。

鐘子瑜立刻跑過去：“是哮喘發作！有帶藥嗎？“

患者艱難搖頭，手指死死抓住胸口的衣服。梁宇軒已經撥通了120，同時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鋼筆：“用這個可以做個簡易氣管切開嗎？我在警校學過。“

“不需要那么極端。“鐘子瑜已經讓患者采取坐位，雙手扶住他的肋骨下方，“跟我節奏呼吸——吸氣...呼氣...“她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醫生特有的鎮定。

五分鐘后，救護車趕到時，患者的癥狀已經緩解。醫護人員對鐘子瑜的專業處置贊不絕口。

“配合得不錯。“臨走時，梁宇軒對她眨眨眼，“看來我們挺有默契。“

鐘子瑜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跳比平時快了幾拍。手機震動起來，是歐晴晴發來的消息：“怎么樣？沒讓你失望吧？“

她猶豫片刻，回復道：“比想象中好。“然后又補充了一句：“謝謝。“

走進電梯，鐘子瑜才發現自己嘴角一直帶著笑。她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心想這大概就是久違的心動感覺。電梯鏡面反射出她的樣子——眼睛亮亮的，比加班到深夜時精神多了。

回到家，她給梁宇軒發了條消息：“安全到家了嗎？“發完就后悔了，這會不會太主動？

手機幾乎立刻就亮了：“剛到。今晚很開心，改天再約？“

鐘子瑜抱著手機倒在沙發上，突然覺得這個漫長的疫情冬天，似乎終于有了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