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子瑜把手機貼在防護面罩旁邊，試圖聽清梁宇軒發(fā)來的語音消息。發(fā)熱門診的嘈雜聲讓內(nèi)容斷斷續(xù)續(xù)，只捕捉到“今晚““不能“幾個詞。她剛想回復，護士小林急匆匆跑來。
“鐘醫(yī)生，3號床患者血氧降到90了！“
“準備高流量氧療，我馬上來。“她快速打字：“有急癥，晚點說。“將手機塞進白大褂口袋，走向隔離區(qū)。
這是疫情全面爆發(fā)的第三周。省城各大醫(yī)院紛紛開辟發(fā)熱門診，鐘子瑜作為防疫科骨干被抽調(diào)前線。而梁宇軒所在的輔警隊負責醫(yī)院外圍警戒，兩人直線距離不超過200米，卻因嚴格的防疫規(guī)定無法見面。
凌晨兩點，鐘子瑜終于脫下汗?jié)竦姆雷o服。消毒時，手機震動起來。
“睡了嗎？“梁宇軒發(fā)來一張照片——他站在發(fā)熱門診外的警戒線旁，背后是燈火通明的醫(yī)院大樓。
她走到窗前，果然看到夜色中一個模糊的身影。隔著三層玻璃和二十米距離，梁宇軒舉起手中的保溫杯晃了晃。
“怎么還不回去休息？“她打字時嘴角不自覺上揚。
“剛換崗。給你煮了姜茶，放在護士站了。“
鐘子瑜心頭一暖。自從疫情爆發(fā)，他們只能靠這種方式“見面“。有時是她凌晨下班時看到他執(zhí)勤的背影，有時是他清晨送來熱粥后匆匆離開的側(cè)影。這種奇特的交流方式，竟比正常約會更讓她心動。
“子瑜！“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歐晴晴穿著印有“法律援助“的熒光背心，抱著一摞文件走過來，“我就知道你這個點下班。“
“你怎么在這兒？“
“律所組織抗疫志愿隊，我來發(fā)放防疫法律手冊。“歐晴晴湊近玻璃，“咦，那不是梁宇軒嗎？“
鐘子瑜注意到閨蜜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梁宇軒也看到了歐晴晴，立刻揮手示意，動作幅度明顯比平時大。
“你們很熟？“鐘子瑜狀似隨意地問。
“上周他們隊里有個防疫糾紛咨詢，我處理的。“歐晴晴掏出手機，“對了，加個微信吧，以后有事方便聯(lián)系。“她對著窗外做了個掃碼的手勢。
鐘子瑜看著兩人隔著玻璃熱火朝天地互加好友，心里泛起一絲異樣。梁宇軒甚至特意摘下了執(zhí)勤手套，就為了能準確操作手機屏幕。
“晴晴很熱心，“回宿舍的路上，鐘子瑜在微信里試探，“上次那個糾紛解決得怎么樣？“
“超級專業(yè)！“梁宇軒秒回，“她還主動幫我表哥咨詢了租房糾紛，一分錢都沒收。“
鐘子瑜盯著那個感嘆號看了幾秒。梁宇軒平時連句號都懶得打，現(xiàn)在居然用上了感嘆號。
手機又震了一下：“對了，明天我調(diào)去南門執(zhí)勤，經(jīng)過你們宿舍樓。想吃什么早餐？“
這行字瞬間融化了她的疑慮。“都可以，你選的我都喜歡。“發(fā)完又覺得太肉麻，趕緊補了個貓貓表情包。
第二天清晨，鐘子瑜被視頻通話的鈴聲驚醒。屏幕上顯示“母上大人“，她一個激靈坐起來。
“媽，這么早？“
“還早？都七點半了！“母親周麗華的聲音穿透力十足，“你爸學生送了兩箱草莓，我給你寄一箱？“
“不用了媽，現(xiàn)在快遞不方便...“
“聽說你們醫(yī)院成定點醫(yī)院了？“母親打斷她，“你二姨說每天上百個確診？“
鐘子瑜嘆了口氣：“二姨又夸張了。我們防護很好，別擔心。“
“怎么能不擔心？“母親的聲音突然壓低，“晴晴媽跟我說，晴晴給你介紹了個輔警？“
鐘子瑜手指一緊。歐晴晴的媽媽是出了名的大嘴巴。
“就是認識一下...“
“認識什么！“母親音調(diào)陡然升高，“你堂堂一個醫(yī)學碩士，找個沒編制的輔警？你知道他一個月掙多少嗎？有房嗎？“
“媽，現(xiàn)在疫情這么嚴重...“
“正因為疫情才要看清楚！“母親語速飛快，“這種時候冒出來的男人，誰知道圖什么？你王阿姨女兒去年嫁了個警察，現(xiàn)在后悔死了！天天值班不顧家...“
鐘子瑜把手機拿遠了些，正好看到梁宇軒發(fā)來的消息：“到樓下了，保安不讓進。“配圖是一袋早餐掛在宿舍大門把手上。
“...你聽進去沒有？“母親的聲音拉回她的注意力，“等疫情結(jié)束，媽媽給你介紹劉教授的兒子，留美博士，現(xiàn)在在...“
“媽！我有患者來了，先掛了！“鐘子瑜匆忙掐斷通話，長舒一口氣。
她躡手躡腳下樓取回早餐。袋子里除了熱騰騰的豆?jié){包子，還有一小束沾著晨露的野花，卡片上寫著：“路邊采的，像你一樣頑強。“
鐘子瑜把臉埋進花瓣里，聞到了初春的氣息。
當天下午，醫(yī)院突然接收了五名重癥患者。鐘子瑜連續(xù)工作十八小時后，走路都在打晃。剛走出更衣室，就看到歐晴晴和梁宇軒站在走廊盡頭交談甚歡。梁宇軒手里拿著兩杯咖啡，其中一杯已經(jīng)遞到了歐晴晴手里。
“子瑜！“歐晴晴先看到她，小跑過來，“我們律所給執(zhí)勤人員送溫暖，正好遇到梁宇軒。“
梁宇軒走過來，把另一杯咖啡遞給她：“加了兩份糖，你喜歡的。“
鐘子瑜接過咖啡，注意到杯套上印著附近那家網(wǎng)紅店的logo，排隊至少要半小時。
“你們聊什么呢這么開心？“她啜了一口咖啡，太甜了。
“晴晴在講她幫農(nóng)民工討薪的案子，“梁宇軒眼睛發(fā)亮，“太精彩了！那個黑心老板最后...“
“晴晴？“鐘子瑜挑眉。
歐晴晴笑著擺手：“梁警官說叫歐律師太生分，我就讓他跟子瑜一樣叫我啦。“
梁宇軒似乎沒察覺氣氛微妙，繼續(xù)說道：“晴晴還說要教我法律常識，以后執(zhí)勤用得上。“
“是嗎？“鐘子瑜看向閨蜜，“我記得你說最近案子多得加班都做不完？“
“再忙也要為抗疫做貢獻嘛。“歐晴晴俏皮地眨眨眼，“對了子瑜，周六社區(qū)排查缺醫(yī)護，你來嗎？梁宇軒也去。“
鐘子瑜本想說周六是她唯一的休息日，但看著梁宇軒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社區(qū)排查那天，三人被分到同一組。老舊小區(qū)沒有電梯，他們爬了整整六棟樓。歐晴晴穿著高跟鞋，走到第三棟就崴了腳。
“我背你吧。“梁宇軒二話不說蹲下身。
“不用不用！“歐晴晴連連擺手，卻還是被他強行背了起來。
鐘子瑜走在后面，看著梁宇軒結(jié)實的后背和歐晴晴晃悠的小腿，胃里像塞了塊石頭。到了下一戶門前，她突然說：“晴晴腳傷了，不如先送她回去？剩下的我來。“
“那怎么行！“梁宇軒皺眉，“這一片都是密接單元，你一個人太危險。“
“我是醫(yī)生，比你們專業(yè)。“
“但規(guī)定必須兩人一組...“
“我沒事！“歐晴晴單腳跳下來，“你們繼續(xù)排查，我在樓下等就好。“
最終三人還是一起完成了任務(wù)。傍晚收工時，梁宇軒突然拉住鐘子瑜：“生氣了？“
“沒有啊。“她低頭整理名單。
“晴晴是你閨蜜，她受傷了，我照顧她是應(yīng)該的。“梁宇軒湊近她耳邊，“但我心里只有你。“
他呼出的熱氣拂過耳廓，鐘子瑜耳根發(fā)燙。也許真是自己想多了？
當晚，鐘子瑜接到父親罕見的電話。
“子瑜，“鐘教授聲音嚴肅，“聽說你和那個輔警走得很近？“
她握緊手機：“爸，您不了解他...“
“我了解這個體制！“父親打斷她，“他就算干一輩子，工資也趕不上你半年。你知道養(yǎng)一個家要多少錢嗎？“
“錢不是一切...“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了。“父親嘆了口氣，“你媽媽當年要是嫁給那個窮畫家，現(xiàn)在能住上別墅？能供你出國留學？“
鐘子瑜突然想起小時候在父親書房見過的舊報紙——泛黃的娛樂版上，母親年輕時與一位畫家的合影。她一直以為是普通采訪。
“爸，梁宇軒不一樣...“
“都一樣！“父親聲音突然激動，“你以為我不知道？那小子今天背著你閨蜜上樓，明天就能背別人！“
鐘子瑜渾身發(fā)冷：“您怎么知道...“
“你王阿姨侄女也住那個小區(qū)！“父親頓了頓，語氣緩和，“子瑜，爸爸是為你好。疫情結(jié)束帶你去見陳院長公子，那才是門當戶對。“
掛掉電話，鐘子瑜翻出與梁宇軒的聊天記錄。最后一條是他十分鐘前發(fā)的：“今天辛苦了，晚安。PS：你穿防護服的樣子真帥。“
她摩挲著屏幕，想起父親書房抽屜里那張被撕掉一半的舊報紙。母親當年，是否也面臨同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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