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她,如同抱著一個易碎的、卻承載著最后希望的寶物,轉身,一步一步,異常堅定地踏出了那扇低矮、破敗的屋門。
冰冷的夜風如同刀子般迎面撲來,帶著深秋的寒氣和遠處河溝里飄來的、更加濃烈刺鼻的腥臭。沈清漪本能地將頭埋進老人粗糙的衣襟,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院里的景象比她想象的更糟:泥濘的地面,幾間同樣破敗的土坯房,幾個面黃肌瘦的婦人抱著同樣瘦小的孩子縮在角落,臉上寫滿了麻木的驚恐。一個穿著油膩工裝褲、眼神躲閃的矮壯男人(趙老四?)被幾個同樣憤怒的漢子圍在中間,正梗著脖子爭辯著什么,看到老人抱著林疏月出來,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充滿了驚疑和一種病急亂投醫的茫然。
院子中央,一口用青石壘砌的老井沉默地矗立著,井口邊緣濕滑,長滿了深綠色的苔蘚。井繩垂在幽深的黑暗里。
老人抱著她,徑直走到井邊。那股龐大、濃烈、令人窒息作嘔的“渾濁”與“死氣”的感知瞬間變得無比清晰,如同實質的毒瘴,從井口深處彌漫上來,幾乎要吞噬掉她僅存的意識。頸間的玉佩驟然變得滾燙!不再是溫潤,而是近乎灼燒!那熱度順著皮膚直透骨髓,與井中彌漫的污穢死氣激烈地對抗著,在她體內激起一陣劇烈的眩暈和刺痛。
“放……放我下來……”她咬著牙,聲音細若游絲。
老人依言,動作依舊笨拙卻異常小心地將她放在冰冷的井沿石上。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她必須抓緊時間!這玉佩的力量似乎并非無窮無盡,灼熱感伴隨著一種力量被急速抽走的虛弱感。
在所有人驚愕、不解甚至帶著一絲嘲弄的目光注視下,林疏月——這個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站都站不穩的“月丫頭”,顫抖著伸出了手。那只手蒼白、纖細,布滿了高燒留下的虛汗,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猛地抓住了垂在井口邊、濕漉漉滑膩膩的井繩!
“月丫頭!你瘋了!”一個婦人驚恐地尖叫起來。
趙老四更是嗤笑出聲:“腦子燒糊涂了吧?跳井也不是……”
老人的目光卻死死釘在她的手上,或者說,釘在她因用力抓住井繩而微微敞開的衣領下,那緊貼著皮膚、此刻正散發出越來越明顯溫潤光澤的玉佩上!他的呼吸都屏住了。
沈清漪對周圍的嘈雜充耳不聞。她閉上眼,全部的意志都沉入頸間那塊滾燙的玉佩!心中只有一個無比強烈的念頭:凈化!凈化這污穢!活下去!
嗡——!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震顫,從玉佩深處傳來。緊接著,一股清涼的、如同初春融雪般的細流,猛地從玉佩中涌出!這股清流瞬間驅散了灼熱感,順著她抓住井繩的手臂,如同活物般急速向下流淌,穿透濕滑的繩索,義無反顧地扎進了那口深不見底、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幽暗井水之中!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一秒……兩秒……三秒……
就在周圍人臉上的嘲弄和麻木即將重新占據上風,連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的老人都開始感到絕望時——異變陡生!
井口深處,毫無征兆地,透射出一片朦朧而純凈的、水波般蕩漾的青白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圣潔和生機,瞬間驅散了井口彌漫的腥臭和陰冷!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辨的“汩汩”聲從井底傳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底下劇烈地翻騰、凈化!
圍觀的村民,包括那個梗著脖子的趙老四,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驚愕、茫然,隨即是難以置信的狂喜!那光芒,那聲音難道?
沈清漪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抓住井繩的手無力地松開,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向后倒去。玉佩的灼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空虛,仿佛剛才那一瞬的爆發耗盡了它和她所有的力量。視線徹底模糊,意識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向著無邊的黑暗急速墜落。
最后的感知里,是老人枯瘦卻有力的手臂再次穩穩地托住了她下墜的身體,那雙渾濁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震動,死死盯著她頸間那塊光澤已然內斂、卻仿佛蘊藏著無邊玄奧的玉佩,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顫栗,在她徹底陷入昏迷前,重重地砸進她的意識深處:“這玉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