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靖川縣衙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霧氣中。虞君霜指尖輕撫著從青云觀帶回的《妙法蓮華經》，燭火在她清冷的眸子里跳動。賬冊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像無數只螞蟻，爬滿了她的思緒。

“大人，已經核對過了?！壁w師爺聲音沙啞，眼下掛著兩團青黑，“程府私鹽交易涉及三州十八縣，每月數額足夠買下半座靖川城?！?/p>

虞君霜指尖一頓：“鹽引呢？”

“怪就怪在這里?！壁w師爺湊近幾分，“賬冊上記著'甲字七號'鹽引，可老朽查遍戶部檔案，從未有過這種編號。”

窗外突然傳來“咔嚓”一聲輕響。虞君霜眼神一凜，吹滅蠟燭的瞬間，一枚飛鏢破窗而入，深深釘入她剛才所坐的太師椅上。

“有刺客！”

衙役們的呼喊聲從院中傳來。虞君霜抄起賬冊塞入懷中，抽出腰間軟劍就向門口沖去。

剛踏出門檻，一道黑影從屋檐倒掛而下，寒光直取她咽喉！

虞君霜側身避過，軟劍如銀蛇出洞，在黑衣人臂上留下一道血痕。黑衣人悶哼一聲，竟不戀戰，轉身就逃。

“追！要活口！”

虞君霜帶著捕快一路追至城西貧民窟。黑衣人閃進一間茅屋，等他們破門而入時，只見地上躺著一具尸體——正是那受傷的黑衣人，喉頭插著一枚蓮花形狀的飛鏢。

“又是七蓮幫?！庇菥紫律?，掀開死者衣袖。手臂上除了她剛才造成的傷口，還有一個新鮮的針眼。“他死前被注射了毒藥?！?/p>

女侍昭陵倒吸一口涼氣：“大人，這...”

“搜！”虞君霜環視這間簡陋的屋子，“他逃到這里絕非偶然?！?/p>

果然，在灶臺下的暗格里，他們發現了一封未燒盡的信箋，只剩下一角殘頁，上面寫著：“...子時，蓮花渡...”

虞君霜瞳孔微縮。蓮花渡是城外一處廢棄碼頭，五年前曾發生過一起滅門慘案。

“大人，這里還有東西。”王猛從床板下摸出一個小木匣。匣中整齊排列著七枚銅錢，每枚銅錢背面都刻著一朵蓮花，花心處標著數字，從一到七。

虞君霜拈起標著“七”的銅錢，忽然想起靜玄師太手中那個“七”字紙片。

“回衙。今晚子時，我們去蓮花渡?！?/p>

回到縣衙，虞君霜剛推開書房門，就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味。她不動聲色地按住劍柄，緩步走向書案——案上的賬冊被人動過。

“出來吧?！彼渎暤?。

屏風后傳來一聲輕笑。一個身著褐色短打的精瘦男子轉了出來，竟是縣衙的雜役阿福。

“大人好敏銳?！卑⒏Ｄ樕显俨灰娡盏暮┖瘢壑芯忾W爍，“小的是奉巡撫大人之命，特來協助查案。”

虞君霜冷笑：“協助？還是監視？”

阿福不答，從懷中取出一塊腰牌——竟是刑部密探的令牌。

“七蓮幫勢力盤根錯節，大人單槍匹馬，恐怕...”

“不勞費心?！庇菥驍嗨凹热欢际菫槌⑥k事，今晚子時，蓮花渡見?！?/p>

阿福深深看了她一眼，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夜幕降臨，虞君霜換上一身夜行衣，獨自來到蓮花渡。殘月如鉤，照在破敗的碼頭上，江水拍打著朽木，發出空洞的回響。

碼頭上早已站著一個人——不是阿福，而是程惜雪。

“虞大人果然來了?！背滔а┺D過身，月光下她的臉色慘白如紙，“我知道你會查出真相?！?/p>

虞君霜手按劍柄：“二娘子深夜來此，有何指教？”

“我是來送死的。”程惜雪慘然一笑，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姐姐留下的賬冊不全，真正致命的三頁在我這里?！?/p>

虞君霜心頭一震：“且慢！把賬頁給我，本官保你性命！”

“來不及了...”程惜雪突然看向虞君霜身后，眼中閃過驚恐，“他們來了！”

一陣破空聲襲來。虞君霜本能地撲倒程惜雪，三支弩箭深深釘入她們身后的木樁。黑暗中，十余個黑衣人無聲地包圍了碼頭。

“把賬頁交出來?！睘槭椎暮谝氯寺曇羲粏?，“饒你們全尸。”

虞君霜將程惜雪護在身后，軟劍出鞘：“七蓮幫好大的膽子，連朝廷命官都敢殺？”

黑衣人不答，一揮手，眾人同時攻上。虞君霜劍光如練，瞬間刺倒兩人，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左肩就中了一刀。

就在危急時刻，江面上突然傳來一陣哨響。十余艘小船如離弦之箭沖向碼頭，船上火把照亮了“靖川巡捕”四個大字。

“大人堅持??！”是昭陵的聲音。

黑衣人見狀，立刻撤退。虞君霜正要追擊，卻被程惜雪拉住衣袖。

“大人...賬頁...”程惜雪嘴角滲出血絲，方才混亂中她竟已中箭。她從懷中掏出三張染血的紙頁，“鹽引...是偽造的...蓋的是...寧王府的印...”

虞君霜如遭雷擊。寧王府！難怪七蓮幫如此猖狂。

程惜雪的手突然垂下，眼中的光彩迅速消散。虞君霜探她鼻息，已然氣絕。

“大人！”昭陵帶人趕到，“您沒事吧？”

虞君霜緩緩起身，將染血的賬頁收入懷中：“傳我命令，即刻查封青云觀，所有道姑帶回問話。另外...”她看向程惜雪的尸體，聲音冰冷，“厚葬程二娘子，對外宣稱是暴病而亡?！?/p>

回到縣衙，虞君霜徹夜未眠。三張賬頁上的信息令人心驚——七蓮幫不僅販賣私鹽，還涉及兵器走私，而所有交易都蓋著寧王府的印信。

天蒙蒙亮時，阿福悄然而至。

“大人昨夜受驚了?！彼f上一杯熱茶，“巡撫大人有令，此案到此為止。”

虞君霜冷笑：“死了這么多人，一句'到此為止'就完了？”

阿福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虞君霜展開一看，竟是刑部直接下達的公文，命她立即停止調查，所有案卷移交上級。

“寧王勢大，連圣上都要讓他三分。”阿福低聲道，“大人何必以卵擊石？”

虞君霜將密信放在燭火上，看著它慢慢化為灰燼。

“告訴巡撫大人，本官自有分寸?！?/p>

阿福走后，虞君霜從暗格中取出一枚令牌——這是她離京前，長姐明貴妃秘密交給她的“如朕親臨”金令。

“七蓮幫...寧王府...”她輕撫令牌，眼中寒光凜冽，“看誰能笑到最后。”

就在此時，后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虞君霜推窗一看，只見馬廄燃起熊熊大火，而火光中，一個耳后有蓮花刺青的黑衣人正冷冷地注視著她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