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氣浪將太醫院西廂房的屋頂整個掀飛。虞君霜在熱浪襲來的瞬間騰空而起，玄色大氅如鷹翼般展開，裹住那個正從回廊墜落的藥童。后背撞上院墻時，她右手長劍在磚縫劃出三尺火星，硬生生剎住跌勢。
“王爺！”昭陵的吼聲混在磚石崩塌的轟鳴中。
虞君霜吐出口中血沫，懷里的藥童正劇烈抽搐，嘴角滲出藍血。她并指如刀，猛地戳向孩子頸側穴位，另一只手從腰間錦囊抖出三根銀針——正是暖閣里發現的寒髓針。
“您要用兇器救他？”昭陵撲到跟前，鎧甲上全是冰水澆淋的痕跡。
“以毒攻毒。”虞君霜手腕一抖，三枚藍汪汪的針已沒入藥童天突、膻中、氣海三穴。孩子喉間發出“咯”的聲響，噴出口冰碴，終于開始正常呼吸。
身后傳來瓦礫翻動的聲音。隨燼從濃煙中踉蹌走出，官袍下擺燒焦了一片，手里卻緊攥著個鐵盒。
“王爺的輕功比傳聞中還俊。”他咳嗽著將鐵盒拋來，“但下次救人時，不妨看看身后。”
虞君霜接住鐵盒的瞬間就認出了盒角的虞家徽記——這是兄長書房里存放密件的容器。鎖扣處有新近開啟的痕跡，邊緣還沾著未干的血漬。
“御史大人倒會挑東西拿。”她拇指摩挲著盒面上那道劍痕，那是虞鋮當年親手所留，“可惜這盒子早該隨我兄長葬入陵墓了。”
隨燼突然抓住她手腕：“當心！”
第二波爆炸從地底傳來。虞君霜劍尖點地，借力騰空而起，左手拎著藥童，右手竟順勢拽住了隨燼的腰帶。三人堪堪落在假山上時，原先站立的位置已塌陷成丈余深的火坑。
“地龍被炸斷了。”昭陵指著火坑底部扭曲的銅管，“有人早埋了火藥。”
虞君霜瞇起眼。借著火光，她看見坑底散落著幾片未燃盡的紙頁，上面的朱砂記號與藥童口中的冰片如出一轍。正欲細看，懷中藥童突然抓住她衣袖：“冰...冰下有...”
孩子的聲音戛然而止。虞君霜低頭時，發現他咽喉處多了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她猛然回頭，太醫院屋脊上一道黑影正無聲隱入夜色。
“追！”昭陵的親衛立刻散開成扇形包抄。
虞君霜卻按住她肩膀：“先救火。”指尖在昭陵鎧甲上輕叩三下——這是虞家軍暗號，意思是“虛張聲勢”。
昭陵會意，故意高聲調派兵力，實則悄悄封鎖了所有宮門。
隨燼蹲在藥童尸體旁，用帕子包住那根奪命銀針：“不是寒髓針。”他對著火光細看，“針尾有鱗紋，像是...”
“工部督造的魚鱗針。”虞君霜冷笑，“鄭禹老賊倒是沉不住氣了。”
鐵盒在此時發出“咔”的輕響。虞君霜撥動暗鎖，盒中竟滾出半本焦黃的冊子——兄長虞鋮的紅梅案驗尸手札。
她迅速翻到某頁，指尖頓在一幅解剖圖上：死者心臟位置畫著朵梅花，與韓兆鎖骨處的針痕一模一樣。
“王爺！”一名黑鷹衛飛奔而來，“陛下夢魘驚醒，一直畫這個...”遞上的絹帕上，歪歪扭扭畫著幾朵紅梅，花蕊處都點著朱砂。
虞君霜瞳孔驟縮。這分明是兄長手札里記載的“血梅印”，當年紅梅案死者身上都有這個標記。
“回宮。”她將手札塞入懷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向隨燼，“御史大人若有興趣，明日可隨本王去會會鄭尚書。”
隨燼正用劍尖挑起坑底一片殘紙，聞言抬頭：“下官更想知道，王爺為何對工部的暗器如此熟悉？”
虞君霜解下腰間玉佩擲給他。隨燼接住一看，玉佩背面刻著精巧的機括圖——正是魚鱗針的構造。
“十歲生辰禮。”她聲音里帶著冰碴，“兄長親手雕的。”說罷縱身躍上宮墻，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雪幕中。
紫宸殿內，裴珷正在龍床上蜷縮成小小一團。孩子聽見腳步聲立即抬頭，小臉上還掛著淚痕：“姨母...”
虞君霜收劍入鞘的動作瞬間放輕。她單膝跪在榻前，任由孩子抓住自己染血的手指：“珷兒夢見什么了？”
“紅衣服的叔叔...”裴珷往她懷里鉆，“在雪地里畫花花，說給姨母看...”
昭陵突然倒吸冷氣。她抬起孩子右手，只見指尖沾著朱砂，指甲縫里還有蠟屑——分明是有人握著這孩子的手畫了那些梅花。
虞君霜周身殺氣暴漲，殿內燭火齊齊暗了一瞬。她輕拍裴珷后背的姿勢依舊溫柔，聲音卻冷得駭人：“傳令，三更閉宮，黑鷹衛持械巡防。”
孩子在她懷中沉沉睡去時，昭陵低聲匯報：“查過了，亥時二刻有尚功局女官來過，說是送冬至的新衣。”
“衣服呢？”
“已經...”昭陵突然變色，“那女官堅持要親手掛入衣柜！”
虞君霜箭步沖向鎏金衣柜，長劍挑開柜門的瞬間，數十枚魚鱗針暴雨般激射而出。她旋身揮劍，銀針盡數釘入梁柱，針尾嗡嗡震顫。
“好一招'寒梅吐蕊'。”隨燼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他倚著廊柱，手里拎著個昏迷的宮女，“下官在御花園撞見這位往井里扔東西。”
虞君霜劍尖挑起宮女下巴，看到頸側一點藍痕——又是寒髓針的印記。隨燼遞上個濕漉漉的油紙包，里面裹著半塊朱砂墨，墨錠底部刻著工部印記。
“寅時三刻了。”虞君霜突然道，“隨大人不妨直言，為何對紅梅案如此執著？”
隨燼從袖中取出卷殘破的竹簡：“我師父沈長河，二十年前任大理寺丞，是虞鋮將軍查紅梅案的副手。”他展開竹簡，缺失的部分剛好能與虞君霜懷中的手札拼合，“他死前留下句話——'梅開二度，必見血光'。”
虞君霜凝視著拼合后的完整記錄，呼吸微滯。竹簡末尾多出一行小字：【子時三刻，冰火相激，皇陵啟】
這正是藥童口中“冰下有火”的完整版！
五更鼓響時，昭陵匆匆入報：“鄭尚書連夜進宮了，現在跪在太極殿前，說要彈劾王爺縱火太醫院。”
虞君霜系劍的動作一頓，忽然輕笑出聲：“備朝服。”她將裴珷交給乳母，轉身時眼中已盡是肅殺，“本王倒要看看，這出'梅開二度'能見多少血光。”
晨光刺破雪幕，照在太極殿前的血泊上。鄭禹捂著斷指哀嚎，那根指著虞君霜的食指正躺在玉階下。滿朝文武鴉雀無聲，看著攝政王慢條斯理地擦拭劍上血跡。
“昨夜太醫院十七人受傷，藥童慘死。”虞君霜劍尖挑起地上那半塊工部朱砂墨，“鄭大人不妨解釋下，你督造的御墨為何會出現在謀殺現場？”
鄭禹面如死灰：“老臣冤枉！那批朱砂墨是...是...”
“是獻給太后冥壽的祭品。”隨燼突然開口，從袖中取出禮單，“巧的是，禮單上記載的數量，比實際入庫多了三十錠。”
虞君霜劍鋒一轉，突然劈向鄭禹左腕。官服碎裂，露出那道陳年凍瘡——疤痕中央，赫然是個梅花形狀的烙印。
“紅梅案死者的標記。”她一腳踩住鄭禹的喉嚨，“當年我兄長查到工部就斷了線索，鄭大人如今是要補上這最后一環嗎？”
老尚書突然猙獰大笑：“虞鋮到死都不知道，真正的紅梅印記在...”話音戛然而止，他后頸浮現出三點藍痕，轉瞬間整個人就凍成了冰雕。
虞君霜猛然回頭，看見殿外飛檐上一閃而逝的黑影。這次她沒有追，只是彎腰掰開鄭禹僵硬的左手——掌心攥著半枚虎符，與她貼身收藏的那半枚，嚴絲合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