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聲穿透風雪。虞君霜獨坐在紫宸殿偏廳,指尖摩挲著那九根“冰火引”金針。裴珷已脫離危險,在乳母照料下安睡。隨燼仍昏迷不醒,被安置在隔壁暖閣。
燭火將她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只蓄勢待發的鷹。她拿起一根金針對著燈光細看——針尾赤蓮紋路中,藏著幾乎不可見的刻字:【永昌】
這是母親的年號!
虞君霜猛地站起,將所有金針排列在案上。每根針尾都刻著不同的字,連起來赫然是一句話:
【永昌三年蓮開九度冰火同源者得窺天機】
“冰火同源…”她喃喃自語。這分明是母親留下的謎題!正思索間,昭陵匆匆入內,鐵甲上沾滿新鮮雪粒。
“王爺,尚功局查過了?!迸畬⒙曇魤旱脴O低,“那個送毒衣的女官…是太后當年的貼身宮女綠翹的養女?!?/p>
虞君霜指尖一頓。綠翹——太后薨逝那夜一同暴斃的心腹!
“人呢?”
“死了?!闭蚜昝嫔y看,“我們找到她時,已經凍成了冰雕,鎖骨有寒髓針痕。”
又一個紅梅案的標記。虞君霜眸色轉深:“查綠翹所有社會關系,特別是…”她突然頓住,目光落在昭陵不自覺摩挲左腕的手指上。
那里有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
“你的手怎么了?”虞君霜語氣如常,右手卻已按上劍柄。
昭陵渾身一僵,隨即單膝跪地:“末將不敢隱瞞?!彼従従砥鹦淇?,露出手腕內側——一個殘缺的梅花烙印,與鄭禹身上的一模一樣!
“二十年前,北疆雪災?!闭蚜曷曇舭l顫,“末將全家死于紅梅熱,只有我被虞鋮將軍所救。這疤…是當年為試藥留下的。”
虞君霜想起兄長筆記中確實提過,曾用一名女童試驗解毒之法。她劍鞘輕抬昭陵下巴:“為何隱瞞?”
“將軍有令,不得透露半點紅梅案消息,以防打草驚蛇?!闭蚜暄鲱^,眼中淚光與火光交織,“末將潛伏宮中十年,就是為了等真兇現身!”
虞君霜凝視她許久,終于收劍:“起來吧。兄長既信你,本王亦然?!彼D身望向窗外雪幕,“去查綠翹與摩尼陀的關聯。”
昭陵剛退下,暖閣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虞君霜箭步沖入,只見隨燼滾落在地,面色慘白如紙,后背包扎的傷口又滲出血來。
“不要命了?”她一把扶起他,觸手卻是一片滾燙。
隨燼的獨眼因高熱而布滿血絲,卻死死抓住她手腕:“太廟…神龕…還有一層…”他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血絲,“太后…不是主謀…她也是…棋子…”
虞君霜將他扶回榻上,才發現他懷里緊緊攥著本燒焦一角的冊子。扯出來一看,竟是《紅梅案實錄》的缺失部分!
“你什么時候…”
“皇陵…密室…”隨燼氣若游絲,“我藏了…最重要的…三頁…”
虞君霜迅速瀏覽。這三頁記載著一個驚人秘密:當年紅梅案死者全是知情者——他們目睹了先帝與西域公主的私情,而那位公主,竟身懷“赤蓮血脈”!
“冰火同源…”她如遭雷擊。母親留下的金針,裴珷突發的紅梅熱,一切都聯系起來了!
隨燼突然劇烈抽搐,牙關咬得咯咯響。虞君霜掰開他下巴,只見舌根泛著詭異的藍色——寒髓針毒發作了!
“昭陵!取我枕下的赤蓮玉佩!快!”
玉佩很快送來。虞君霜將玉佩貼在隨燼心口,另一手按在他后背傷口,內力源源不斷輸入。奇妙的是,玉佩漸漸泛起紅光,而隨燼皮膚下的藍毒竟如潮水般退去。
“王爺…”昭陵驚疑不定,“這玉…”
“母親留給我的。”虞君霜目光復雜,“沒想到真能解毒。”
隨燼的呼吸平穩下來,卻陷入更深沉的昏迷。虞君霜示意昭陵退下,自己守在榻前。窗外風雪嗚咽,她望著隨燼蒼白的側臉,忽然想起他撲向暗器的那一瞬。
為何要救她?這個處處與她作對的御史,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天光微亮時,隨燼的睫毛顫了顫。虞君霜立刻俯身:“醒了?”
隨燼的獨眼緩緩聚焦在她臉上,嘴角扯出個虛弱的笑:“你…守了我…一夜?”
“怕你死了沒法審問?!庇菥煊玻瑓s遞上溫水,“你藏的那三頁,為何不早拿出來?”
“因為…”隨燼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真兇就在宮里!紅梅案只是幌子,他們真正要的…是赤蓮血脈!”
話音剛落,殿外突然傳來急促鐘聲。昭陵慌張沖入:“王爺!靖安王帶著文武百官跪在太極殿,說您私闖太廟、褻瀆先靈,要求…要求還政于陛下!”
虞君霜冷笑出聲。還政?裴珷才三歲!她轉向隨燼:“你還能動嗎?”
隨燼撐著坐起:“下官…咳咳…還能為王爺…罵死幾個老頑固…”
“那就走吧?!庇菥テ鹋鍎Γ笆菚r候會會這位'忠心耿耿'的靖安王了?!?/p>
太極殿前的氣氛劍拔弩張。靖安王裴琰一襲紫金蟒袍,立于百官之前。見虞君霜踏雪而來,他拱手行禮的姿勢恭敬,眼中卻盡是算計。
“攝政王殿下,太廟乃國本重地,您深夜擅取先帝遺物,恐有不妥吧?”
虞君霜懶得周旋:“陛下身中奇毒,唯太廟'冰火引'可解。王爺是要本王坐視幼帝毒發身亡?”
百官嘩然。裴琰面色微變:“竟有此事?那更說明宮中危機四伏!殿下攝政三年,卻讓陛下屢遭不測,恐怕…”
“恐怕什么?”虞君霜劍鞘重重頓地,積雪四濺,“王爺不妨直言?!?/p>
裴琰突然提高聲調:“恐怕殿下并非最適合輔政之人!先帝遺詔命虞氏輔政,可沒說是您虞君霜!虞家嫡系尚有…”
“虞鋮將軍遺孤!”人群中突然有人喊。
虞君霜瞳孔驟縮。兄長遺孤?不是已經死了?
隨燼突然咳嗽一聲,從袖中取出卷軸:“靖安王此言差矣。”他聲音虛弱卻清晰,“下官奉旨整理先帝起居注,恰好看到這段——”他展開卷軸,朗聲誦讀,“『永昌十七年臘月,帝召虞鋮入宮,親口言明:若朕有不測,由虞君霜輔政,視皇嗣如己出。』”
裴琰臉色鐵青:“這…”
“還有?!彪S燼又取出另一份文書,“虞鋮將軍戰死前留有密奏,言明其妹君霜'智勇雙全,可托社稷'。先帝朱批'準奏'?!彼D向虞君霜,獨眼中閃過一絲深意,“這些,都封存在御史臺絕密檔案中?!?/p>
虞君霜心頭震動。她從未見過這些文書,隨燼為何…
裴琰不甘示弱:“即便如此,陛下屢遭不測也是事實!依本王看…”
“王爺看錯了?!庇菥渎暣驍啵安皇?屢遭不測',是有人處心積慮要謀害陛下!”她突然劍指百官,“而兇手,就在你們中間!”
滿朝寂靜。風雪中,虞君霜一字一頓:“紅梅案的真兇,二十年前害死虞鋮將軍,如今又對陛下下手。其目的,就是赤蓮血脈!”
“赤蓮血脈?”群臣面面相覷。
隨燼適時補充:“下官查閱古籍,赤蓮血脈乃西域秘傳,可解百毒,更可…”他故意停頓,“煉制長生藥。”
長生藥!這三個字如巨石入水。虞君霜敏銳地注意到,裴琰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
“荒謬!”靖安王強作鎮定,“殿下為推卸責任,竟編出這等無稽之談!”
“是嗎?”虞君霜突然掀開袖口,露出手腕內側——一個與裴珷毒發時一模一樣的紅梅印記正在形成!“昨夜為陛下解毒,本王也染上了紅梅熱。靖安王既認定本王朝不保夕,不如等三日,看本王會不會毒發身亡?”
百官駭然。裴琰連退三步:“你…”
“退朝!”虞君霜轉身就走,“三日后冬至大典,本王自會給天下一個交代!”回宮路上,隨燼低聲道:“王爺何時中的毒?”
“假的?!庇菥旖俏⒐?,“用胭脂點的。不過…”她聲音沉下來,“真兇確實在找赤蓮血脈。裴珷能引發紅梅熱,說明他體內有赤蓮血統?!?/p>
隨燼若有所思:“先帝與西域公主…”
“查。”虞君霜斬釘截鐵,“我要知道那位公主的所有信息,特別是…她有沒有留下子嗣?!?/p>
兩人剛踏入紫宸殿,昭陵就慌張迎來:“王爺!陛下醒了,但…但他說看見'紅衣服叔叔'在太廟里轉圈!”
虞君霜與隨燼對視一眼,同時變色——太廟又出事了!
當眾人趕到太廟時,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九具無頭尸體呈環形跪在神龕前,每具尸體心口都插著一根寒髓針,脖頸斷處結滿冰晶。而神龕上,用鮮血畫著一朵巨大的紅梅,花蕊處寫著:
【冬至子時,赤蓮綻放】
虞君霜蹲下身,發現其中一具尸體手中緊握著什么。掰開一看,是半塊燒焦的令牌——上面依稀可見“七蓮“二字。
“七蓮幫…”隨燼聲音發緊,“他們果然卷土重來了?!?/p>
虞君霜站起身,雪花落在她眉間如一點寒砂。她忽然明白,這一切都是沖著她來的。母親留下的赤蓮玉佩,兄長用生命保護的秘密,還有視如己出的裴珷…所有線索,都將在冬至子時匯聚。
而那個隱藏在紅梅案背后的真兇,終于要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