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寅時,虞君霜獨自立在太廟偏殿。九具無頭尸體已被移走,但青磚縫隙里仍殘留著刺目的血痕。她蹲下身,指尖輕觸那些凝結成冰的血珠——藍中透紫,與尋常人血截然不同。
“七蓮幫的'蓮奴'。”隨燼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還帶著重傷未愈的沙啞,“服用秘藥十年以上者,血液就會變成這樣。”
虞君霜沒有回頭:“御史臺還記載這些?”
“不?!彪S燼緩步走近,月光將他瘦削的身影拉得很長,“是家父的筆記。二十年前紅梅案發生后,他暗中調查七蓮幫長達五年,直到…”他頓了頓,“直到那場大火?!?/p>
虞君霜終于轉身。隨燼的臉色仍蒼白如紙,但獨眼中的銳利絲毫未減。他遞來一本燒焦邊緣的冊子:“今早剛從舊宅密室找到的?!?/p>
冊子扉頁上《七蓮秘考》四字已經泛黃。虞君霜快速翻閱,在其中一頁停住——上面畫著九具尸體環繞一朵紅梅的圖案,與太廟現場一模一樣。旁邊批注:【九蓮還生陣,需赤蓮血脈為引,可開幽冥之路】
“荒謬?!庇菥湫?,“就為這種邪說,害死這么多人?”
隨燼指向另一行小字:“七蓮幫主摩尼耶曾言:『赤蓮現,九鼎移』。他們相信赤蓮血脈者能動搖王朝根基?!彼氀凵钌羁聪蛴菥?,“王爺可知道,為何您的血能解紅梅熱?”
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昭陵疾奔而入:“王爺!尚功局在整理太后遺物時,發現了這個!”她捧出一個雕花銅匣,“藏在鳳冠暗格里的?!?/p>
虞君霜接過銅匣。匣子沒有鎖,只在合口處刻著朵赤蓮。她心頭一跳,下意識摸向腰間玉佩——紋路竟分毫不差!
“咔嗒”輕響,匣子彈開。里面是一封泛黃的信箋和半塊羊皮地圖。信箋上的字跡清秀挺拔:
【吾女君霜若見字:赤蓮血脈非禍乃福。七蓮幫所求實為九鼎地宮之秘,珷兒身負龍氣,切不可令其落入賊手。冬至大典實為陷阱,勿入太廟正殿——母永昌三年絕筆】
虞君霜手指微顫。這竟是生母遺筆!而更令她震驚的是,信中稱裴珷為“珷兒”,口吻親昵如至親。
隨燼湊近細看地圖:“這是…皇陵地宮的另一半!”他對比從皇陵帶回的殘圖,“拼起來就是完整的九鼎地宮路線?!?/p>
昭陵突然抽刀出鞘:“誰?!”
一道黑影從梁上掠過。虞君霜劍光如電,卻只削下一片衣角——玄色布料上繡著七朵紅蓮。
“七蓮幫的探子。”隨燼撿起那片布料,眉頭緊鎖,“他們一直在監視我們?!?/p>
虞君霜收劍入鞘,眼神銳利如刀:“冬至大典照常舉行。既然他們要玩,本王奉陪到底?!?/p>
天色漸亮,太廟前的雪地被清掃一空,鋪上紅毯。文武百官按品階站立,靖安王裴琰一身朝服立于最前,臉上帶著志在必得的微笑。
辰時正,鼓樂齊鳴。虞君霜牽著裴珷的小手緩步而來。三歲的幼帝穿著明黃龍袍,小臉仍有些蒼白,但眼神清澈。看到太廟前的陣仗,孩子緊張地攥緊了虞君霜的手指。
“別怕。”虞君霜彎腰整理他的衣領,借機低語,“記住姨母的話,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離開昭陵姑姑身邊。”
裴珷乖巧點頭,忽然從袖中掏出個東西塞給她:“給姨母…”那是個簡陋的布偶,針腳歪歪扭扭,依稀能看出是個人形。
“這是…”
“姨母呀?!焙⒆友劬α辆ЬУ?,“我偷偷跟嬤嬤學的?!?/p>
虞君霜胸口一熱,迅速將布偶藏入袖中。直起身時,她已恢復攝政王的威嚴:“開始吧。”
大典按部就班進行。當禮部尚書宣讀祭文時,虞君霜敏銳地注意到,太廟正殿屋檐上積雪的融化速度異常快——下面必定藏了人。
“…茲以冬至之禮,敬告天地!”禮部尚書高唱。
就在百官跪拜的瞬間,異變陡生!九道紅光從太廟四周沖天而起,在空中交織成巨大的紅蓮圖案。地面劇烈震動,青磚縫隙滲出藍色霧氣。
“護駕!”昭陵一把抱起裴珷,雙刀出鞘。
虞君霜早已拔劍在手。藍霧中,隱約可見九道身影從不同方位逼近,每人手中都握著寒光閃閃的鎖鏈。
“九蓮鎖魂陣!”隨燼高聲警告,“別讓鎖鏈碰到陛下!”
第一道鎖鏈破空而來,直取裴珷心口。虞君霜旋身揮劍,精鐵交鳴聲中火花四濺。那鎖鏈竟似活物,轉了個彎又朝她后心襲來!
“王爺小心!”隨燼飛撲而來,用身體擋下這一擊。鎖鏈抽在他背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噴涌。
虞君霜眼中寒光大盛。她劍交左手,右手從腰間錦囊抓出一把金針——正是“冰火引”!金針脫手,精準刺入九名刺客的鎖骨位置。慘叫聲中,藍色霧氣開始回流。
“現在!”虞君霜厲喝。
埋伏在暗處的黑鷹衛一擁而上。眼看局勢將定,靖安王裴琰突然大笑:“虞君霜!你以為這就完了?”他猛地扯開朝服,露出心口處的紅梅印記——那印記正詭異地跳動著,像一顆心臟!
“赤蓮血脈,不過是個引子?!迸徵拿嫒菖で罢嬲蔫€匙,是身負龍氣的帝王血!”他猛地撲向被昭陵護在身后的裴珷。
千鈞一發之際,昭陵的雙刀竟然垂下!她側身讓開通道,眼中淚光閃動:“對不起,王爺…他們抓了我妹妹…”
虞君霜目眥欲裂,但距離太遠已來不及救援。就在裴琰指尖即將觸及裴珷的剎那,一道瘦削身影擋在了孩子面前——隨燼!他手中御史印信重重按在裴琰額頭上,印信底部彈出一根赤紅金針,直刺紅梅印記中心。
裴琰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住。隨燼趁機抱起裴珷疾退,卻見裴琰心口的紅梅印記突然爆開,無數藍色絲線激射而出!
“隨燼!”虞君霜不顧一切沖上前,劍光如瀑斬斷大部分藍絲,但仍有幾根刺入隨燼手臂。他悶哼一聲,將裴珷穩穩推入虞君霜懷中,自己卻踉蹌跪地。
“毒…”隨燼的嘴唇迅速變紫,“快走…”
虞君霜一手抱緊裴珷,一手拽住隨燼衣領暴退。昭陵此時如夢初醒,雙刀舞成光幕護在他們身前:“王爺,我…”
“回頭再說!”虞君霜厲聲打斷,“開路!回紫宸殿!”
黑鷹衛結陣斷后。退回紫宸殿的路上,隨燼已經意識模糊,手臂上的藍絲如活物般向心脈蔓延。虞君霜將他放在軟榻上,毫不猶豫地割開自己手腕,讓鮮血滴在他傷口處。
“王爺!”昭陵驚呼。
“赤蓮血可解毒?!庇菥樕珴u白,但眼神堅定。隨著鮮血滲入,藍絲果然慢慢消退。當最后一根藍絲化為青煙時,她終于支撐不住,踉蹌著扶住床柱。
隨燼緩緩睜眼,看到虞君霜蒼白的臉色和仍在滲血的手腕,獨眼中閃過前所未有的痛惜:“何必…”
虞君霜別過臉去:“御史大人若死了,誰幫本王罵那些老頑固?”
裴珷突然從簾幕后鉆出來,小手捧著藥瓶:“霜姨,藥…”
虞君霜心頭一軟,正要接過,卻見孩子手腕內側浮現出淡淡的紅蓮紋路——與赤蓮玉佩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隨燼也看到了,掙扎著坐起:“難道…”
昭陵突然跪地:“王爺,末將有事稟報!”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的紅梅印記,“七蓮幫用此印控制了我們姐妹。但更重要的是…”她深吸一口氣,“當年西域公主產下的雙生子,一個是您,另一個就是…”
“裴珷的生母虞清荷?!庇菥届o接話,眼中卻掀起驚濤駭浪,“所以我與珷兒,確有血脈相連?!?/p>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鐘聲。一名黑鷹衛滿身是血沖進來:“王爺!太廟…太廟正殿塌了,地下露出個地宮入口!”
隨燼強撐著站起:“九鼎地宮…他們真正的目標是龍氣!”
虞君霜將裴珷交給昭陵:“保護好陛下?!彼捌痖L劍,手腕上的傷口還在滲血,眼神卻銳利如初,“隨御史,還能走嗎?”
隨燼拿起染血的御史印信:“愿隨王爺赴湯蹈火?!?/p>
兩人踏出殿門時,遠處太廟方向傳來沉悶的轟鳴。雪,又開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