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是被濃重的消毒水味嗆醒的。
意識像沉在渾濁的泥潭底部,每一次掙扎上浮都帶著撕裂般的鈍痛。眼皮重如千鈞,勉強掀開一條縫隙,刺眼的白光瞬間扎進瞳孔,激出生理性的淚水。視野模糊晃動,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墻壁,空氣中彌漫著醫院特有的、冰冷而絕望的氣息。
這里是……校醫院?
混沌的記憶碎片開始撞擊:表演教室里刺骨的冷氣,顧衍那冰冷如刀的指尖劃過脊椎的觸感,他深淵般凝視的雙眼里自己驚恐的倒影……還有那監控屏幕上清晰無比的畫面——昨夜潛入的自己,那張被抽出的舊照片,顧衍指間夾著的那張屬于“林薇”的、泛黃的童年影像……
以及最后,那監控畫面邊緣一閃而過的、消防栓金屬外殼上模糊的倒影,和那一點刺目的、如同凝固鮮血般的猩紅!
“唔……”未晞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試圖撐起身體,卻發現四肢酸軟無力,像被抽走了筋骨。喉嚨干得冒火,每一次吞咽都帶著刀割般的疼痛。
“醒了?”一個沒什么溫度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未晞猛地側頭。顧衍就坐在病床邊的單人椅上,姿態依舊是一貫的疏離優雅。他換了一件熨帖的深灰色羊絨衫,更襯得他面容冷峻,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正翻看著手里一本厚厚的精裝書,仿佛只是在一個普通的下午,守著一個無關緊要的病人。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也照亮了床頭柜上放著的東西——一個巴掌大小、沒有任何標識的牛皮紙包裹。
未晞的心臟驟然縮緊!那包裹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她的神經!
“你暈倒了。”顧衍合上書,動作不緊不慢,目光終于落在她慘白的臉上,帶著一種審視實驗標本般的冷靜,“低血糖,加上過度驚嚇。”他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轉瞬即逝。“心理素質有待加強,林薇同學。”
“林薇”兩個字,再次如同冰錐刺入未晞的耳膜。她猛地攥緊了身下的床單,指節用力到發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身體的刺痛來對抗靈魂深處翻涌的恐懼和屈辱。她死死盯著那個牛皮紙包裹,喉嚨發緊:“那……那是什么?”
顧衍順著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包裹,眼神沒有絲毫波瀾:“給你的。有人放在了病房門口。”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來無形的壓迫,“好好休息。下周的期末匯演,我需要看到‘林薇’真正站起來,而不是一個被自己影子嚇破膽的贗品。”說完,他甚至沒再看未晞一眼,拿起書,轉身離開了病房。門輕輕合攏,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也將未晞重新拋回冰冷死寂的深淵。
病房里只剩下未晞粗重的喘息和輸液管里液體滴落的微弱聲響。
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軟在病床上,冷汗再次浸透了單薄的病號服。顧衍的話如同魔咒,冰冷地纏繞著她。期末匯演……林薇……真正的林薇?那個早已被埋葬在黑暗和血腥里的名字,那個她拼命逃離、試圖遺忘的深淵,如今卻成了她必須扮演、必須“站起來”的角色?何其諷刺!
目光再次被那個牛皮紙包裹牢牢攫住。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個潘多拉魔盒,散發著無聲的、不祥的誘惑。
是誰送來的?顧衍?不可能,他那種人,要做什么只會當面碾碎你。那是誰?監控里那個“紅指甲”?那個隱藏在黑暗角落里的眼睛?
強烈的不安和一種近乎自虐的好奇心驅使著她。未晞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拔掉了手背上的輸液針頭。細微的刺痛和瞬間涌出的血珠讓她精神一震。她撐起虛弱的身體,踉蹌著撲到床頭柜前,顫抖的手指抓住那個包裹。
很輕。
她粗暴地撕開牛皮紙。里面沒有填充物,只有兩樣東西。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照片。
一張彩色照片,色彩有些失真,帶著明顯的年代感。背景是燈火輝煌的旋轉木馬,五光十色的彩燈在夜色中暈開模糊的光斑。照片的主角,是一個穿著粉色公主裙、梳著精致辮子的小女孩,她正騎在一匹雪白的木馬上,側著頭,對著鏡頭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那張臉,未晞無比熟悉——正是顧衍辦公室里那張舊照片上的小女孩!是年幼的“林薇”!
然而,讓未晞瞬間如墜冰窟的是照片的焦點!小女孩燦爛笑容的背景深處,旋轉木馬華麗拱門的陰影里,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穿著深色的、看不清款式的衣服,幾乎完全融在黑暗里,只有一只抬起的手異常清晰!那只手的食指上,赫然涂著極其鮮艷的、刺目的猩紅色指甲油!那只涂著紅指甲的手,正對著鏡頭,對著前方快樂的小女孩,比著一個極其清晰的——
開槍的手勢!
“啊——!”一聲短促的、壓抑到極致的尖叫卡在未晞喉嚨里。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甩開照片,心臟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破胸膛!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倒豎起來!那個模糊的人影,那個猩紅的開槍手勢!如同來自地獄的詛咒,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照片飄落在潔白的床單上,小女孩天真的笑容和陰影里那個充滿惡意的“開槍”手勢,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
未晞大口喘著氣,強迫自己將目光移向包裹里的另一樣東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塑料質地的草莓發卡。粉色的草莓造型,綠色的葉子,樣式有些陳舊過時,是十幾年前小女孩會喜歡的那種。發卡看起來很普通,甚至有些廉價。
然而,在發卡草莓的頂端,那抹鮮艷的紅色塑料上,卻沾染著幾滴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漬!那污漬的形狀,像極了凝固的……血!
一股濃烈的鐵銹般的腥氣,仿佛穿透了時空,直沖未晞的鼻腔!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
就在她強忍著惡心,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枚染血的發卡時,一張折疊的小紙條,從包裹底部滑落出來,掉在床單上。
未晞顫抖著撿起紙條,展開。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冰冷的宋體字:
“冒牌貨,游戲開始。”
“轟——!”
未晞腦子里最后一點支撐徹底崩塌!她猛地將紙條和染血的發卡一起掃落在地,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冒牌貨……游戲開始……猩紅的指甲……開槍的手勢……染血的童年發卡……這一切都指向那個被深埋的、血淋淋的過去——林薇的死!那個她以為自己可以永遠逃離的噩夢!
是誰?!究竟是誰?!是誰在盯著她?是誰知道一切?是誰要開始這場“游戲”?!
就在這時,她放在床頭柜充電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著“媽媽”兩個字。
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未晞幾乎是撲過去抓起手機,手指哆嗦著劃開接聽,帶著哭腔喊道:“媽……”
“小薇?是小薇嗎?”電話那頭傳來母親虛弱至極、帶著濃重痰音的聲音,氣息短促得可怕,“小薇……媽……媽快不行了……”
未晞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媽!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她聲音都在抖。
“咳咳咳……省城……省城醫院……查出來了……心臟……還有……肺里……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幾乎淹沒了母親的話語,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醫生說……要馬上手術……換……換瓣膜……還要……切掉……咳咳咳……晚了……就……就……”
“手術費呢?媽,手術費要多少?!”未晞急得渾身冰涼,不好的預感像毒蛇纏繞上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只剩下艱難而痛苦的喘息聲。過了好幾秒,才傳來母親絕望的、帶著無盡悲涼和歉意的哽咽:“……三百萬……小薇……要三百萬啊……我們……我們哪里……哪里拿得出……算了……媽不治了……不治了……”
“不!媽!你等著!你等著我!錢我想辦法!我一定想辦法!你等著我!”未晞對著電話嘶吼著,眼淚洶涌而出,混合著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別……別做傻事……小薇……”母親的聲音微弱下去,帶著無盡的擔憂,“別……別去找……別……”
電話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忙音。
“媽?媽!!”未晞對著手機絕望地哭喊,但回應她的只有冰冷的嘟嘟聲。
手機從無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磚上,屏幕碎裂開來,如同她此刻的世界。
未晞癱坐在地,背靠著冰冷的病床。左邊,是床單上那張如同詛咒的照片——小女孩天真的笑容背后,是陰影里猩紅指甲的死亡手勢。右邊,是地上那枚染著暗褐色血漬的草莓發卡,像一顆腐爛的心臟。面前,是碎裂手機屏幕上定格的“通話結束”。
冒牌貨的游戲……母親垂危的絕望……三百萬的天文數字……
三重冰冷的巨浪,如同萬丈冰川崩塌,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將她徹底吞沒!她蜷縮起身體,雙手死死抱住頭,指甲深深摳進頭皮,試圖用肉體的疼痛來抵御靈魂深處那滅頂的絕望和恐懼。壓抑的、破碎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在空曠冰冷的病房里回蕩,如同瀕死小獸絕望的哀鳴。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林薇”的陰影如影隨形,死亡的游戲已經開場。而母親的生命,正隨著那三百萬的缺口,一點點流逝。
她該怎么辦?她還能怎么辦?!
絕望如同濃稠的墨汁,浸染了她每一寸意識。就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里,一個冰冷而清晰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抬起頭,帶著致命的誘惑——
顧衍。
那個掌控著秘密、也掌控著生殺予奪的男人。那個將她逼入絕境,卻又似乎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顫抖著抬起頭,布滿淚痕的臉上,那雙曾因恐懼而渙散的眸子里,有什么東西正在碎裂、重組,燃起一種孤注一擲的、近乎瘋狂的火焰。
視線落在摔在地上的手機。屏幕雖然碎裂,但還能勉強使用。她伸出手,指尖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劇烈顫抖,在碎裂的屏幕上艱難地劃動著,點開通訊錄,找到那個被她刻意避開的、只存著姓氏的名字——**顧**。
指尖懸在撥號鍵上方,如同懸在萬丈深淵的邊緣。
病房的陰影深處,仿佛有無數的眼睛在窺視。窗外,夕陽最后的余暉被濃重的烏云吞噬,黑暗徹底降臨。
未晞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絕。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堅定,重重地按了下去!
嘟…嘟…嘟…
單調的等待音在死寂的病房里響起,每一聲都敲打在她緊繃欲斷的神經上。
時間被無限拉長。就在未晞幾乎要放棄,被絕望重新拖回深淵時——
電話,接通了。
沒有問候,沒有詢問。電話那頭,只有一片沉凝的、令人窒息的寂靜。仿佛顧衍早已預料到她會打來,正在電話那端,隔著無形的電波,冷靜地等待著她的選擇,她的……獻祭。
未晞的喉嚨干澀發緊,每一個字都像砂紙摩擦著聲帶,帶著血的味道。她強迫自己開口,聲音嘶啞、破碎,卻又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清晰:
“顧老師……”她停頓了一下,用盡全身力氣,吐出那個屈辱的、卻可能換取生機的籌碼,“……您說過,期末匯演需要‘真正的林薇’站起來。”
電話那頭,依舊沉默。但那沉默仿佛有了重量,壓得未晞喘不過氣。
她攥緊了拳頭,指甲再次刺破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保持最后一絲清醒。她盯著地上那張照片里陰影中的紅指甲,盯著那枚染血的草莓發卡,眼前閃過母親痛苦喘息的面容。所有的恐懼、羞恥、掙扎,最終都匯聚成一句冰冷徹骨的交易:
“我可以給您……‘真正的林薇’。”
未晞的聲音在冰冷的病房里回蕩,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
“只要……您能救我媽媽。”
電話那頭,顧衍的沉默仿佛凝固成了實體,沉重地壓在未晞的耳膜上,幾乎讓她窒息。每一秒的延長,都像是在凌遲她最后一點脆弱的希望。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動的聲音,血液沖上頭頂的嗡鳴,以及靈魂深處絕望的哀嚎。
就在她幾乎要承受不住這無聲的審判,手指顫抖著想要掛斷這通屈辱的電話時——
顧衍的聲音終于透過聽筒傳來,低沉、平穩,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力量:
“地址。”
短短兩個字,像兩塊冰磚砸在未晞心上。沒有詢問,沒有質疑,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他只是索要一個地址,仿佛在確認一件貨物的送達地點。
未晞愣了一下,隨即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混雜著劫后余生的虛脫席卷了她。她慌忙報出母親所在的省城醫院名稱和病房號,聲音依舊抖得不成樣子。
“知道了。”顧衍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仿佛只是處理一件尋常公務。“待在醫院,哪里也別去。”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隨即,電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
嘟…嘟…嘟…
忙音再次響起,在死寂的病房里顯得格外刺耳。
未晞握著冰冷的手機,聽著那單調的忙音,身體脫力般地順著床沿滑坐到冰冷的地磚上。交易……達成了?用她最不堪的過去,用她必須扮演的“林薇”,換取母親活下去的機會?一股巨大的空虛和茫然攫住了她,剛才那孤注一擲的勇氣仿佛瞬間被抽空,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和……骯臟感。
她蜷縮在冰冷的地上,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試圖汲取一絲溫暖。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兩樣如同詛咒般的物品上——照片上陰影里的猩紅指甲,如同瞄準鏡的十字線;染血的草莓發卡,散發著陳腐的鐵銹腥氣。
“冒牌貨,游戲開始。”
那行打印的字跡如同烙印在她腦海里。
游戲……什么游戲?誰在玩這場游戲?顧衍是玩家?還是……那個隱藏在暗處的“紅指甲”?而她,又是什么?是獵物?是棋子?還是……被擺在祭壇上的祭品?
恐懼并未因顧衍的應允而消散,反而像藤蔓一樣纏繞得更緊,帶著新的、未知的寒意。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窗外的天色徹底黑透,病房里只有儀器指示燈幽微的光。未晞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冰冷的麻木感從四肢蔓延至全身。
突然,握在手中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著一個陌生的省城號碼!
未晞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幾乎是觸電般接通:“喂?媽?!”
“請問是林薇女士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帶著職業化口吻的女聲,不是母親。
“我……我是!是我!”未晞急切地回答,心臟狂跳。
“這里是省城中心醫院心臟外科。通知您一下,您母親林淑芬女士的緊急手術費用已經全額到賬,由一位匿名人士捐助。手術將在兩小時后進行,請您知曉。”護士的聲音平靜無波。
“到……到賬了?手術……兩小時后?”未晞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沖擊讓她一時無法反應。
“是的。另外,這位匿名捐助者還為您母親安排了本院最好的專家團隊和特護病房,請您放心。”
電話掛斷了。
未晞呆呆地握著手機,屏幕的光映著她失魂落魄的臉。三百萬……就這樣解決了?顧衍……他真的有如此通天的能量?還是說……這背后牽扯著更龐大、更可怕的東西?
一種比恐懼更深沉的不安攫住了她。這錢來得太快,太輕易了。顧衍的目的,真的僅僅是為了期末匯演上看到一個“真正的林薇”嗎?他究竟想從她身上得到什么?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再次亮起!這一次,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
未晞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了她。她顫抖著點開短信。
屏幕上沒有文字。
只有一張圖片。
圖片的背景很暗,似乎是在一個光線不足的房間里。畫面中央,是一個打開的、老式的木質首飾盒。首飾盒的紅色絲絨內襯已經有些褪色磨損。而在首飾盒的正中央,靜靜地躺著一枚東西——
一枚小小的、塑料質地的草莓發卡!
粉色的草莓,綠色的葉子,樣式與她包裹里收到的那枚染血的發卡……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張照片里的草莓發卡,干干凈凈,沒有任何污漬。在昏暗的光線下,它甚至顯得有些……嶄新?
未晞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
這張照片是誰發的?什么意思?為什么會有另一枚一模一樣的草莓發卡?她收到的染血發卡是假的?還是……這照片里的是當年屬于“林薇”的那枚?
無數可怕的猜測瞬間涌入腦海!她猛地看向地上那枚染血的發卡,又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張照片。一模一樣……完全一模一樣!
緊接著,第二條短信跳了出來,依舊是同一個陌生號碼:
“喜歡我的禮物嗎?冒牌貨。第一滴血已經落下,猜猜看,下一滴……會是誰的?”
文字下方,附著一個極其簡短的視頻附件。
未晞的手指冰冷僵硬,幾乎無法控制。巨大的恐懼讓她想要扔掉手機,但一種更強烈的、被詛咒般的好奇心驅使著她,用盡全身力氣點開了那個視頻。
視頻很短,只有三秒。
畫面晃動得很厲害,像是在一輛行駛的車內透過車窗拍攝的。時間是夜晚,路燈的光線昏黃斷續。
鏡頭焦點對準了路邊——省城中心醫院那巨大的、亮著白光的門急診標志!
就在那刺眼的“急診”兩個字下方,醫院的玻璃自動門恰好打開,一個穿著病號服、身形瘦弱佝僂的中年婦女,正被一個護士攙扶著,緩慢地從里面走出來,似乎是要去做某項檢查。
雖然距離遠,畫面模糊,但未晞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影——她的母親,林淑芬!
視頻到此戛然而止。
“嗡——!”
未晞的大腦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那個“紅指甲”!那個寄來染血發卡、自稱開始游戲的“紅指甲”!她不僅知道母親在哪家醫院,甚至……就在附近!她在監視!她在威脅!
“下一滴……會是誰的?”
短信里冰冷的話語如同毒蛇,纏繞上未晞的脖頸,讓她無法呼吸!
“媽——!”未晞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從地上一躍而起!巨大的驚恐瞬間壓倒了身體的虛弱和精神的疲憊!她不能待在這里!她必須立刻去省城!必須守在母親身邊!
她像瘋了一樣沖向病房門,拉開門把手就要沖出去!
然而,門外并非空無一人的走廊。
兩個穿著黑色西裝、身材高大、面無表情的男人,如同兩座鐵塔般,一左一右,精準地堵住了病房門口!他們的存在感極強,眼神銳利如鷹,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
“未晞小姐。”左邊那個寸頭男人開口,聲音平板無波,毫無情緒起伏,“顧先生吩咐,在您母親手術成功之前,請您安心留在這里休息。”
他們不是醫院的保安!是顧衍的人!他把她軟禁了!
未晞的心沉到了無底深淵。前有堵截——顧衍派來看守她的人;后有追兵——那個隱藏在暗處、隨時可能對母親下手的“紅指甲”!
她被困住了!像一個被釘在標本板上的蝴蝶,只能眼睜睜看著黑暗的陰影,一點點吞噬她僅存的光明!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滅頂而來。
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下去,手機屏幕上那張嶄新的草莓發卡照片,和那條“下一滴血”的短信,如同惡魔的烙印,灼燒著她的視網膜。
深淵的回響,剛剛開始。而她的靈魂,已站在了徹底崩壞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