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玄關地磚反射著頭頂慘白的燈光。那個四四方方的快遞盒,就那樣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塊不祥的墓碑。盒子上印著“星光芭蕾舞團”優雅流暢的Logo,這刺眼的熟悉感讓我心頭掠過一絲荒謬的疑惑——周倩入獄后,舞團里還會有誰記得寄公演紀念品給我?
我蹲下身,手指勾住封箱帶,嗤啦一聲扯開。動作帶著一絲漫不經心,思緒還停留在顧衍廚房里飄出的、令人心安的奶油蘑菇湯香氣上。
然而,就在箱蓋掀開的瞬間——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如同有形的、粘稠的拳頭,狠狠砸在我的臉上!胃部猛地痙攣,酸液不受控制地沖上喉嚨。視線被一片刺目的猩紅占據。
是橘寶。
那只總在片場蹭我盒飯、琥珀色眼瞳像融化的蜜糖的流浪橘貓,此刻以一種扭曲痛苦的姿態,蜷縮在早已凝固發黑的血泊里。它柔軟的皮毛失去了光澤,曾經靈動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死亡的灰翳,空洞地望著虛空。更令人發指的是,一只染滿暗紅血污的芭蕾舞鞋,被粗暴地蓋在它被剖開的肚腹上。鞋尖處,插著一張小小的、慘白的卡片,上面用同樣發黑的血,歪歪扭扭地寫著:
你救不了它,也救不了自己。
“嘔……”我踉蹌著向后猛退,后背重重撞在門邊的衣架上。嘩啦!鏡框碎裂,玻璃碴濺了一地。巨大的聲響驚動了廚房里的人。
顧衍握著湯勺沖了出來,純白的襯衫前襟還濺著幾點奶油色的湯汁。他的視線觸及那個敞開的箱子,觸及箱內慘絕人寰的景象時,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手中的湯勺“當啷”一聲砸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刺耳的脆響。
“別看!”他的聲音緊繃得像即將斷裂的鋼絲。一只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的手猛地覆上我的眼睛,另一只手以快得驚人的速度“砰”地一聲扣攏了那個地獄般的箱子。然而,遲了。
在箱子合攏前的驚鴻一瞥,我看到了箱內壁——那上面,密密麻麻布滿了深刻的劃痕!不是胡亂刻畫的,每一個扭曲的符號都精準無誤,赫然是《吉賽爾》第二幕幽靈群舞那段哀婉絕望的華爾茲樂譜!
口袋里的手機就在這一刻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亮起,又是一個未知號碼發來的視頻。
手指顫抖地點開。
畫面搖晃,光線昏暗。是片場那個巨大的、懸吊著破敗布景的框架!橘寶小小的身體被繩索殘忍地倒吊著,四爪徒勞地在空中抓撓。它凄厲到變調的哀嚎聲,被強行混入了一段熟悉的、優雅的華爾茲旋律中——正是《吉賽爾》幽靈出場時的配樂!兩種聲音交織,形成一種令人頭皮炸裂的地獄交響曲。鏡頭最后猛地拉近,聚焦在染血的舞臺地板上。那里,用新鮮粘稠的貓血,涂抹著一個巨大、扭曲、充滿惡意的芭蕾舞鞋符號!那形態,與戒毒所窗玻璃上那個用林星野的血畫下的圖騰,如出一轍!
“啊——!”極致的憤怒和悲慟沖垮了理智的堤壩,我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砰——嘩啦!”
顧衍的動作快如閃電,他一把奪過我的手機,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墻壁!手機瞬間爆裂,電子元件和屏幕碎片如同煙花般四散紛飛!他猛地轉過身,那雙總是沉靜如古井的眼眸深處,此刻翻涌著從未有過的、令人心驚膽戰的暴戾與狂怒,像被囚禁千年的兇獸掙開了鎖鏈。
“收拾東西?!彼穆曇衾涞玫舯?,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他一把扯下身上濺了湯汁的圍裙,看也不看地甩在地上,“現在,立刻跟我走?!?/p>
顧衍的頂層公寓如同懸浮在都市鋼鐵叢林心臟的一座孤島堡壘。三重厚重的合金密碼門在身后無聲地閉合,發出沉悶如嘆息般的鎖扣嵌合聲。幾乎在同一秒,環繞整個客廳的整面巨大落地窗,瞬間由透明切換成濃重的乳白色霧化模式,將外面璀璨而冰冷的城市霓虹徹底隔絕,室內只剩下冰冷的、均勻的人工光源。
手腕被他鐵鉗般的手緊緊攥住,不容分說地拖拽到門禁系統前。他強硬地將我的手指按在一個冰涼的虹膜識別器上,紅光掃過我的瞳孔。
“權限給你了?!彼穆曇粢琅f沒有溫度。
“你無權囚禁我!”我用力想抽回手,手腕被捏得生疼。
“囚禁?”顧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他猛地抬手,粗暴地扯開自己襯衫的領口,露出鎖骨下方那片肌膚——猙獰的舊疤旁,一道新縫合的、還泛著粉紅肉芽的刀口,如同丑陋的蜈蚣般赫然在目!針腳細密,顯然是專業處理過的。“昨晚凌晨兩點半,”他逼近一步,金絲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如刀,幾乎要刺穿我,“這把刀,目標本來是捅穿你的后心!”
他迅速點開嵌在墻壁里的控制屏,調出一段監控錄像。畫面是我公寓樓那熟悉的、光線昏暗的樓道。一個穿著藍色保潔工裝、戴著壓低帽檐的身影,推著清潔車,慢悠悠地經過我的房門。就在她即將消失在監控邊緣的瞬間,她似乎不經意地抬手攏了一下鬢角——就是這零點幾秒的抬手動作,帽檐陰影下,一抹極其刺眼、閃爍著廉價鉆石光芒的美甲,清晰地一閃而過!那款式,與周倩標志性的、用來炫耀的鉆石美甲,一模一樣!
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從腳底竄起,沿著脊椎一路噬咬上大腦皮層,帶來一片麻木的冰冷。
顧衍卻沒有給我喘息的機會。他徑直走向客廳另一面看似光滑的墻壁,手掌在某個位置一按。墻壁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一個嵌入式的、充滿冰冷金屬光澤的武器柜!各式各樣的槍械整齊排列,泛著幽暗的烏光。他毫不猶豫地拿起一把線條流暢、握柄沉穩的伯萊塔92FS手槍,動作熟練地退出彈匣檢查了一眼,然后“咔嚓”一聲推回,利落地塞進我因震驚而微微顫抖的手中。
沉甸甸的金屬質感瞬間壓滿了掌心,冰冷堅硬,帶著死亡的氣息。
“囚犯,”他盯著我,嘴角勾起一抹沒有笑意的弧度,“可沒資格碰這個。”
不等我反應,他那雙沾著貓血和湯漬、此刻卻異常穩定有力的手,已經包裹住我握槍的手。他強硬地引導我的食指扣住冰冷的扳機,溫熱的、帶著淡淡煙草味的氣息拂過我的耳際,聲音低沉如同惡魔的低語:“記住,未晞,當有人明確想要你死的時候——”
他猛地發力,帶動我的手臂向側面抬起!槍口驟然轉向那面巨大的霧化玻璃墻!窗外被模糊的霓虹光暈,在冰冷的金屬槍身上折射出流動的、詭異的光。
“——先開槍。”
“嗚——嗚——嗚——?。?!”
刺耳的警報聲如同瀕死野獸的嘶鳴,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公寓內的死寂!尖銳得幾乎要刺破耳膜!幾乎在警報響起的同時,那面巨大的霧化玻璃墻瞬間恢復了完全的透明!如同舞臺的幕布被驟然拉開!
窗外,對面那座更高大廈的天臺邊緣,一個微小的、極其刺眼的紅色光斑,如同惡魔的獨眼,在冰冷的夜色中一閃而過!
紅外瞄準鏡!
顧衍的反應是本能,是千錘百煉的肌肉記憶!他低吼一聲,以驚人的爆發力將我整個人撲倒在地!巨大的沖擊力讓我們翻滾著撞向沙發底座。
“咻——嘩啦啦?。?!”
就在我們倒地的瞬間,頭頂傳來一聲尖銳的破空厲嘯!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爆裂聲!那盞價值不菲的巨大水晶吊燈,被一枚高速襲來的子彈精準命中!無數晶瑩剔透的水晶碎片如同致命的冰雹暴雨,傾盆般砸落下來,在我們剛剛站立的位置鋪滿了一層閃爍的、危險的碎鉆!
“待在這!別動!”顧衍的聲音在警報和玻璃破碎聲中依然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一把將我推向客廳中央一根粗壯的鈦合金承重立柱后面,自己則如同鬼魅般閃身撲向中央控制臺。
修長的手指在布滿復雜按鍵和屏幕的控制臺上翻飛跳躍,速度快得只能看到殘影!指令發出,落地窗外迅速降下厚重的、泛著金屬冷光的防彈隔板,發出沉重的機械摩擦聲,將危險的狙擊視野徹底隔絕。同時,陽臺隱藏的艙蓋無聲滑開,十幾架閃爍著幽藍指示燈的微型無人機如同被驚動的蜂群,嗡鳴著彈射升空,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撲向對面大廈的天臺!
我蜷縮在冰冷的鈦合金立柱投下的陰影里,背靠著堅硬冰冷的金屬,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發出細碎而清晰的“咯咯”聲,在刺耳的警報間隙里顯得格外清晰。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與恐懼中,口袋里的手機屏幕,突然幽幽地亮了起來。
又是那個未知號碼。一條新消息:
喜歡顧老師送的槍嗎?
下面附著一張照片。光線昏暗,角度刁鉆,但清晰地捕捉到我蜷縮在立柱后、緊握著那把伯萊塔92FS手槍的側影。那拍攝的角度……分明就在這間固若金湯的公寓內部!
寒意瞬間凍結了血液!
中央監控室的藍光屏幕,將顧衍的臉映照得如同玉石雕像,森然冰冷。他正一遍遍重播著剛才遇襲瞬間,公寓外高速攝像頭捕捉到的畫面。畫面被逐幀放大、銳化、增強。
最終,畫面定格在對面天臺那個狙擊手迅速撤離的瞬間。盡管穿著深色作戰服,戴著面罩,但在一個極其短暫的、他側身翻越障礙物的動作中,后頸處的衣領被拉下了一截——露出半塊邊緣猙獰、仿佛在燃燒的暗紅色火焰紋身!
“焚焰幫(PyreCrew)?!鳖櫻艿闹讣馇脫翩I盤,調出加密的檔案庫。屏幕上迅速彈出大量血腥、殘忍的現場照片和簡要信息?!耙蝗褐徽J錢的鬣狗。專接娛樂圈和豪門那些見不得光的臟活。手段下作,沒有底線?!彼哪抗怄i定在檔案中一個特殊的標記,“他們接單有個規矩,會在自己身上留下一個代表雇主的‘血契’標記,通常是雇主的某個獨特生物印記?!?/p>
他迅速關聯數據庫,調出周倩入獄前最后幾天的所有加密通訊記錄。長長的號碼列表中,其中一個經過多重跳轉、最終定位信號源飄忽在太平洋公海區域的加密號碼,被高亮標出。
“公海……衛星電話?!鳖櫻艿穆曇舾淞恕K粉欀@個號碼的虛擬路徑。
我的目光卻被通話記錄截圖邊緣一個不起眼的模糊圖標吸引?!暗鹊龋∵@個郵輪標志……”我指著屏幕上那個小小的、幾乎被忽略的像素塊。
顧衍立刻放大。圖標逐漸清晰——一艘線條流暢的豪華郵輪側影,船身上,赫然噴涂著顧氏集團醒目的Logo和名稱!
“顧氏‘海洋之心’號慈善游輪?下個月才首航?!鳖櫻艿难凵耋E然結冰,寒意幾乎能凍裂屏幕?!翱磥碛腥颂崆鞍阉兂闪恕撵`船’。”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化作一片虛影,屏幕上的代碼瀑布般流淌。幾秒后,他成功侵入這艘尚未啟航的游輪內部監控系統。畫面切入頂層最奢華的總統套房。
高清畫面中,林夫人穿著一身絲綢睡袍,姿態慵懶地坐在昂貴的歐式沙發里。她優雅地端起一杯如血般鮮紅的紅酒,另一只手,正慢條斯理地將腕上那只通透欲滴的滿綠翡翠鐲子,浸入猩紅的酒液中!那姿態,如同在進行某種邪惡的儀式。
而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正低頭把玩著左手小指上一枚造型獨特的鷹首尾戒。他似乎察覺到監控的存在(或者只是巧合),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精明而刻板的臉——正是顧衍父親顧長河生前的私人律師,羅秉坤!
“羅律師上周剛在媒體面前宣布,他‘意外’發現并確認了顧振邦(顧衍父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身份,將啟動遺產追索程序?!鳖櫻艿穆曇舸阒鴦《镜谋?,“看來這位從天而降、能撼動顧氏根基的‘遺孤’,是林夫人精心安排的一顆棋子。”
警報聲如同催命的號角,再次撕裂公寓的寧靜!這一次,尖銳的蜂鳴來自廚房方向!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沖過去,猛地拉開巨大的雙開門冰箱冷藏室!
一股裹挾著濃重血腥和臟器特有腥臊味的寒氣撲面而來!冷藏室最上層,一個透明的保鮮盒里,赫然堆滿了暗紅色的、帶著白色筋膜和脂肪的貓內臟!最上面,端端正正地擺放著橘寶那個小小的、印著小魚干的項圈!盒子的內壁,用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紅血液,歪歪扭扭地寫滿了樂譜符號!仔細辨認,它們拼湊出來的旋律,正是《吉賽爾》中吉賽爾得知愛人背叛后,心碎發狂、最終在凄美舞蹈中死去的死亡變奏!
“呵……”一聲低沉、冰冷、帶著極致危險氣息的輕笑,從我身后傳來。
顧衍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廚房門口。他看著保鮮盒里那血腥的“杰作”,鏡片后的眼神沒有憤怒,反而燃燒起一種近乎瘋狂的、興奮的火焰。
“挑釁我?”他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大步走過來,一把拎起那個滴著血水的保鮮盒,看也不看那些令人作嘔的內臟,“很好。”
他拎著血盒,徑直走向公寓深處一扇厚重的、需要虹膜和掌紋雙重驗證的合金門——他的私人實驗室。門無聲滑開,里面是冰冷的金屬器械和閃爍的指示燈。
他將盒子里的東西一股腦倒進一個閃爍著藍光的、類似離心機的精密儀器入口。機械臂自動探出,精準地夾取樣本,送入分析倉。儀器發出低沉的嗡鳴,開始工作。
與此同時,顧衍摘下了手腕上那只看似普通的機械腕表。他熟練地撬開表殼背面,取出一枚比米粒還小的、閃爍著幽藍微光的微型芯片。他走到實驗室中央的主控制臺前,毫不猶豫地將芯片按進一個預留的凹槽中。
“咔噠——”
一聲輕響,仿佛某個沉睡的巨獸被喚醒。
整座頂層公寓的所有燈光,在剎那間同時熄滅!絕對的黑暗如同濃墨般瞬間吞噬了一切!
然而,黑暗只持續了不到一秒。
“嗡……”
無數道細若發絲、卻亮得刺眼的紅色激光束,如同憑空出現的利劍,從天花板各個角落精準地投射而下!它們在絕對黑暗的客廳空間中縱橫交錯、快速掃描、定位!僅僅幾秒鐘,這些紅色的光線就在空曠的客廳中央,交織、勾勒出一個巨大無比、栩栩如生的芭蕾舞者輪廓!那舞者單足立起,手臂伸展,姿態優雅而脆弱。
更令人心驚的是,在舞者心臟的位置,一個比其他激光點更亮、更凝聚、如同凝固血滴般的深紅色光點,懸停不動!它穿透了厚重的墻壁,穿透了物理的阻隔,死死地釘在公寓之外、某個遙遠黑暗中的存在之上!
“找到你了?!鳖櫻艿穆曇粼诤诎抵许懫?,如同死神的宣告。他抬起手,手中不知何時已握住一把安裝了消音器的格洛克手槍,槍口穩穩地指向那個懸停在虛空中的、代表心臟的紅點方向。
“噗!”
一聲沉悶如擊打濕棉花的輕響。
幾秒后,公寓某個角落的吊頂內部,傳來一聲沉悶的重物倒地聲,以及極其微弱、如同被扼斷喉嚨的嗬嗬聲。
保鏢拖下來的男人如同一灘爛泥,臉上糊滿了自己鼻腔里涌出的鮮血和污垢,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他的右手無力地耷拉著,但虎口處那塊猙獰燃燒的火焰紋身,還在隨著他微弱的呼吸抽搐著。
顧衍踱步上前,昂貴的皮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清晰的回響。他抬起腳,精準地踩在男人右手腕骨上,力道之大,讓腳下的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焚焰幫的規矩,‘血契’?!鳖櫻艿穆曇羝届o得像在談論天氣,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接了單,雇主就得留點‘紀念’在你們身上。烙印在哪里?嗯?”
男人痛苦地扭動著,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
顧衍不再廢話。他俯身,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戰術匕首,冰冷的刀鋒在實驗室幽藍的應急燈光下閃過一道寒芒。匕首的尖端,精準地挑開了男人頸下、靠近鎖骨位置的衣領。
布料撕裂。皮膚暴露。
在男人蒼白的皮膚上,鎖骨下方,一個清晰的、邊緣微微紅腫的烙印,如同恥辱的印記,赫然在目!那烙印的形狀,是一個極其清晰的、帶著獨特指紋螺紋的——拇指印!大小、紋路特征,與林夫人留在官方文件上的指紋記錄,完美吻合!
地下室的隔音門在顧衍身后沉重關閉,將那持續到凌晨、非人的慘叫聲徹底隔絕。空氣里彌漫不散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
我抱著膝蓋,蜷縮在唯一還保持透明的全景窗邊角落。腳下,城市的燈火如同流淌的星河,璀璨卻冰冷,遙遠得不真實。它們無法驅散一絲一毫纏繞在身上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傳來腳步聲。顧衍帶著一身濃重的、仿佛滲入骨髓的血腥氣和消毒水味,沉默地坐到我身旁的地板上。他沒有看我,只是將一個沾著暗褐色污漬的銀色U盤,插進手中的平板電腦。
屏幕亮起,播放一段監控視頻。背景是精神病院最高等級的隔離病房。穿著束縛衣的周倩,像一具失去靈魂的破布娃娃,蜷縮在冰冷的墻角。她的指甲在墻上無意識地、瘋狂地摳劃著,留下一道道凌亂的白痕,仔細看去,那些白痕竟然都扭曲地指向同一個符號——無數個大小不一的芭蕾舞鞋!
護士的畫外音平靜無波,卻透著一股寒意:“她每天都這樣,像著了魔一樣念叨‘舞鞋’、‘清理門戶’……說夫人不會放過任何玷污舞臺的人……”
突然!畫面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蜷縮的周倩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癲狂的光芒!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掙脫了部分束縛,如同野獸般四肢著地撲向監控鏡頭!整張臉扭曲地貼在鏡頭上,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鏡頭外,嘴角咧開一個瘋狂到極致的笑容,尖利的聲音幾乎要刺破揚聲器:
“她怕!她怕未晞知道!怕她知道那場大火里真正該死的是——!”
“滋——”
視頻信號戛然而止!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但在信號中斷前的最后半秒,在病房門上方那個光潔如鏡的消防報警器玻璃罩上,極其短暫地反射出一道模糊的人影——那人穿著深色衣服,手里,正舉著一支裝滿了透明液體的注射器!
“焚焰幫那個廢物,最后吐了點有用的東西?!鳖櫻艿穆曇魩е鴱匾刮疵叩纳硢『捅涞钠v。他關掉視頻,點開一個音頻文件。里面是一個經過嚴重變聲器處理、如同金屬摩擦的嘶啞聲音,滋滋的電流聲干擾嚴重:
“……雇主交代……在瑞士解決林星野時……特意強調……要保留……他口袋里的……舞票……必須完整……”
我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徹底凍結!
林星野在戒毒所割腕那晚,被推進搶救室時,護士從他那只緊攥著、幾乎掰不開的手心里,抽出來的東西——正是半張被火焰燎烤得焦黑卷曲的《吉賽爾》舞票!
“看背面。”顧衍將平板遞到我眼前,指尖放大舞票焦痕最重的邊緣區域。在焦黑之下,隱約可見幾行褪色的、被火焰舔舐過的鋼筆字跡:
給阿晞七歲生日
愿你如吉賽爾般輕盈
落款的日期……清晰可辨!
——正是當年城中村那場吞噬了我母親、改變了我一生軌跡的火災發生前三天!
窗外,死寂的城市夜空,毫無預兆地爆閃起一片足以刺瞎人眼的強光!如同太陽在瞬間于地平線炸裂!
“砰——嘩啦啦?。。 ?/p>
震耳欲聾的巨響緊隨而至!公寓那面號稱能抵御火箭彈襲擊的頂級防彈落地窗,如同脆弱的糖化玻璃般,瞬間布滿了蛛網般密密麻麻、瘋狂蔓延的慘白裂痕!在裂痕最密集的中心點,深深嵌著一個東西!
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芭蕾舞鞋掛墜!鞋尖崩裂,內部是空心的。
顧衍的瞳孔在強光中驟然收縮成針尖!他爆發出野獸般的怒吼,以超越極限的速度,猛地將我整個人撲倒在地毯上!用他整個身體死死地覆蓋住我!
“轟隆——?。。。。。?!”
就在我們倒地的同一剎那!公寓所有剛剛升起的、厚重的防彈合金隔板,如同垂死的巨獸般發出最后一聲沉悶的轟鳴,轟然閉合!
緊接著,一聲足以撕裂靈魂、撼動大地根基的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從公寓正下方,如同沉睡的火山蘇醒般狂暴地沖天而起!熾烈的火焰和沖擊波瞬間吞噬了一切!視野被一片毀滅性的白光和熾熱的橘紅徹底填滿!腳下堅固的地板如同波浪般瘋狂起伏!整座城市仿佛在這一刻被攔腰斬斷的燈火,瞬間熄滅!
巨大的轟鳴聲浪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耳膜和顱骨上!世界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只剩下劇烈的震蕩和無邊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也許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我在令人窒息的濃煙和粉塵中劇烈地嗆咳著醒來,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滾燙的玻璃碴。眼睛被煙塵刺激得淚水直流,火辣辣地疼。
一只手緊緊捂在我的口鼻上,上面覆蓋著一塊濕漉漉、帶著濃重消毒水味的毛巾。是顧衍。他半跪在我身邊,另一只手死死攬著我的肩膀。溫熱的、粘稠的液體正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輪廓蜿蜒而下,流過他緊抿的唇角,浸透了他早已破損不堪的襯衫領口——是血。他額角被飛濺的碎片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汩汩涌出。
他顧不上自己的傷,那雙在煙塵和血污中依然銳利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前方——客廳通往電梯間的那扇厚重的合金安全門。巨大的爆炸沖擊波讓那扇門嚴重變形,向內凹陷扭曲,門框周圍的墻體也開裂剝落,徹底卡死。
“咳咳……走……”他嘶啞地低吼,松開捂著我口鼻的手,一把抄起滾落在不遠處墻角的一把沉重的消防斧!
他踉蹌著站起,雙手緊握斧柄,肌肉在殘破的襯衫下繃緊如鋼鐵!對著那扇變形的、象征著唯一逃生通道的合金門,用盡全身的力量,狠狠地劈了下去!
“鐺——?。。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