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沉重的防彈合金門如同史前巨獸的咽喉,在身后無聲地層層閉合,每一次鎖芯嵌合的“咔噠”聲都像在脊椎上敲下一枚冰冷的鉚釘。顧衍這座位于城市之巔的頂層公寓,在門扉緊閉的瞬間,徹底蛻變成一個龐大、精密、不近人情的牢籠。
中央空調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吐出帶著濃重金屬濾芯味的冷風,驅散了外界最后一絲煙火氣。我赤著腳,踩在光滑如鏡、觸感冰涼的黑灰色智能地板上。隨著腳步移動,隱藏在地板邊緣的感應燈帶次第亮起,幽冷的白光如同舞臺追光,精準地照亮了我前方路徑,也冷酷地暴露了四周的景象。
我的目光無法控制地被客廳主墻吸引。那里,本該懸掛抽象油畫或藝術裝置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嵌入墻體的武器展示架。沒有多余的裝飾,只有簡潔而高效的金屬支架,如同博物館陳列稀世珍寶般,沉默地托舉著烏光锃亮的伯萊塔92FS手槍、線條流暢的戰術沖鋒槍、甚至還有一把結構精密、充滿原始殺戮美感的復合弓。死亡的寒氣無聲地彌漫開來,取代了藝術應有的呼吸。
“盡頭那間。”顧衍的聲音打破死寂,帶著一夜鏖戰后的疲憊與沙啞。他站在玄關陰影里,粗暴地扯開脖頸間那條早已被血污浸透的領帶,隨手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動作牽動了鎖骨下方被紗布包裹的傷口,一抹刺眼的鮮紅迅速在雪白的紗布上洇染開來——那是昨天在混亂中,他毫不猶豫擋在我身前,替我承受的致命一刀。
他無視了那點新滲出的血跡,邁步走向客廳深處。經過書房那扇厚重、沒有任何把手的合金門前時,他腳步微頓,指尖隨意地在門框上一個不起眼的、泛著幽藍微光的虹膜識別器上劃過。“別碰這個門禁,”他的聲音沒什么溫度,像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除非你想嘗嘗麻醉針放倒大象的劑量是什么滋味。”
浴室巨大的鏡面冰冷地映照出我的狼狽。頭發糾結,臉上還殘留著爆炸煙塵的灰黑,戲服撕裂處露出的皮膚帶著擦傷和淤青。熱水從頭頂花灑噴涌而下,沖刷著后背緊繃的肌肉和冰冷的恐懼,皮膚漸漸泛起紅暈,蒸騰的水汽模糊了鏡中的倒影。
就在神經稍許放松的瞬間,門外隱約傳來一聲極力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悶哼。極低,卻像細針一樣扎破了水流的白噪音。
我心頭一緊,匆匆裹上寬大的白色浴袍,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頸側。小心翼翼地推開浴室門一條縫隙。
幽暗的光線下,顧衍背對著我,正對著墻上那面巨大的、自帶冷光源的醫療鏡。他赤裸著上身,襯衫被隨意扔在腳邊。肩胛骨位置,一道深可見骨的撕裂傷猙獰地翻卷著皮肉,邊緣還在緩慢地滲血。他嘴里死死咬著一支強光手電筒,光束直直打在傷口上,映得那片血肉模糊更加慘烈。豆大的汗珠從他繃緊的下頜線滾落,滑過賁張的背肌線條,最后消失在敞開的襯衫領口深處。
他左手拿著鑷子,右手捏著縫合針線,正試圖自己處理那處駭人的傷口。針尖刺入皮肉的瞬間,他整個身體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了一下,喉嚨里再次溢出痛苦的低吼。手電筒的光柱隨之猛烈晃動。
“哐當!”
就在他因劇痛而分神的剎那,手電筒從他緊咬的齒間滑脫,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刺眼的光柱如同失控的探照燈,猛地滾到了我的腳邊,瞬間照亮了我站在門縫后的身影!
顧衍猛地轉頭!
四目相對!
水汽氤氳的浴室門口,光線昏暗的走廊,時間仿佛凝固。
他臉上因劇痛而扭曲的肌肉尚未平復,額角的汗水還在流淌,那雙總是深不見底、藏匿著風暴的眼睛里,猝不及防地暴露出了最原始、最赤裸的痛楚和脆弱——那是任何強大意志都無法在生理劇痛下完全掩飾的本能反應。
這絲脆弱只存在了不到半秒。
如同冰封的湖面瞬間被投入萬噸寒流,那點來不及收起的痛楚瞬間凍結、碎裂,被一種被窺視后的極度冰冷和暴戾所取代!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幾乎要刺穿我的身體。
“好看嗎?”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磨出來的冰碴,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和一種被侵犯領地的危險氣息。
深夜兩點,窗外的雷暴如同暴怒的天神,瘋狂地捶打著這座鋼鐵堡壘的落地窗。厚重的防彈玻璃在密集的雨點轟擊下發出沉悶的嗡鳴,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負地碎裂。
我蜷縮在客廳中央厚實的羊毛地毯上,背靠著冰冷的沙發底座。平板的幽藍光芒是唯一的光源,映照著屏幕上《吉賽爾》第二幕幽靈女王那凄厲哀怨的獨白:
我的愛是墳墓上不滅的磷火……它灼燒背叛者的靈魂,照亮永夜的荒冢……
平板微弱的揚聲器里,女演員幽怨的詠嘆調在雷聲的間隙里飄蕩。
“吵死了。”
書房那扇沉重的合金門毫無預兆地滑開,如同深淵張開了口。顧衍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內的陰影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他身上松垮地系著一件深灰色絲絨睡袍,帶子幾乎要散開,露出大片緊實的胸膛。手里端著一個玻璃杯,杯底殘留著琥珀色的酒液,冰塊早已融化。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精準地落在我敷著冰袋的腳踝上——那是傍晚從爆炸廢墟中逃生時,慌不擇路扭傷的。
“這里的每一寸隔音墻,造價超過三百萬。”他的聲音帶著宿醉般的沙啞和毫不掩飾的煩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需要我為你播放一段焚尸爐內部的白噪音助助興嗎?保證比你這哀樂更‘提神’。”
怒火瞬間沖垮了理智。我抓起手邊厚厚的劇本,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那面巨大的霧化落地窗!
“砰!”
劇本撞在玻璃上,沉悶的聲響在雷聲中微不足道。
然而,就在劇本脫手的瞬間——
“唰!”
巨大的霧化玻璃如同被瞬間擦凈的鏡子,瞬間變得完全透明!將外面被暴雨和閃電撕裂的恐怖夜空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一道慘白的、足以照亮半個城市的巨型閃電撕裂天幕!就在這刺目的電光石火間,對面那座更高大廈的天臺邊緣,一個微小的、極其刺眼的紅色光斑,如同惡魔眨動的眼睛,在雨幕中一閃而過!
紅外瞄準鏡!
緊接著,光斑又瞬間湮滅在更加狂暴的傾盆大雨和緊隨而至的震耳雷鳴之中。
與此同時,客廳角落的警報屏無聲地閃爍起急促的紅光!一個代表最高威脅等級的骷髏頭標志瘋狂跳動!
顧衍的反應快得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他手中的酒杯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閃著幽光的P226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在玻璃恢復霧化的前一秒,已穩穩地抵在了剛才紅外光斑閃現的位置!他整個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后腰流暢而充滿爆發力的線條在松垮的睡袍下清晰可見。隨著他抬臂的動作,睡袍一側滑落,露出了側腰一道極其猙獰的舊疤——那疤痕蜿蜒扭曲,如同被地獄烈火舔舐過的焦枯樹根,烙印在蒼白的皮膚上。
“看到了嗎?”他的槍口在冰冷的防彈玻璃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發出“叩、叩”的脆響,如同死神的敲門聲。聲音透過玻璃的震動傳來,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平靜,“你在這里多愁善感、背誦你那墳墓磷火詩篇的每一秒鐘,對面大廈的天臺上,都有人正把你的名字,刻在刺殺名單的最頂端,反復背誦。”
暴風雨夜的停電,來得毫無征兆,也毫無道理。前一秒,窗外還是被閃電照亮的慘白世界和震耳欲聾的雷鳴,下一秒,整座公寓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猛地掐斷了電源,瞬間墜入一片濃稠、窒息、伸手不見五指的墨色深淵!
絕對的黑暗和突如其來的死寂帶來了巨大的恐慌。我下意識地想站起來,卻忘了扭傷的腳踝,身體瞬間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撲倒!
“嘩啦——哐當!”
膝蓋和手肘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玻璃茶幾上!巨大的沖擊力讓茶幾整個翻倒!上面擺放的水杯、遙控器、還有顧衍隨手扔下的金屬打火機,稀里嘩啦地滾落,砸在堅硬的地板上,碎裂聲在死寂中如同驚雷炸響!無數細小的玻璃碴如同冰雹般飛濺開來!
“呃!”腳踝傳來鉆心的劇痛,我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狼狽地跌進滿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中!
就在我掙扎著想要爬起的瞬間——
“咔嚓!”
一聲清脆、冰冷、如同死神叩響扳機般的金屬撞擊聲,在離我后頸不到半米遠的黑暗中響起!
子彈上膛!
“別動!”顧衍的聲音緊貼著我的后頸傳來,滾燙的呼吸噴在我的皮膚上,激起一片戰栗。緊接著,一具溫熱的、散發著強烈壓迫感的軀體猛地壓了下來,將我死死地按在冰冷的地毯上!同時,一條堅硬的手臂如同鐵箍般越過我的肩膀,黑洞洞的槍管帶著硝煙的氣息,筆直地指向玄關的方向!
濃重的血腥味(來自他肩背的傷口)混合著他身上殘留的雪松與威士忌的氣息,如同潮水般灌入我的鼻腔,窒息感瞬間攫住了喉嚨。求生的本能讓我不顧一切地伸手去摸索地上鋒利的玻璃碎片!哪怕只有一片,也能作為武器!
“找死嗎?!”
手腕被一只冰冷、如同鋼鐵機械般的手死死扣住!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我的腕骨!顧衍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他在緊張?
“總比坐在這里等死強!”我嘶吼著,屈起膝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頂向他肋下那道昨天才縫合的傷口!
“唔!”一聲壓抑的痛哼從他喉嚨深處溢出,扣住我手腕的力道果然松了一瞬!
就是現在!
我猛地掙脫鉗制,不顧手掌被碎玻璃割破的刺痛,抓起一塊最大的、邊緣鋒利的玻璃碎片,如同困獸般朝著玄關的方向撲去!目標直指那扇通往未知危險的入戶門!
就在我撲到門邊,準備將玻璃碎片狠狠刺向任何可能闖入的物體時——
“轟嚓——!”
又一道撕裂蒼穹的慘白閃電驟然亮起!將整個玄關區域照得如同白晝!
強光刺得我眼睛生疼,但也讓我瞬間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入戶門的金屬把手,紋絲不動。
門把手上,卻懸掛著一個東西。
一只被擰斷了脖子的麻雀。小小的尸體僵硬冰冷,羽毛凌亂。更詭異的是,它細小的爪子上,被人用一根染血的、粉色的芭蕾舞鞋絲帶,緊緊地、精心地纏繞著,打了一個小小的、歪斜的蝴蝶結。
那只死鳥空洞的眼睛,正對著我。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徹骨的冰寒和惡心。我僵在原地,手中的玻璃碎片“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嗡……”
公寓的備用電源系統終于啟動,發出低沉的嗡鳴。幾盞功率極低的應急燈幽幽亮起,慘白的光線勉強驅散了部分黑暗,將玄關處這恐怖而詭異的景象清晰地勾勒出來。
顧衍緩緩從地上站起身,動作有些滯澀,顯然是肋下的傷口被牽動了。他抬手,隨意地抹去嘴角因剛才打斗而滲出的一絲血跡。走到玄關,面無表情地伸手,一把扯下門把手上那只死麻雀。
他拎著那小小的、冰冷的尸體,像拎著一件垃圾。目光掃過那根染血的芭蕾舞鞋絲帶,嘴角扯出一個冰冷而嘲諷的弧度:“焚焰幫的晚安禮。真是……越來越有品味了。”
他忽然轉身,一步跨到我面前。帶著血腥味和夜的氣息瞬間將我籠罩。冰涼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頭,直視他那雙在幽暗光線下深不見底的眼睛。
“現在,”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指腹用力地摩挲著我的下頜骨,帶著一種殘忍的力道,“知道為什么要把你鎖在這個‘牢籠’里了嗎?”
冰涼的、帶著硝煙味的槍管不知何時再次抬起,金屬的硬度和寒意清晰地抵在我的喉骨上。冰冷的觸感激得皮膚起了一層細小的顆粒。
我的目光卻無法控制地落在他近在咫尺的唇上。那線條冷硬的唇角,還殘留著剛才打斗時被我撞破、蹭上去的一抹暗紅血漬。
也許是極度的恐懼需要更強烈的刺激來對抗,也許是黑暗中滋生的瘋狂吞噬了理智。
鬼使神差地。
我微微仰起頭,伸出舌尖,極快、極輕地,舔過了他唇角那抹刺眼的、屬于他自己的血漬。
咸腥的鐵銹味瞬間在味蕾上彌漫開。
空氣。
驟然凝固。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顧衍掐著我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緊!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暴風雪和絕對掌控欲的眼眸,在瞬間的錯愕之后,如同被投入了燃燒彈的冰湖,轟然沸騰!冰冷的暴風雪被一種更原始、更灼熱、足以焚毀一切理智的巖漿所取代!暗紅的血絲迅速爬滿他的眼白,瞳孔深處燃燒起吞噬一切的火焰!
失控像一場席卷一切的颶風。
身體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拽離地面,后背狠狠撞開了那扇造價不菲、布滿致命機關的合金書房門!
“嘩啦——!”
門撞在墻上發出巨響。書房內,巨大的紅木書桌旁,倚墻而立的古老書架受到震動,上面堆積如山的厚重古籍和泛黃的紙頁如同雪崩般紛紛揚揚地傾瀉而下,在幽暗的光線下如同紛飛的雪片。
顧衍將我死死抵在冰冷的武器柜上,沉重的鋼制柜門棱角硌得我脊骨生疼,幾乎要斷裂。下一秒,他滾燙的、帶著濃烈血腥味和威士忌氣息的唇便兇狠地壓了下來!
這不是親吻。
是一場赤裸裸的搏斗,一場用唇舌和牙齒進行的征服與反抗。他的吻帶著摧毀一切的力度,毫無章法,只有最原始的掠奪和占有。牙齒重重地磕在我的唇角,尖銳的刺痛傳來,熟悉的鐵銹味再次在彼此糾纏的唇舌間彌漫開來,如同最濃烈的催化劑。
痛楚和血腥徹底點燃了某種深埋的引線。我放棄了徒勞的推拒,雙手猛地插入他散開的睡袍衣襟內,用力向外撕扯!堅韌的絲絨系帶崩斷。掌心直接貼上他滾燙的、壁壘分明的后腰肌膚——那里,一道蜿蜒如焦枯樹根的、在多年前那場大火中為我擋下墜落的滾燙鋼筋所留下的巨大舊疤,觸感粗糙而猙獰。
指尖撫過那道疤痕凸起的邊緣時,顧衍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爆發出更可怕的侵略性!他喉間發出一聲如同野獸般的低吼,雙臂箍緊我的腰,猛地將我整個抱起,狠狠摔在那張堆滿古籍和文件的巨大紅木書案上!
“嘩啦啦——砰!”
沉重的硯臺被掃落,漆黑的墨汁潑濺而出,在身后雪白的墻壁上炸開一幅狂放而絕望的潑墨山水!幾卷珍貴的古籍滾落在地,羊皮封面沾染上污跡。
他沉重的身軀隨之壓下,滾燙的吻如同暴雨般落在我的頸側、鎖骨,留下濕熱的印記和細微的刺痛。一只大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探入我早已松散的浴袍下擺,滾燙的掌心帶著薄繭,沿著大腿內側危險的曲線向上游移,所過之處激起一片顫栗的電流。
就在指尖即將觸及最隱秘的核心地帶時——
“嘀!嘀!嘀——!”
尖銳、急促、代表最高級別威脅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撕裂了書房內灼熱而混亂的空氣!
墻壁上嵌入的巨大監控屏幕瞬間亮起刺目的紅光!
屏幕畫面劇烈晃動,顯示著公寓地下車庫入口的監控視角。畫面中,一個渾身濕透、如同血人般的身影正艱難地、用盡最后力氣爬過濕漉漉的地面,在身后拖出一道長長的、觸目驚心的暗紅色血痕!
是林星野!
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青紫,一只眼睛腫得睜不開,額角還在汩汩冒血。他每一次爬行都伴隨著劇烈的抽搐和痛苦的喘息,仿佛隨時都會斷氣。然而,他的右手卻死死地攥著,指縫間露出半張被雨水和血水浸透、邊緣焦黑卷曲的紙片——
正是那半張《吉賽爾》舞票!
顧衍撐在我身體兩側的手臂猛地繃緊,如同拉滿的硬弓!他驟然停下所有動作,猛地抬起頭,看向那刺眼的屏幕!
他劇烈地喘息著,胸膛如同風箱般起伏。眼中翻涌的、足以將人焚毀的情欲巖漿,在看清畫面的瞬間,如同被極地的寒流迎頭澆下,迅速冷卻、凝固、最終凍結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冷酷冰原!只剩下刺骨的殺意和絕對的清醒。
“他在用命傳訊。”顧衍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層下擠出來。
我被他驟然抽離的體溫凍得一顫,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他剛剛解開的睡袍衣帶,試圖將他拉回:“所以呢?”
“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抽回衣帶,動作迅捷地翻身下桌,將散開的睡袍攏緊,利落地扣緊皮帶。金屬搭扣發出冰冷的脆響。他看也沒看我,反手將一樣東西重重拍在我赤裸的膝蓋上——正是那把鑲嵌著芭蕾舞者浮雕的瑞士軍刀。
冰冷的金屬刀身貼著皮膚,激得我一哆嗦。
“穿好衣服,”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聲音冷硬如鐵,沒有絲毫波瀾,“準備收尸。”
刀柄上,還殘留著他掌心滾燙的體溫,與他此刻冰冷的話語形成刺骨的對比。
我蜷縮在冰冷混亂的書桌上,手指緩緩收緊,死死握住那把染血的軍刀。冰冷的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就在這時。
窗外狂暴的風雨聲中,極其突兀地、清晰地傳來一聲凄厲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野貓哀鳴!
那聲調,那穿透雨幕的絕望……
與橘寶遇害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