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會就開到這里,我再次重申,各位班主任一定要搞清楚,接下來的工作重心務必要放在迎接期末考試上,當然,班級常規管理也不能放松……”
“這會到底開不開得完。”楊一笑小聲抱怨。開了將近三個小時的會,對她疑似骨裂的尾椎非常不友好。
坐在她旁邊的是五班班主任趙止柔,從進會議室坐下到現在,她手里的紅筆就沒停過。工作日志、教案、聽課記錄……最后甚至變出來了一沓默寫小單子,楊一笑瞄了兩眼,發現第一題自己就不會——“《陋室銘》中反映作者以古代賢人自況,暗示陋室不陋的句子是?”
剛才聽到校長說“今天的會就開到這里”,趙止柔連眉毛都沒抬一下,一直到批完最后一張單子,她才放下紅筆伸了一個懶腰,然后打開保溫杯,取出茶漏放到一邊,慢條斯理地喝了兩口早上泡的黨參枸杞紅棗茶,再把茶漏放回去,蓋上蓋子,擰緊,閉目養神。
楊一笑忍不了了,碰碰她的胳膊,問:“趙老師,你估計陳校還要講多久?”
趙止柔看她一眼,答非所問,“放心,食堂會給我們留飯。”
這是留不留飯的問題嗎?楊一笑快瘋了。她實在是不明白,她一個心理老師到底為什么要來參加班主任會。
“你怎么會來開班主任會呀?”一班班主任婁雨晴隔著閉目養神的趙止柔問她。
“陳校讓我來的,”楊一笑苦著臉回答,“他說臨近期末,怕學生心理出問題,讓我來了解情況。”
婁雨晴比她還小兩歲,剛畢業就被薅來當班主任,尤其是她帶的還是搖號班,一直都是校領導的重點關注對象。一開始她也對領導提的這些建議言聽計從,但時間長了發現并沒任何作用。現在看著楊一笑,她終于明白了一年前趙老師他們看自己的心情了。
她嘆了口氣,把前輩們曾經對她說過的話送給了楊一笑,“你剛來,還不懂。”
楊一笑卻覺得自己已經懂了,這不就跟她以前勇闖娛樂圈的時候差不多嗎?明明是個經紀公司,老板偏要讓他們一群藝宣每周寫一篇讀書筆記,天知道她第一次聽說《窮查理寶典》的時候還以為老板要傳授給他們什么絕世神功。
“好了,今天的會就開到這里。”校長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這已經是他今天說的第四遍了。
楊一笑不敢動,用嘴型問婁雨晴,“結束了?”
婁雨晴點點頭,但還是慢吞吞地收拾東西,不敢溜得太快。
趙止柔卻很麻利地把桌子上的東西一掃而空,也沒有要給校長打招呼的意思,扭頭就走。
“趙老師等一下!”剛走到樓梯口,德育處王主任就追了上來。
“王主任有事?”趙止柔強忍著想翻白眼的沖動,好聲好氣地問。
王主任似乎也知道今天的會開得太長,班主任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長話短說,“你們班的楊樂昇,你要注意一下,有人說他有早戀傾向。”
趙止柔以為自己聽錯了,問:“楊樂昇?你確定不是楊樂森?”
王主任嘆了口氣,“你沒想到吧?我也很驚訝,那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會早戀的啊。”
何止是不會早戀啊,在今天之前,趙止柔一直都覺得楊樂昇在這方面完全是個連性別概念都很模糊的小學生,而且還是低年級的那種。
但王主任從來不會無的放矢,所以回到班上,趙止柔還是把楊樂森喊了出來。
“最近班上有沒有什么特別的事?”她開門見山。
楊樂森是個瘦高個兒,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但即使是在班主任面前,他也永遠站不直,像一棵歪脖子柳樹。
“老師,我不喜歡打小報告。”他義正言辭地回答。
趙止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以前打的小報告還少嗎?”
“那你不是讓我不要打小報告嗎?我都改了。”
“你說不說?”
楊樂森抿著嘴揚著頭,一副誓死不從的樣子。
趙止柔干脆地擺擺手,“那你回去,幫我把劉星然喊出來。”
“老師你想聽什么?”楊樂森站直了,笑瞇瞇地問。
楊樂森的消息很靈通,別看他在班上經常是一副獨行俠的樣子,看誰都覺得幼稚,但其實他對各種八卦都了然于胸,甚至有很多八卦都是從他這里傳出去的。
二十分鐘后,趙止柔回到辦公室,在手機里翻到了楊樂昇的小紅書首頁。
賬號名字是“旭日東升”,很符合他的氣質,里面只有三條內容,分別是“今天見到她了,我好開心”“好想跟她說句話,但我不敢舉手”“她笑起來真好看”。
事情有點麻煩,趙止柔覺得額頭左側一跳一跳的疼。
她打算下午抽空先去找王主任談一談,德育主任嘛,這種事情肯定要先聽她的意見。
“趙老師還不去吃飯嗎?”婁雨晴回來了,手里捧著一杯奶茶,“今天師傅給我們留了芋兒雞,你再不去可就沒有了。”
“這就去。”趙止柔打開手機上的監控,隨口問,“你不是說戒奶茶了嗎?”
婁雨晴嘻嘻一笑,“男朋友點的。”
趙止柔沒走兩步就皺著眉頭停了下來,西瓜在睡覺,但床邊的圍欄沒有拉上來,阿姨也不見蹤影。
她趕緊給阿姨打電話,卻一直占線。
偏偏西瓜不知道是熱了還是要醒了,一直翻身,眼看著就要翻到床邊。
“楊老師!”她顧不得這么多了,隨手抓住正要上樓的楊一笑,“麻煩你幫我守一下我們班的午休,規矩問楊樂昇,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哦哦,好!”楊一笑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從來雷打不動穩重如山的趙老師提著裙子飛奔遠去。
“趙老師帶的是哪個班來著?”她想了想,突然反應過來,“楊樂昇?什么玩意兒啊。”
趙止柔并不知道楊一笑的腹誹,雖然租的房子就在學校對面,但今天卻覺得從學校到家里的距離竟然這么遠。一路上她都不敢看監控,只能不停地給阿姨打電話,可不管她怎么打都始終占線。
進電梯的時候終于打通了,卻沒人接,她實在是搞不懂阿姨到底在干什么,卻突然電光火石般想到了什么,立刻打開監控,果然,西瓜已經沒在床上了。
電梯門開了,她同時通過監控和防盜門聽見了西瓜撕心裂肺的哭聲。
“不要晃她!”
還好換了指紋鎖,開門的一瞬間,她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然后就看見西瓜正在驚慌失措的阿姨懷里一邊哭一邊掙扎,左側的臉已經通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