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錦緞簾子被掀開，秋月捧著一個紫檀木匣緩步而入。匣子不過巴掌大小，卻雕著栩栩如生的春宮秘戲圖，四角包著鎏金云紋。孟心言接過匣子時，指尖在鎖扣上輕輕一挑，發出“咔嗒“輕響。

“母親不在身邊，這些事只能由我這個長姐來操心了。”孟心言將匣子推到妹妹面前，“打開看看。”

匣中靜靜躺著一本絹面冊子，封面用金線繡著“承恩錄“三字。

孟心喻猶豫再三，還是當著孟心言的面翻開了第一頁，就見兩具交纏的人體躍然紙上，畫工精細得連汗珠都清晰可見。她“啪“地合上冊子，耳尖紅得滴血。

“害羞？”孟心言的聲音陡然一轉，鎏金護甲在案幾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燭火搖曳間，她姣好的面容在光影交錯中顯得格外沉靜。

孟心喻羞恥得纖細的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指節都泛出青白。

她先是下意識地點頭，隨即又慌亂搖頭：“啊～不是...只是...”聲音細若蚊吶，“陛下畢竟是姐姐的夫君...我”

“呵——”孟心言突然笑出聲來，那笑聲在空曠的殿內顯得格外刺耳。

“現在，他不也是你的夫君了么？”她俯身，帶著沉水香的氣息逼近妹妹耳畔，“后宮爭寵，歷來如此的。就算是再賢良淑德的妃嬪們，背地里誰沒學過這些？”

孟心喻聽了耳尖紅得滴血，不自覺地往后縮去，卻被一把扣住手腕。

她怔住，抬眼望向孟心言，繼續說：“心喻啊～”孟心言忽然又換上溫柔口吻，另一只手撫過妹妹有些發顫的背脊，“既入了宮，就該把那些女兒家的羞恥心...”她突然貼近耳語，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廓，“要像脫衣裳一樣的，一件件丟掉。”

秋月適時遞上鎏金茶盞，琥珀色的茶湯里浮著幾朵干茉莉，孟心言溫柔的繼續道“承寵本就是后宮妃嬪的本分，沒有恩寵的妃嬪..…在這宮里的日子很難過的，姐姐都是為了你好！”

孟心喻差點哼出聲，什么為了我好？還不是為了手中那點權，正常姊妹，誰會教妹妹如何去伺候自己夫君的，可別了吧！但是孟心喻也只敢在心里誹謗。

“先喝口茶，定定神。”孟心言怕嚇著孟心喻，柔聲細語的將鎏金茶盞輕輕推到妹妹面前。

纖細的手指覆在孟心喻手背上，像撫弄琴弦般輕輕摩挲：“今晚回去好好研習圖冊，明兒個有嬤嬤會親自指點你的...”

茶盞中的琥珀色液體微微晃動，映出孟心言溫柔似水的眼眸：“姐姐當年也是這么過來的...”她力道恰到好處地收緊，讓孟心喻無法抽出：“姐姐知道開始這很難接受...”

溫熱的呼吸拂過耳畔，帶著沉水香的甜膩，“為了咱們孟家的榮耀，相信我們心喻會做得很好的，對不對？”

孟心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

她垂下眼睫，在孟心言溫柔卻不容拒絕的目光中，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這才是我孟家的好女兒嘛！今兒也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孟心言滿意地松開收緊的手。

“秋月～”孟心言慵懶地喚道，她瞥了眼窗外漸濃的夜色，妥當的安排著：“夜深露重...讓秋星把那件孔雀翎的披風給二小姐帶上。”

秋星奉命捧著件華貴的披風上前，暗藍色的錦緞上綴滿孔雀翎羽，在燭火下泛著的幽光。

她動作利落地為孟心喻系上披風，冰涼的手指不經意擦過后頸，惹得孟心喻一陣戰栗。

那本燙手的圖冊被秋月不容拒絕地塞進她手中，絹面觸感冰涼。

夜風卷著殘葉掠過宮道，秋星手中的六角宮燈忽明忽暗。孔雀翎的披風在風中簌簌作響，孟心喻心不在焉的跟著前面的秋星，只見她面無表情的臉在燈光下忽隱忽現。

“二小姐要當心腳下。”秋星的聲音像淬了冰似的冷冷提醒，“皇后娘娘特意囑咐，一定要送您安然回宮的。”話畢便抿緊了唇，再不肯多吐一字。

兩人默然前行，唯有裙裾摩擦的窸窣聲在宮墻間回蕩。暮色漸沉，飛檐上的琉璃獸在夕陽中投下長長的影子，像一只只蟄伏的猛獸。

行至懿祥宮門前時，秋星福了福身便要告退，卻聽宮門內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小姐！“春桃的聲音如同破開陰云的陽光，帶著掩不住的歡喜，“您可算回來了！”她提著裙擺快步迎上前，發間的珠花隨著動作輕輕顫動，在暮色中閃著細碎的光

春桃的目光在秋星身上短暫停留，唇瓣微啟似要言語，卻又驀地想起宮規森嚴，只得將滿腹疑問化作一個得體的淺禮，纖纖素手輕攏裙襠，向那陌生的宮娥微微欠身。

秋星見狀，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譏誚，向孟心喻端端正正行了個告退禮：“二小姐既已平安抵宮，奴婢這便回鳳棲宮復命了。”說罷轉身離去，深紫色的裙裾在青石板上掃過一道冷冽的弧線。

孟心喻佇立在宮門前，望著那抹紫影漸漸融入朱墻碧瓦的陰影中。直到最后一角衣袂消失在轉角處的海棠樹下，她才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連帶著將滿腹郁結都傾吐在這暮色四合的風里。

“小姐...”春桃小心翼翼地攙住她：“皇后娘娘她...為難你了？”

孟心喻深吸一口氣，將胸口那股窒悶生生壓下。她挺直了纖薄的背脊應“回屋再說。”

春桃會意，眉眼間立刻綻開明媚的笑意，聲音也揚高了幾分：“小姐今日不在時，尚宮局又送來了嶺南新貢的龍眼呢！奴婢嘗了一顆，甜得像是浸了蜜糖似的。”

孟心喻勉強牽動唇角，任由春桃攙扶著踏上漢白玉臺階。暮春的陽光透過繁復的雕花窗欞，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恍若一張破碎的蛛網。

她恍惚又看見鳳棲宮內，長姐執起青瓷茶盞時那輕描淡寫的話語——“今晚回去好生研習圖冊，明兒個有嬤嬤會親自指點你...”

想到此處，她喉間泛起一陣苦澀。這十幾日來的珍饈美饌、綾羅綢緞，竟讓她險些忘了自己為何會被召入這深宮了。

那些甜膩的龍眼，終究不過是裹著糖衣的砒霜罷了。

踏入內殿，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筋骨般坐在繡墩上。懷中的圖冊“啪”地落在地上，春桃忙彎腰拾起，卻在看清圖冊時倏然變了臉色。“皇后娘娘特意召見，就是為了給小姐看這個？”小丫鬟的聲音難以置信的問。

孟心喻搖了搖頭，忽然覺得荒唐至極，竟低低笑出聲來：“何止呢...還要派嬤嬤來親自教導，你說可笑不可笑？”

春桃眼珠轉了轉：“那...小姐真要學這些？“

孟心喻抬眸望向這個自小相伴的丫頭，語氣里帶著幾分嗔怪，卻掩不住唇邊那抹縱容的弧度：“你這死丫頭。我不學難道讓你學嗎？”

她隨即眼底的笑意卻漸漸凝成了霜，聲音輕得像是飄落的柳絮：“春桃啊～這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呀！”她接過圖冊。摩挲著圖冊上繁復的紋樣，“從踏進宮門那刻起，我們......”她頓了頓，喉間微微發緊，“又何曾有過選擇的余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