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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小鎮少年進化論

第四章被孤立的少年心事

總的來說,我的初中是比較叛逆且比較讓人操心的。因為遠離了家里面的緣故,其實我本人至少在外表與表現上,是一個非常有想象力且跳脫活躍的一個人,腦子里面經常會蹦出各種各樣的想法,在家里時因為披著懂事的外衣沒有太表現出來。

可是讓我自己一個人生活開始,這些特性就開始表現出來了。

九月一號,當我第一次坐在X6班的教室時,我好奇的坐在座位上四處看,看著一個有一個陌生的面孔走進來。

他們有人成群結對的在一個區域又說又笑,顯然是從小學開始就認識。有的和我一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四處張望,也有的和自己昨天晚上認識的室友坐在一起。所以,整個班的格局大體就分為了住宿生和通宿生兩個派別。

住宿以一個個的小團體和個體分布,通宿生就是以兩個大團體為主。整個班70人,有將近三分之二來自縣城的三所學校,而這些鄉鎮上來的卻不足30人。

教育資源的在鄉下的缺乏可見一般。

我坐的位置后面來了兩個女孩,作為離我最近的女孩子,我斗膽和他們交談起來

“你們是哪個地方的”

其中一個女孩指了一指自己“我?”

我點點頭

“我二小的,這個叫周苒,一小的”那個叫周苒的女孩子顯然對這個女孩輕易爆出自己的名字感到不滿,推了一下她

“她叫朱雨澄,你得記得她,你惹她她真的會打你”

我看著著兩個那個女孩子的打鬧,心里的緊張與不安也消散了些許。于是我徹底轉過去與他們面對面開始聊起來。也是從這一刻開始,我喜歡這個女孩從初一到大二,也不是說到大二我就不喜歡她了,而是我已經明白發生了一件事的我和她,早已成為不可能相交的兩條線,我也只能將她深埋在心里。

“那你們為啥不和那群人一起坐啊?”我看著這一篇小區域只有我們三個,不明白他們為啥也找這么偏僻的地方來

“你問那么多搞什么,我都還沒問你嘞”朱雨澄將頭一抬,不忿惡的說道

聽他這么說我也只能是訕訕笑著說“哎呀,這么急,我叫鄒宇,也是一小”

聽到這,朱雨澄扭頭看向周苒,“你們學校的你都沒有見過,你這個人”

“亂講,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他”周苒反駁。

“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一小的,不是源江一小,是溪川一小”聽到他倆居然相信了我的話,我覺得和她倆的關系更近了一步就開始笑起來。

周苒翻了一個白眼“我就說嘛,我們學校根本就沒這么一個人”我看著他倆了,朱雨澄瞥了我一眼,調笑道“你這個人不老實”

此時上課鈴響起,歐陽老師走了進來,我趕緊轉過去。歐陽老師站在講臺上,數了數人數,又自己自我介紹了一遍。這個時候我們才知道,原來歐陽老師就是我們一直想成為的大學生,而且還是985的大學生,難怪看起來這么年輕。

“來幾個男生,跟我一起去搬書”

話音剛落,朱雨澄就推了推我“還不快點去,老師叫你去搬書”

沒辦法,我只能起身。周苒也在這個時候拍了拍我的背“去吧,你是個好人”

把書發下去之后,已經到了中午。于是我們寢室里的幾個人一起去吃飯,整個班的住宿男生其實只有10個人,連一個寢室都湊不滿,我們寢室另外的兩個人還是隔壁班的。

去食堂的路途很遙遠,但是這條路我跑了六年。從大教學樓出來經過升旗臺和操場,跑過大半個操場之后還要經過一座天橋,天橋將學校和食堂鏈接在了一起,但是卻苦了我們衛生區在天橋下面的班級。

天橋下面是通往遠處一個村莊的路,我覺得天橋是我們學校最浪漫的地方,早上去吃早飯,只要來的早一點,就能看看日出,晚上吃完飯慢慢悠悠的走回教學樓,又能在上面小憩一會,看看落日余暉照在國旗和操場上,如果要是在帶起一陣子風,在和天橋下路過的同學打聲招呼,日子也就這么一天一天的過去了。

下午第一節課,是語文。班主任教的是我們數學,而我們語文則是有年紀主任教授,我對這個小老頭印象特別深刻。

不高的個頭,稀疏的頭發,圓圓的眼睛,踩著一刷褪色的運動鞋。但是精神卻是極好的,一進大門就蹬上了講臺,把書放下就一舉手

“同學們好?。?!”我們對這小老頭充滿了期待,情緒也被他調動起來。

“老師好”整個教室的聲音整齊又響亮,大家都充滿了對于新老師的興奮與期待,這個小老頭又是極具有個性的,他接下說的話確實是顛覆了這么多年對于教師的稱呼,以至于我現在都印象深刻。

“你們不要叫我老師,要叫我導演,你們可以叫我何導,接下來三年你們都會來出演我的電影,所以你們不要叫我老師,叫我導演才是最正確的叫法”

我知道這個稱呼一出來,也許有讀者會猜出我的真實學校,但是這個特殊的稱呼,特殊的老師確實對我意義非凡。

此后,他在X6班的稱呼就不在是何老師了,而是一個特別的何導。

聽到這么一個特殊而有趣的稱呼,同學們在下面都沸騰起來,而在下面開小差的周苒趕趕緊抓起朱雨澄就問

“什么什么,那個老師說了啥”

朱雨澄嘆息一聲,我剛剛好把話頭接了過去“他讓我們不要叫他老師,叫他何導”

周苒笑了一下“這個老師居然這么有趣,看著老老的”

在自我介紹結束之后,就開始真正的上課了。初中生活也就由此正式拉開了序幕。

進入初中大體還是很平穩的,但是我的天性偶有示范,那種想展現自我的心態終于還是讓我造了一次反。

初一開學才一個星期,那股子新書、新本子和新粉筆混合的“新”味兒還沒散盡,教室里就添上了我們這些半大孩子折騰出的汗味和躁動。那天下午,陽光斜斜地打在講臺上,歐陽老師捏著一張薄薄的座位表,開始念名字分座位。

我的心還是懸著又有些期待,到底我的新同桌會是誰。說實話,其實開學這么久,我認識的人其實沒幾個,大多數都還是男生,那時候班里誰都不敢說把異性的名字都記得。那是得招人笑話的。

要我自己內心里想,肯定還是希望和自己認識的人做同桌,比如我室友們,還有開學那天認識的周苒和朱雨澄。

歐陽老師,噔噔的走進來,都最后一節自習課了,大家的心思肯定都沒有在學習上,她這一來,給我們坐后面的學生嚇夠嗆。

后面的人,睡覺的睡覺,聊天的聊天,看小說的看小說。剛剛開學,大家多多少少還是很松懈的。

歐陽老師走上講臺,把點名表一放,就開始數起人頭來。班里座位的格局分成了九列八行,其中只有靠窗的一列是單人座,其他都有同桌。剛剛開學大家都自發的組成了這樣的一個模式,也算是混亂中的有序了。

“你們都先出去,按照男生女生拍好隊,每隊按高矮順序排”

話音剛落大家都陸陸續續的走出教室,按照歐陽老師的要求排好隊,其實我一直以來以為我還是很高的,但是不知道為啥我莫名其妙就排在了第一位,往后看去

“好吧,確實這第一位應該是我的”說著還給后面的人做了一個苦臉

歐陽老師指揮著學生一個個進教室安排座位,我又是男生第一,所以靠窗的那個單人座當仁不讓肯定就是我的了。我乖乖過去坐著。

隨著同學們一個一個像下餃子一樣的入座,我不知道歐陽老師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我們這一列竟然全部都是男生,而且還是比較調皮的那種。而周苒和朱雨澄,他們不出意外還是同桌。

我們像一排被遺忘在角落里的土豆,被整齊地碼在了靠窗那條孤零零的過道旁。其他組都是兩兩相對,熱熱鬧鬧,只有我們這一列,和窗戶為伴與大道相鄰。都還能看見窗外花壇上那爬的蝸牛。

窗外的陽光倒是挺足,金燦燦地鋪在嶄新的課本上,晃得我有點眼暈,可那光一點兒暖意都沒透進我心里,反而像冰碴子,刺得心口發涼。

目光掃過講臺上歐陽老師那張冰冷的臉,一個念頭像野草一樣瘋狂滋生出來:“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孤立!這就是赤裸裸的孤立!”

一股無名火“噌”地就竄上了腦門,燒得我臉頰發燙,耳朵里嗡嗡直響。委屈、憤怒,還有一種被當眾扒光了似的羞恥感,擰成一股麻繩,死死勒住了我的喉嚨。

憑什么?憑什么別人都有伴兒,就我們幾個是“光桿司令”?講臺上那張平靜的臉,此刻在我眼里充滿了虛偽和算計。

剛剛開始還因為分座位笑嘻嘻的我,期待的心完全被冷水澆滅,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行!你不是把我們當異類嗎?我們還不稀罕跟你們湊一塊兒呢!”

腦袋里那股不服輸的逆風心理馬上就占據了主流,到了晚自習我的想法就冒了出來

“你不是把我隔開嘛,隔開就隔開”

那時候年紀小,什么我都敢唱一唱反調。課桌里剛剛好有新發的作業本,此刻一個想法登的一聲從我腦袋里冒出來。

我小心地、盡量沿著裝訂線撕下四張還算干凈完整的作業紙。又從抽屜里翻出固體膠,笨手笨腳地,把四張紙的邊緣涂上固體膠,一張挨一張地拼接、粘牢。固體膠粘不牢,我急得用手掌使勁壓,又怕撕破了,結果弄得滿手黏糊糊的,紙上也留下幾個半透明的濕印子。一張皺巴巴、邊緣參差不齊、還帶著淡淡墨痕和漿糊漬的“大旗幟”總算誕生了。這就是我們“獨立小組”的組旗了。

旗面空空的,這時候同一組的小伙伴問我在干什么,我得意的把旗幟拿給他看。

“我去,你搞那么大張紙干什么”他拿起紙比了一比自己的身體。

“你要搞個衣服穿”

看著他這么高興的樣子,我湊到他耳邊說“我要做個大旗,誰讓歐陽把我們孤立,明天氣死了”

同學聽了我的話,把紙遞給了我,豎起大拇指“你加油”

晚自習第一節下課,我走到周苒的座位前面,蹲到他的座位旁邊

“周苒,有紅筆嗎”晚自習的周苒安安靜靜的,不像我們獨立組的同學在忙自己的活,周苒雖然是通宿生,可是她也特殊申請來上晚自習,也是這樣晚上才能和她多說說話,時間久了,她一天不來我還覺得空落落的。

我從周苒那拿來了紅筆,當時我用紅筆并不是為了寫字,要知道在這么大的一張紙上想留下清晰的字跡是很難的,所以我只能用黑筆來描邊,用紅筆來涂色才能達到我想要的效果。

“第九獨立小組”

當這幾個黑邊紅心的字躍然于紙上的時候,我開始驚嘆我的想象力和執行力是多么出眾。我已經開始想象我明天把這面旗幟立在我的座位上歐陽生氣和目瞪口呆卻又拿我無可奈何的場景。

我把它高高舉起,對著窗戶透進來的光,那歪歪扭扭的“獨立”二字,像兩把紅色的匕首,刺向無形的敵人。一種悲壯又夾雜著惡作劇般快意的情緒在我胸腔里鼓脹。明天,看吧!、

第二天早上,等到數學課上之前,教室里亂哄哄的,我飛快地把紙旗展開。那粗糙的紙旗桿不夠硬挺,頂端有些彎垂,“獨立”的紙旗也軟塌塌地耷拉著。但這絲毫不影響我的“決心”。我用帶來的寬膠帶,把旗桿底部牢牢地粘在我課桌側面靠走道的位置。那面小小的、用作業紙和A4紙糊成的旗幟,就那樣突兀地、倔強地豎立在我們這一排的最前方!

歐陽老師踩著鈴聲走進來,目光銳利地掃過全班。幾乎是一瞬間,她的視線就釘在了我那面飄揚的紙旗上。她的腳步頓了一下,眉頭微微蹙起,那細小的動作像根針,輕輕扎了我一下。她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帶著一種復雜的、我看不太懂的情緒——不是我想象中的暴怒,倒像是……一種深沉的審視,甚至,一絲疲憊?

沒有立刻發作。上課、提問、板書,一切如常。只是,我敏感地察覺到,她的目光在課堂上掃視時,掠過我們這一排“獨立小組”的次數明顯增多了。

每次那目光掃過,我都感覺脊背像過了電一樣,瞬間繃緊,握著筆的手指也下意識地用力。心里那面小鼓“咚咚咚”地敲得更響了:來了嗎?要來了嗎?撕我的旗?罵我?讓我滾出去?來吧!我都準備好了!我甚至在心里排練好了臺詞,想著怎么“據理力爭”

然而,預想中的暴風驟雨遲遲未至。她只是平靜地講著課,偶爾點我們“獨立小組”的成員回答問題,語氣也和提問其他同學沒什么兩樣。這種平靜,反而讓我心里有點發毛,像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那點蓄勢待發的對抗勁兒,找不到著力點,憋得難受。

煎熬的一天終于結束。放學鈴響,同學們像出籠的鳥一樣涌向門口。我慢吞吞地收拾書包,故意磨蹭。那面紙旗,經歷了一天的“風吹日曬”,邊緣有點卷曲,漿糊粘的地方也顯得更臟了。我正猶豫是把它撕下來帶走,還是繼續讓它“站崗”,一個聲音在講臺那邊響起:

“鄒宇,你等一下在走?!?/p>

來了!終于來了!我的心猛地一跳,攥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慷慨赴義”的悲壯感,把紙旗從膠帶上小心地撕下來,卷好,攥在手里,走向講臺。夕陽的金光透過窗戶,把講臺染成一片溫暖的顏色,也勾勒出歐陽老師略顯疲憊的側影。她坐在講臺后的椅子上,示意我搬個凳子坐在旁邊。

我僵硬地坐下,手里緊緊攥著那卷紙旗,指關節都有些發白,低著頭,準備迎接狂風暴雨。

“那面旗,”歐陽老師的聲音響起,沒有想象中的嚴厲,反而帶著一種平和的、甚至有點沙啞的疲憊,“是你自己做的?”

我一愣,沒想到開場白是這個。悶悶地“嗯”了一聲。

“用作業紙粘的?旗桿是A4紙卷的?”她又問,語氣里聽不出情緒。

我又“嗯”了一聲,頭垂得更低了,眼睛盯著自己臟兮兮的球鞋尖。心里那點虛張聲勢的堡壘,在這樣平靜的問話下,開始搖搖欲墜。

歐陽老師扯著我的旗,展開來看輕笑一聲

“你蠻狠啊”帶著一點點方言口音,但是我能聽出來,她的語氣一半嘲笑一半疲憊。

“你上節是什么課”歐陽老師把旗幟放下抬頭看我

“英語”我低下頭,我怕我忍不住笑出來

“把你英語書拿上來給我看一下”她面無表情盯著我,盯的我心里直發毛,我只好乖乖的走向座位把英語書拿了上去。

歐陽接過英語書,直接就翻到單詞的頁面,大手一揮,

“你把這一頁單詞每個給我抄二十編,晚自習下課交給我”

“嗡……”教室里響起一片壓抑的議論聲。我立刻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我站在那里,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耳朵里嗡嗡作響,臉頰燙得能煎雞蛋。委屈、憤怒、還有在全班面前被當眾羞辱的難堪,像海嘯一樣幾乎將我淹沒。我死死攥著那卷紙旗,指關節捏得發白,牙齒咬得咯咯響。一股更深的恨意,混合著少年人強烈的自尊被踐踏的痛苦,在我胸腔里瘋狂翻涌。但是我還是抬起頭嬉皮笑臉的跟老師說

“這么多,10遍算了”現在的我,看起來是嬉皮笑臉的,其實眼淚水已經在眼眶里面打轉。

說到底,我還是只是一個初一的學生,這種挫敗和被懲罰的恐懼,以及當眾這樣,早已經讓我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打擊,特別還在周苒面前。

這時候我覺得她特別不近人情。

整個晚自習,我都像一尊移動的火山。英語課講了什么,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子里全是老師那張冰冷的臉和那冰冷的命令。晚自習前的空檔,我像個苦行僧一樣,把自己釘在座位上。翻開嶄新的英語抄寫本,我抓起筆,帶著滿腔的怨毒,狠狠地寫!

筆尖幾乎要戳破紙背。每一個字母都寫得咬牙切齒,仿佛不是在抄單詞,而是在用筆尖刻寫控訴書。手臂因為用力而酸痛,手腕發僵,墨水的味道混合著心中的苦澀,彌漫在鼻腔里。周圍的喧囂仿佛都離我很遠,世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單調、刺耳,像在嘲笑我的幼稚和無力。

終于,在手腕快要斷掉之前,最后一個單詞抄完了第十遍。我猛地合上本子,那“啪”的一聲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響亮。我站起身來,走向老師辦公室

我敲了敲門,正在和何導有說有笑的歐陽老師,馬上嚴肅了以來,她對我招了招手

“進來”

我推門進去,把我拿罰抄本仍在她面前,不愧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她嘴角還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

她看了一會,就合上了本子放在一邊,其實我懷疑她根本就沒仔細看,早知道我就少抄幾個單詞了。

何導這個時候可能意識到了有狂風暴雨的發生,已經自己乖乖回到了座位上。

歐陽老師終于眼睛開始看向我

“你以為你這么好威風,好了不起是不是”她的語氣帶著冰冷與生氣,辦公室的溫度都悄悄降下來一些,我感覺我的罰抄本都沾上了冰霜。

我底下頭,看著我被收繳的那面獨立旗幟還在歐陽老師腳下的垃圾桶里,那個鮮紅的第九兩個字,相當刺眼。

但是當我沒有料到的是,歐陽老師畫風一轉

“讓你們單獨坐一排,我知道你們心里有想法,覺得老師是故意的,孤立你們,對吧?”

我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她……她居然主動提這個?

我依舊梗著脖子,但下午那股滔天的怒火,似乎在她疲憊的聲音里,悄悄裂開了一道縫隙。我沒吭聲,算是默認。

“開學事情太多太雜,”她用手指揉了揉眉心,那動作透著深深的倦意,“排座位的時候,只想著怎么安排最方便管理,最方便過道走動,尤其是你們住宿生晚自習多,老師巡查也頻繁……確實沒想那么多?!?/p>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坦誠地看向我躲閃的眼睛,“忽略了你們的感受,讓你們覺得被區別對待了,覺得委屈,覺得老師偏心眼……這是我的疏忽。對不起?!?/p>

一種巨大的、混雜著羞赧、尷尬和一點點遲來的理解的復雜情緒,像潮水般瞬間淹沒了下午所有的憤怒和委屈。臉頰又開始發燙,比下午被當眾懲罰罰抄時還要燙。我之前的舉動,像什么?

像個張牙舞爪、對著風車沖鋒的傻瓜?幼稚!簡直蠢透了!

看著我低頭的模樣,歐陽老師把垃圾桶里面的那個旗幟拿出來展開,又遞到我的手上

“不要了!”我像被針扎了一樣,猛地脫口而出,聲音又急又快,帶著一種急于擺脫窘迫的狼狽。

我幾乎是慌亂地把那卷紙旗胡亂地塞進校服寬大的口袋里,口袋被撐得鼓鼓囊囊,“沒……沒什么小組了!就是……就是瞎胡鬧!”什么“獨立宣言”,那些支撐著我抄單詞時硬挺著脊梁的悲壯感,在老師疲憊的眼神、那句“對不起”面前,轟然倒塌,碎成一地難堪的粉末。

走出辦公室,天已經黑透了。走廊的聲控燈隨著我的腳步聲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暈拉長了我孤零零的影子??诖锏募埰煊灿驳仨阎业拇笸?,

隨著腳步一下下地提醒著我下午的荒唐。晚風吹過空曠的操場,帶著初秋的涼意,吹在滾燙的臉上,卻吹不散心頭的燥熱和那種沉甸甸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憤怒消失了,懲罰也結束了,可心里那片被“孤立”感灼傷的荒地,似乎并沒有立刻長出新的綠芽。

原來,解決心里的委屈和不平,不是靠豎起一面紙糊的旗幟就能辦到的,也不是靠梗著脖子對抗就能化解的。抄寫單詞時那手腕的酸痛,此刻竟成了某種奇特的注腳。

回到宿舍,洗漱的喧囂暫時掩蓋了心緒。我爬上自己的上鋪,狹小的空間成了一個暫時的避難所。在昏暗的床頭燈下,我默默地掏出那卷飽經“戰火”的紙旗。它被捏得皺成一團,邊緣卷曲破損,紅筆填色寫的“獨立”二字在燈光下模糊一片,像干涸的血跡。

作業紙拼接的地方,固體膠的痕跡更加明顯,顯得臟兮兮的。那根A4紙卷成的旗桿,中間已經凹陷變形。

我伸出手,一點點、極其緩慢地把它展開、撫平。指尖劃過那些凹凸不平的紙面,劃過卷曲的邊緣,劃過那根變形的旗桿。粗糙的觸感,帶著下午的汗水和手指的余溫。

它曾經是我對抗世界的號角,是我孤島上的燈塔。現在,它更像一面照妖鏡,照出了我自己的敏感、沖動和那點自以為是、不堪一擊的“英雄主義”。

我沉默地看著它,看了很久。然后,我把它重新卷起來,卷成一個緊緊的、小小的筒。

把它壓到枕頭底下。枕套粗糙的布料摩擦著我的臉頰。宿舍里,不知誰的鼾聲已經響起,還有人在小聲地說著夢話。窗外,是縣城新工地永遠不眠的燈火,遠遠地連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那一刻,一種模糊卻又清晰的領悟,像黑暗中悄然綻放的花:青春里那些獨自燃燒的倔強和自以為驚天動地的對抗,或許并非只是為了證明孤島的存在。

它更像一種笨拙的試探,一種渴望被看見、被理解、被納入那片溫暖燈火的呼喊。那面在憤怒中糊起的紙旗,那場因委屈而生的罰抄,都是少年在跌跌撞撞中,試圖與世界對話時,不小心弄出的巨大聲響。

而真正的和解,往往始于一句疲憊的“對不起”,一次沉默的罰抄,和一次將旗幟悄然收起、藏進枕下的勇氣。那旗幟并未消失,它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成為了理解世界復雜性的第一頁筆記,壓在枕下,沉甸甸的,帶著墨水和膠水的味道。

鄒宇的回憶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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