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公諱方顯,永徽二年生人,字景隆,號清溪。祖籍汾州西河。父為舉人,母王氏望族。景隆公為方氏西河遷金水鎮之世祖,尊肇基公。
景和元年舉業,歷任嵐縣縣令,揚州縣丞,安府通判。景和九年辭官,帶家眷移居金水鎮。泰昌十七年卒。”
我不會算凡間的年號,看向花晚照,他也顯然算不清楚。
還是書生在察覺到我們的迷惑后,解釋了一下。
“我曾祖父是高壽,八十九歲才無疾而終的。”
活到八十九歲,還能無疾而終。這無疑就是那星紋的功勞了。
我點頭謝過。然后再看那冊子后面名字,生平描述就都只有幾行字了。都是方景隆的后人,并且全部居住在金水鎮,無甚遠行的經歷。
看來,只有這個方顯最有可能有過奇遇了。
方顯歷年任官之處大多靠近水域,唯有初年時的嵐縣例外。
蓮喜水,所以他遇見是可能的。而“隰有荷華”,也明白顯示了他確曾與蓮仙或妖有過接觸。
除此之外再沒有什么線索了。我重新翻了一遍那本《詩經》,不死心的將書冊湊近聞了聞,也沒有發現蓮香。
看來這個方顯,和蓮的關聯不算深。
我合上書冊,將兩本都遞還給書生。重新拾起彩菡扇,站起身來。
花晚照也隨之站起。
我把扇子抵到臉頰,沒什么精神的對花晚照說。
“助他們把那個星紋消了吧,如今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這個東西留不留沒什么用。反倒讓他的妻子不能痊愈。”
花晚照點頭,揚手對門灑出蜂露。這次的蜂露顯然腐蝕性很強,星紋很快就被分解了,片刻后消除殆盡。
隨著星紋的消失一縷仙魂氣息無形無聲的出現,像是認識一般來到我的身前停下,化作一份書信落在我手上。
蓮書!
這不是我獨創的嗎?怎么還有別人會?
我一驚,卻因為感受到一種親切感沒有躲避,反而接住了它。
蓮書在我手上緩緩展開,一股清而不膩的甜香縈繞在周圍。
花晚照看到蓮書也身形一動,旋即就停下了。看了我一眼沒有上前。站在側后方,保證可以隨時出手。
書生已經呆若木雞了。
我靜靜的看著手里那張蓮書慢慢顯現出內容。
“七妹如晤。
五姊連瀅,于凡人界熙朝戊午年遙寄相思。
混沌生蓮子,化靈先后有別,瀅序五,妹行七。姊等紛杳入世之時,妹尚育蓮胞之中。故彼此不識。”
但天生羈絆,豈能無情?妹千年前化靈,近日忽遭靈損之險,大姊赤璦幾許憂心。大姊有職不可輕離,瀅為臂膀,遂許相尋。
瀅近日本已追蹤妹之氣息至金水,不意恨失真蹤,思妹似另有他人護持,略感安心。彷徨時遇故人方顯,乃于其舊年瀅相贈之星紋中藏書,翼望妹或可被引相見。
妹若見之,可于金水東向地老祠中尋瀅,瀅將不勝歡欣。
金水此地濁氣異常,瀅肅清后必繼續相尋,妹其勿憂。
又及,妹今年幼,卻逢波折,姊等甚為掛心。凡界不甚安穩,妹行歷可多做防備。
五姊連瀅留筆。”
原來我真有姊妹,原來她們一直在關心著我。
我捧著蓮書,不舍得放手,生怕一不小心它就消失了。淚水從面頰上滑落下來。
被妗母欺辱的傷痛,一直著撐在花晚照和風謹之面前不肯訴說的委屈,終于迸發了出來。
我無聲哭泣,原來我自始至終都不是一個人啊。
花晚照慌了神,由于三姊下的禁制,蓮書內容在他眼中只是一片光暈,見我哭了,他不由得手忙腳亂,上前安慰我。
我索性緊緊抱住他,把頭埋在他懷里痛哭。花晚照的身體僵了一僵,也輕輕環住我,什么話都不問,只是輕輕拍我的后背,以免我傷心太過了。
哭了一會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從花晚照懷里退了出來,背過身擦干凈眼淚。又用扇子半遮住面招呼他。
“阿晚,我找到姐姐了。不,是姐姐來找過我了。”
花晚照輕輕頷首,手抬起又垂下,鳳眼里盛滿心疼。
“真好,我們阿漣有姐姐了。”
...........
辭別書生,留下了足夠他妻子恢復的蜜漿,我迫不及待的就和花晚照一起去找地老祠。
花晚照雖然略有不贊同的樣子,但望著我興沖沖的,終究是沒有說什么。
鎮東卻沒有地老祠,我拽著花晚照里里外外找了三圈也沒看到什么地老祠和匾額,幾乎把鎮子周圍掘地三尺了。
只在鎮東一里外看到有一間孤零零的土磚房,十分破舊,西面墻甚至已經倒塌。雜草叢生之外蛛網也遍布,房舍十分狹小,僅堪堪供奉著一個半身塑像,依稀看得出是女身。朽爛的木門橫在屋外地上,花晚照撿起一扇拂去灰塵仔細辨認,赫然看見上面歪歪扭扭的刻了三個大字,“神女祠”。
我和花晚照面面相覷,站在這個破爛祠堂旁不知還該不該再找。夕陽西沉,照在他臉上形成半陰半明的光影,花晚照再一次欲言又止。
這次我從興奮里冷靜下來了,終于注意到了他的古怪。
“你是不是有什么發現要和我說?”
“蓮妹妹,”他有點難以啟口。
在我殺人的眼光下,他擦擦額上不存在的汗水,訥訥的續道。
“我們好像沒有注意到時間,你姐姐留的那封信,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了。”
!!!
熙朝戊午年,不是現在嗎?那是哪一年啊?
我又一次茫然,看向花晚照。
花晚照也不忍說是我紕漏了,小心顧著我的情緒我建議。
“不如再回去問問那書生吧?我也算不準這東西。從來沒有在意過。”
是了,修行中人,豈會理會什么人間何時,花晚照不說,我也忽略了這點。想當然的以為三姐留書的時間就離我來這里不久。
但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如果真按她說的,我一出事她就開始找我了,那么現在應該已經是過去了百年。
也不對,如果是百年,方顯只活到87,年歲對不上啊?
而且這地老祠根本沒有是怎么回事?
我一頭霧水,平時的機靈此時蕩然無存。茫然的看著天邊近濃遠淡的山影,心情如它們一般的無法落地。
還是花晚照有主意。
“蓮妹妹,何必多想。那書生必然知道是何時,我們再回去問問。”
三探其門,書生終于是受不住了。
他崩潰的被我們從妻子身邊叫出來,聲音幾乎是快控制不住的嘶啞。
“二位仙人,到底還有何事啊?在下只是無權無勢的平常人,再沒有秘密對仙人們隱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