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火上涌,花晚照制止住了我。
對那書生正顏道。
“閣下何必不耐?我們雖然叨擾了一番,卻并未有傷害之舉,也未嘗沒有留下好處,你讀書應當明理,何以反而無禮?”
那書生定了定神,被花晚照說的微有愧色,一言不發,揖了一禮請我們入內。
我煩躁的撲著扇子,不愿多費唇舌,也不想進去。直接站在門口連珠發問。
“熙朝戊午年,究竟是哪一年?你曾祖父方顯究竟死于多少歲?你是不是對我們有所隱瞞?”
書生一怔,雖然意外也沒有什么心虛的神色,先回答第一個問題。
“熙是當今國號,戊午是。”他哽住,低頭用心算了一下。
“戊午是九十七年前,與三十七年前。”
我不耐,繼續問。
“那九十七年前,是你們什么年號的什么年?”
書生又皺眉想了一想。
“九十七年前,是家曾祖遷來金水的第二十一年,此時應是泰昌十五年。”
“那你曾祖父,可是真的在八十七歲逝世?”
書生點頭。
“在下不須在此事上說謊,祖輩仙去年歲,怎么會記錯。”
我審視著這書生的神色,這會兒他倒不躲閃我的眼神,坦然的站在那任我看。
我找不到什么可懷疑的地方,收回目光,在心下思忖。
假如這書生說的是真的,那么方顯應該在五姊找我時,見過她。
五姊不見蹤跡,方顯是有可能知道緣由的。
我努力專注思考,命令自己收斂那些心急。此時急躁無用,唯有越快搞清楚事實越好。
五姊與我同為混沌蓮傳承,化靈又比我早,必定是經驗多也能自保的。
時間過去太久了,她有可能是當年找不到要么回到大姊身邊了。
要么另外換了地方。
總之不可能有什么危險。
五姊沒有留下大姊信息,我現在是找不到大姊的。
是否能靠姐妹之間的感應尋去?我這條路走不通,現在還不知道應該怎么才能激發血脈的聯系。
還有一條線索。
五姊說過要清理金水這里的濁氣。
我抬頭看看天,這鎮子現在平和安寧,沒見什么異常,想必就是九十七年前姐姐清理的功勞。
以我的修為,假設清理一鎮之地,只需要一天最多。五姊只能比我更快。
所以清理應該沒有占用她多少時間。
她又留書在方家門上,這需要方顯本人許可。因為他的后人明顯不知情,還刷漆掩蓋了星紋。
那么,清理和留書是同一時間段發生,是很有可能的,而方顯在活著的時候見到過這一切,更是可能。
如今不如再問問這方家后人,有沒有他遺漏了的方顯信息。
我看向那書生。
“你曾祖真的再沒有其他遺物留下了嗎?也沒有留過什么口信?勞煩再想一下。”
“遺物?”書生態度此時放松了很多,從我們回來后就有問有答的不再僵硬。
“若說是遺物,還是有的。我曾祖留下不少書籍衣物,不過臨終前曾囑咐除了對后輩有用的書留下,其他都隨他燒掉。”
我不由又有些疑問。
“幾十年前的事情,你記得的倒是清楚。”
書生絲毫沒有不耐。
“曾祖是我家這一脈肇基者,我亦是長房子孫。年年祭祖,豈有不知他遺言的道理。”
嗯,沒什么不對。
我繼續追問。
“那他留下的書,為何剛才你不都拿出來?”
書生明顯氣笑了。
“仙子與仙長方才問我的是有沒有什么家訓族譜,我拿其他做什么?
仙子又指定要看那本《詩經》,我自然只拿出那兩本?!?/p>
我被說的一時無言?;ㄍ碚者B忙出聲解圍。
“既然如此,還請閣下再辛苦一趟,將書都取出來吧。我們必有謝禮。”
書生也不敢真得罪我們,順勢緩了口氣。
“那請二位稍等,進來坐到石桌那邊吧。我曾祖留下的書,分散子弟后,尚有十來本在我這里,站著是看不完的?!?/p>
花晚照頷首道謝,拉著我進院,書生又客氣一句進屋去了。
石桌猶帶白日的余溫,我把扇撂了上去,環顧四周。
天色早已昏黃,小院內干凈簡單,柔和的風掠過屋角懸掛的風鈴,帶來清脆的樂音。
我卻早沒有了正午時來的心情,只覺得心里飄飄浮浮,找不到安置的點。
花晚照安慰的覆上我的手,我抬眼看看他,他也擔憂的看著我,周圍一霎時靜寂無聲。
我剛想說句什么。
書生出來了,打破了這份靜寂。我抽回手,花晚照手下一空,神情一滯,隨即起身上前接過書生捧出來的書籍。
我撿起扇子,抑住急切,示意花晚照把書放在石桌上。
一連十來本紙色發黃的舊書被攤開來擺放,一眼就能看到每一本的書名。
《淮平縣志》,《南麓異物志》,《水經注疏殘本》,《堪輿雜錄》,《清溪山人手札》.......
等等,《清溪山人手札》?
我撿起這一本,抬眼望向書生。這次他不待我發問就先行解釋了。
“我曾祖晚年自號清溪,這是他寫的手記,里面是歷年來任官的見聞。他好像曾經想帶在身邊入葬的,不知為何又沒有?!?/p>
我點點頭,這本應該有點用。其他的都是地理堪輿之類的書,方顯不大可能在里面留下什么。
我翻開手札,前面部分都是方顯在為官時候寫的農耕勸學之類的,從揚州縣丞任上開始風格突然轉變,夾雜了志怪一類的故事。
揚州近水,五姊說贈他星紋大有可能就是在從這以后的時間段。我細細翻尋著札記,不放過任何一個字跡。
略過那些農耕記事,我專注于他寫的志怪那方面內容。
紙張嘩嘩翻過,一個個小故事掠過我眼前。
“城北一老媼,自言能剪紙為人,夜舒明復。顯于其鄰聽聞此事,不禁呼謬。”
“夜泊安洲,見水中浮光點點,如星墜波,漁者言其乃鮫人泣珠。是耶,幻耶,比不及神女春曉之波。”
“安洲有村民,言有狐銜老參夜送其門,以報當年救治之恩。狐亦知恩義,萬物靈性,同源歸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