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日光燈管“嗡嗡”響著,像只沒睡夠的蚊子。
溫瑜已經盯著那只玻璃杯看了整整兩小時,杯子被楚墨挪到了操作臺正中央,旁邊還圍了三個文件夾當“護欄”,活像個被重點保護的展品。
“你說,我要是現在把杯子藏起來,會不會打破這‘倒帶’?”
溫瑜的指尖在文件夾上劃來劃去,指甲縫里還沾著昨天潛水時蹭到的海泥。
沈昭正在翻那本民國沉船里找到的筆記本,聞言抬頭笑:“藏哪兒?藏你口袋里?萬一它在你口袋里自己裂開,碎片扎進肉里,那‘預知’就成‘自找’了。”
他翻到筆記本最后一頁,上面貼著半張泛黃的報紙,標題是“1940年冬,古董商夜遇‘鏡中人’,提前三日知生死”,報道角落用小字寫著“事件序列呈現時間非線性特征”。
“這詞兒繞的。”沈昭皺眉念出那句小字。
溫瑜湊過去看,突然拍了下手:“這不就是咱們說的‘錄像帶剪碎了亂拼’嗎?正常時間是‘1→2→3’,現在是‘3先跑出來,1和2還在后面挪’。”
小林叼著棒棒糖插嘴:“學術點說,就是‘因果鏈斷了環’,結果跑到原因前頭去了——就像你先吃到糖,再看到糖紙。”
報道里說那古董商“看見鏡中自己被車撞,嚇得躲在家里三天,結果第三天出門倒垃圾時,真被一輛馬車撞了,連姿勢都和鏡中一樣”。
“馬車?1940年還有馬車?”
溫瑜皺眉,“這報道跟編的似的。”
“但和咱們現在的情況對上了。”沈昭用紅筆把“提前三日”圈出來,
“你昨天看見的是‘三天后’的我,那古董商也是‘提前三日’——這‘倒帶’好像有固定的‘快進時長’。”
小林抱著一大摞資料進來,懷里的文件夾沒抱住,“嘩啦”一聲散了一地。
溫瑜下意識去扶,手指剛碰到最上面的紙,突然“嘶”了一聲。
“怎么了?”沈昭立刻抬頭。
“沒什么。”溫瑜縮回手,指尖紅紅的,像是被紙邊劃了下,
“就是突然覺得……等會兒杯子碎的時候,碎片會濺到我腳邊。”
沈昭沒說話,默默起身拿了雙拖鞋放在溫瑜腳邊。
他知道這種“預感”有多具體——就像有人在你耳邊念劇本,每個字都帶著畫面感。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墻上的掛鐘指針像被膠水粘住似的,走得格外慢。
楚墨在調試新做的“共振儀”,那是個巴掌大的金屬盒子,據說能放大沈昭、溫瑜的同步感應。
“咔噠”一聲,盒子亮了,屏幕上跳出兩條波動線,一條墨色(沈昭),一條淺藍(溫瑜),此刻正像兩條懶魚似的慢慢晃。
“你倆今天挺平靜啊。”
楚墨轉頭笑,“昨天在海底不是還緊張得要命?”
“緊張也沒用。”
溫瑜踢了踢腳邊的拖鞋,“該碎的杯子,總不能用膠水粘成鐵的吧?”
楚墨盯著共振儀屏幕上的波動線,眉頭皺成個疙瘩:“說起來,這兩條線的‘相干性’怎么突然變了?昨天在海底時還是同步震蕩,現在倒像是……一條在追另一條的尾巴。”
沈昭明白她的意思——“相干性”是楚墨發明的詞,其實就是物理學里說的“量子糾纏態穩定性”。
他摸了摸玉佩,溫度已經降下來了:“可能‘倒帶’在干擾咱們的‘量子糾纏態’,就像信號被加了雜音,同步率跟著打了折扣。”
溫瑜突然笑了:“說人話就是‘咱倆的共享套餐被限速了’,以前是5G,現在變2G了。”
沈昭突然起身,走到操作臺邊,把那只玻璃杯拿起來,倒扣在一個空燒杯里:“這樣呢?就算倒了,也掉不出來。”
溫瑜看著他的動作,突然愣住了——她腦海里的“畫面”變了:杯子不是被手肘碰倒的,而是沈昭拿起時沒拿穩,從指縫滑下去,撞在燒杯邊緣碎的,碎片照樣濺到她腳邊。
“別拿。”她脫口而出,聲音有點急,“你拿不穩的。”
沈昭的手停在半空。他看著溫瑜的眼睛,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寫滿了無奈,像“知道劇情卻沒法改的觀眾”。
他慢慢把杯子放回原位,指尖在杯壁上留下個淺淺的印子。
“三點十五分了。”
小林舉著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在跳,“還有兩分鐘。”
實驗室里突然安靜下來,連日光燈管的“嗡嗡”聲都好像停了。
楚墨靠在墻上,手里轉著支筆;小林舉著手機錄像,想拍下“預知成真”的瞬間;沈昭站在溫瑜身邊,兩人的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幾乎疊在一起。
三點十七分整。
楚墨的手機突然在桌上震動起來,是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她下意識伸手去拿——手肘正好撞在操作臺邊緣。
“嗡——”
共振儀的屏幕突然跳了下,兩條波動線猛地豎起來,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啪嚓!”
玻璃杯從文件夾的縫隙里滑出來,在第三塊地磚上摔得粉碎。
碎片濺開的范圍不大,有一片正好落在溫瑜的拖鞋前,距離她的腳趾只有兩厘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卡頓了兩秒。楚墨舉著手機,短信還沒來得及看;小林的錄像鏡頭對著滿地碎片,手有點抖;沈昭彎腰撿起那片離溫瑜最近的碎片,指尖剛碰到玻璃,突然“嘶”了一聲。
“怎么了?”溫瑜立刻問——她的指尖也傳來一陣刺痛,像被針尖扎了下。
“這碎片上有東西。”沈昭把碎片舉到燈光下。
玻璃碎片的斷面上,沾著個淡紅色的印記,不是血跡,倒像是……指紋?但那指紋的紋路很奇怪,邊緣是模糊的,像是“還沒完全干透的墨跡”。
溫瑜突然想起什么,從抽屜里翻出昨天畫的草稿紙——紙上是她憑“預感”畫的碎片形狀,旁邊還隨手描了個模糊的指紋,說是“感覺碎片上會有這個”。
她把草稿紙和碎片并在一起。
那淡紅色的印記,和她昨天畫的指紋,連最細微的紋路都完全重合。
沈昭用鑷子夾起帶指紋的碎片,放在顯微鏡下:“你們看,這指紋的‘時間相位’是超前的——正常指紋的分子排列是‘現在時’,這個的分子振動頻率比現在快三天,像……提前錄好的音。”
小林把顯微鏡畫面投到屏幕上,那些細小的紋路在放大后像“迷宮”:“這不就是‘逆因果現象’的鐵證嗎?結果(指紋)先于原因(手指接觸)存在,完全違反了宏觀世界的因果律。”
溫瑜聽得直眨眼:“簡單說,就是‘先有蛋,三天后才有雞’?”
楚墨湊過來看,突然“咦”了一聲:“這指紋的方向不對啊,你看這紋路,像是從‘未來’按過來的——正常指紋是指尖朝左,這個是朝右,倒著的。”
小林突然喊:“快看共振儀!”
屏幕上的兩條波動線還豎著,但線條里多了些細小的光點,像“撒在墨里的金粉”。
那些光點慢慢聚在一起,組成了個模糊的符號——和昨天在海底青銅匣上看到的紋路,是同一個。
“所以,‘倒帶’不是亂倒的。”
溫瑜慢慢蹲下來,看著滿地的玻璃碎片,突然笑了,“它在給咱們留記號呢,就像玩尋寶游戲時,有人提前在藏寶地畫了個叉。”
沈昭撿起另一片碎片,上面沒指紋,但有個極淺的刻痕,像用指甲劃的。
他把所有碎片拼起來,那刻痕連成了半個字——“回”。
“回什么?”楚墨問。
“回……時間的源頭?”溫瑜摸著下巴,“還是回前三卷里那些沒解開的結?”
掛鐘的指針繼續往前走,三點十八分了。
陽光從窗戶斜照進來,落在碎片上,反射出細碎的光,像“撒在地上的星星”。
沈昭看著溫瑜蹲在碎片里的樣子,突然想起她也是這樣蹲在滿地的鏡像碎片里,說“因果結住了,咱們也算贏了半局”。
現在看來,那半局贏的,可能只是“倒帶”前的序幕。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