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恒溫系統發出輕微的嗡鳴,將窗外七月的暑氣擋在雙層玻璃外。沈昭把青銅匣放在防磁工作臺上時,金屬底座與臺面碰撞,發出一聲悶響,像敲在空心的古樹樁上。匣身的青綠色銹跡在無影燈下泛著冷光,那些星紋凹槽里還嵌著深海的細沙,用鑷子挑出來時,沙粒簌簌落在白紙上,堆成個小小的沙丘。
“開始吧。”溫瑜將外婆的銀鎖放在青銅匣旁,鎖身比她記憶里更小,掌心托著時能感覺到細微的震顫,像有只小蟲在金屬里爬。銀鎖的掛鉤處果然有個缺口,形狀與青銅匣鎖扣的凸起嚴絲合縫,“1940年遷戶檔案里寫的‘器物損毀’,會不會就是指這鎖缺了塊?”
楚墨正調試光譜分析儀,儀器發出“嘀嘀”的提示音。“先測材質。”她往青銅匣上貼了片試紙,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數據,“青銅匣含錫量23%,是戰國時期的工藝,但里面混了微量的鎳——這種金屬直到1825年才被提煉出來。”
小林的下巴差點磕在筆記本電腦上:“穿越時空的合金?就像把明朝的青花瓷底鑲了塊現代瓷磚?”
“更像時間自己在‘偷材料’。”沈昭用放大鏡觀察匣蓋的縫隙,那里卡著根極細的絲線,不是棉也不是麻,對著光看能發現半透明的纖維,“這是尼龍,1938年還沒量產,順安號沉船時絕對不可能有這東西。”
溫瑜的指尖在這時突然麻了一下。她低頭看銀鎖,鎖身上的星紋正慢慢變亮,像被注入了細碎的星光。“它在認主。”她輕聲說,指尖順著星紋游走,經過掛鉤缺口時,突然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一滴血珠滲出來,正好落在缺口處,瞬間被金屬吸了進去。
沈昭的玉佩幾乎同時炸開灼熱的溫度。他按住胸口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實驗架上,玻璃瓶碰撞的脆響里,一段畫面猛地扎進腦子里:1938年的碼頭倉庫,穿短褂的年輕人正用鑿子鑿青銅匣的鎖扣,火星濺在他手背上,燙出個月牙形的疤;而旁邊穿旗袍的女人舉著銀鎖,鎖尖劃破她的指尖,血滴在鎖身上,星紋亮起的瞬間,倉庫的掛鐘突然開始倒轉。
“沈硯秋在故意破壞鎖扣。”沈昭喘著氣擦掉額頭的汗,“他是為了讓血脈能滲進去——就像現在,溫瑜的血正在補銀鎖的缺口。”
溫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手背上果然有個淺淡的月牙形疤,是小時候爬樹被樹枝劃的,位置竟和畫面里年輕人的疤一模一樣。“同步感應在升級。”她的聲音帶著顫,“以前是碎片,現在能看見完整的場景了。”
光譜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楚墨猛地調大參數,屏幕上的星圖投影開始扭曲,原本散落的光點慢慢連成線,組成個不規則的圓環,像被人啃過一口的月餅。“這是……獵戶座的腰帶,但少了顆參宿三。”她指著缺口處,“正好對應銀鎖缺失的那塊掛鉤!”
“星圖拼不全,所以鎖打不開?”溫瑜把銀鎖往青銅匣的鎖扣上靠,兩者距離還有三厘米時,突然產生一股吸力,像兩塊異性磁鐵,“1938年爺爺他們是不是沒拼完星圖?”
沈昭翻出爺爺日記的掃描件,1938年三月廿三的記錄旁邊有個潦草的草圖:兩個重疊的圓,一個標著“匣”,一個標著“鏡”,中間畫著道閃電。“‘雙生器需共振方能顯星圖’,”他指尖點在“鏡”字上,“少的那顆星,會不會在青銅鏡上?”
實驗室的門被推開時,帶著股海水的咸腥味。老船醫拎著個鐵皮箱走進來,箱子上的銅鎖已經銹得打不開,他用潛水刀撬開時,里面露出塊用紅布裹著的東西。“沈小子,你爺爺托我保管的物件,該給你們了。”老人的手背上有道蜈蚣形的疤,是當年順安號沉船時被木板劃的,“1976年他臨終前說,等青銅匣重見天日,就把這鏡碎片交給他‘血脈共振’的后人。”
紅布解開的瞬間,實驗室的燈光突然暗了半度。那是半塊青銅鏡,邊緣參差不齊,背面的星紋正好能和銀鎖的缺口對上,像撕成兩半的郵票。溫瑜伸手去碰時,鏡面突然映出個模糊的人影——不是她的臉,是個穿旗袍的女人,梳著三十年代的波浪發,正對著鏡子比劃銀鎖的位置。
“是蘇鏡。”沈昭的聲音發緊,玉佩燙得他必須用冰塊敷著,“她在教我們怎么拼星圖。”
鏡面里的蘇鏡舉起銀鎖,將缺口對準鏡中星圖的參宿三位置,再把鎖扣往青銅匣上推。現實中的溫瑜跟著照做,銀鎖與青銅匣碰撞的瞬間,發出“咔嗒”一聲輕響,像鑰匙終于插進了鎖眼。
星紋突然全部亮起,在實驗室的天花板上投出完整的獵戶座星圖。楚墨的光譜儀開始瘋狂打印數據,紙張簌簌落在地上,最上面那張標著:“星圖波長與沈昭、溫瑜腦電波頻率完全同步”。
“他們的腦電波在‘讀’星圖?”小林撿起紙時,手指被靜電電得發麻,“就像用U盤往電腦里傳文件?”
沈昭突然按住太陽穴,眼前的星圖開始旋轉,變成條發光的隧道。他看見1938年的沈硯秋蹲在碼頭倉庫,把青銅匣塞進順安號的貨艙,蘇鏡站在跳板上遞給他銀鎖:“三代后若見完整星圖,需將暗熵導入鏡中,切不可讓它留在現世。”
溫瑜的呼吸變得急促,她扶著工作臺才能站穩,銀鎖在掌心燙得像塊烙鐵:“我看見三天后的實驗室了……我們成功了,但暗熵溢出時,你為了護我,胳膊被星紋劃傷,血滴在鏡碎片上,那些暗熵突然……”
“突然什么?”沈昭追問,卻看見溫瑜的臉色瞬間慘白——她的同步感應被硬生生掐斷了,像看電視時突然被拔了電源。
青銅匣的鎖扣開始自己轉動,匣蓋縫隙里滲出黑色的霧氣,碰到空氣就變成細小的顆粒,落在白紙上,竟慢慢組成“回環”兩個字。老船醫突然咳起來,從懷里掏出個泛黃的信封:“你爺爺還說,若暗熵失控,就把這信給你們看。”
信封上的郵戳是1976年冬,字跡已經洇開:“星圖完整時,觀測者會顯形。它不是人,也不是神,是時間自己的‘檢查者’——就像布偶戲里躲在幕布后的手,既提線,也怕線斷。”
“幕布后的手?”溫瑜捏著信紙的指尖泛白,“那我們是提線的木偶,還是……能看見線的人?”
青銅匣突然劇烈震動,匣蓋被一股力量頂開條縫。沈昭探頭去看時,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層暗褐色的涂層,刮開后露出密密麻麻的刻字,是沈硯秋的筆跡:“銀鎖藏星圖,鏡碎鎖暗熵,雙生器合,方知‘回環’不是終點,是起點。”
楚墨的儀器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屏幕上的星圖開始褪色,像被水沖淡的墨。“暗熵要溢出來了!”她往工作臺上扔了包磁粉,粉末落在青銅匣周圍,竟自動排列成個圓,把黑色顆粒圈在里面,“磁粉能暫時困住它,但撐不了十分鐘!”
溫瑜突然想起鏡面里的畫面,她抓起半塊青銅鏡,將沈昭的手按在鏡面上。兩人的血同時滲進鏡紋,星圖瞬間重新亮起,天花板上的獵戶座開始緩緩移動,參宿三的位置正對向實驗室的通風口。
“蘇鏡說的‘導入鏡中’,是指導入通風管!”她喊道,“通風系統連接著海水凈化池,暗熵遇水會衰減!”
沈昭抱著青銅匣往通風口跑,匣蓋在顛簸中徹底打開,里面的暗熵像被驚動的蝙蝠,黑壓壓地涌出來。溫瑜舉起青銅鏡對準風口,星圖的光芒突然變成道光柱,將暗熵全部吸了進去。鏡面在這時裂開細紋,蘇鏡的影子對著他們笑了笑,然后徹底消散在光芒里。
實驗室的燈光重新亮起時,恒溫系統的嗡鳴格外清晰。青銅匣的星紋已經暗淡下去,銀鎖的缺口處多了塊青綠色的銹跡,像是從鏡碎片上“長”出來的。沈昭的胳膊肘果然破了道口子,和溫瑜感應到的畫面分毫不差,血珠落在地上,暈開個小小的紅點。
老船醫撿起地上的鏡碎片,那些細紋正在慢慢愈合,邊緣變得光滑,像被時間磨平的傷疤。“你爺爺說得對,”他把碎片放進鐵皮箱,“器物會老,但血脈里的共振不會。”
溫瑜摸著銀鎖上新生的銹跡,突然發現鎖身內側刻著行小字,是用極小的篆書寫的:“蘇家守鏡,守的不是物件,是沈蘇兩家的命。”
沈昭的玉佩終于涼了下來,他把它貼在青銅匣上,原本殘缺的云雷紋竟和匣身的紋路連在了一起。“三代后,”他輕聲念著爺爺日記里被撕掉的后半句,“雙生器合,血脈同頻,方知觀測者是自己。”
楚墨的光譜儀還在打印數據,最新一張紙上只有一行字:“星圖完整度100%,回環修正中。”
小林突然指著窗外,正午的陽光里有細小的光點在飛,像被風吹起的星塵。“你們看,”他的聲音帶著驚嘆,“那些光點在拼東西,像……像艘船?”
沈昭走到窗邊,溫瑜跟著站到他身邊。兩人的肩膀輕輕碰到一起時,掌心的傷口同時傳來輕微的癢意,像有新肉在長。空中的星塵慢慢組成順安號的輪廓,船帆上的星紋與青銅匣、銀鎖、鏡碎片上的紋路完全重合,然后在陽光下漸漸消散,像從未出現過。
“1938年沒走完的路,我們替他們走完了。”溫瑜轉頭時,發絲掃過沈昭的手背,帶著銀鎖的涼意。
“不只是替他們。”沈昭看著工作臺上的青銅匣,匣蓋內側新顯露出一行字,是用他們兩人的筆跡寫的——“2023年7月15日,星圖合,暗熵鎖”,“是時間自己在修正,我們只是剛好站在了該站的坐標上。”
實驗室的恒溫系統依舊嗡鳴,防磁工作臺上的青銅匣安靜地躺著,像完成了使命的古鐘。窗外的蟬鳴突然清晰起來,襯得室內格外安靜,只有楚墨的儀器還在“嘀嘀”地響,像在數著時間的脈搏。
(第四章完)
注釋——
以下是第四章可能需要注釋的字或詞,結合劇情設定和專業背景整理:
1.?同步感應
沈昭與溫瑜的特殊能力,源于兩人與青銅器物的深度綁定,表現為情緒、體感的跨距離同步(如一方刺痛時另一方有同感),楚墨的“共振扣”可增強該效應。
2.?聲吶陰影
指聲吶探測時,水下物體反射聲波形成的暗區,常用于定位沉船、水下物體,文中借此鎖定青銅匣的位置。
3.?共振扣
楚墨改裝的裝置,內嵌沈昭與溫瑜的血樣(設定中血液含青銅器物殘留能量),通過生物共振原理強化兩人的同步感應,文中提到“增強30%”為劇情化表述。
4.?青銅禮器(1938年)
背景設定中“順安號”運輸的關鍵物品,實為青銅匣的偽裝形態,文中“禮器”是當時對其功能的誤判,實際與量子手環同屬“時空坐標裝置”。
5.?暗熵侵蝕具象化
文中溫瑜預見的“血滲入青銅紋”場景,是暗熵影響生物體的典型表現——通過能量共振破壞生物組織,同時在器物表面留下能量痕跡。
這些注釋可幫助您更清晰理解設定邏輯,避免因專業術語或虛構概念產生閱讀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