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燈光有些晃眼,沈昭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依舊停留在那本泛黃的古籍上。書頁上的文字像游動的符篆,透著古老的神秘。
“這上面記載的方法,真的能找到鏡冢?”溫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不確定。
沈昭轉過頭,看到溫瑜抱著雙臂,靠在門邊。她的發絲有些凌亂,幾縷碎發貼在臉頰上,卻添了幾分別樣的生動。
“按楚墨推算的方位,再結合這些古籍里隱晦的提示,應該八九不離十。”沈昭指了指攤開的古籍。
溫瑜走近,附身看向古籍,發梢掃過沈昭的手背,癢癢的。沈昭下意識縮了縮手,溫瑜卻沒察覺,眉頭微皺:“可鏡冢到底是什么地方?為什么祖輩們要設下這么多機關和謎題來守護它?”
沈昭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傳說鏡冢里藏著能扭轉乾坤的力量,可具體是什么,沒人知曉。只知道這力量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設想。”
溫瑜直起身子,看向沈昭:“所以,我們這一去,危險重重?”
沈昭對上她的目光,認真道:“我會護你周全。”
溫瑜笑了笑,眼里卻沒有笑意:“我可不是需要人保護的柔弱女子。”
沈昭看著她倔強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我知道,你很厲害。但這次不同,未知的危險太多。”
溫瑜拍開他的手,臉頰微微泛紅:“別動手動腳的。”
這時,楚墨的聲音從儀器那邊傳來:“坐標已經校準,隨時可以出發。”
沈昭和溫瑜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的堅定如出一轍,他們知道,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即將拉開帷幕。
(接上文)
楚墨的話還沒說完,墻上的三維模擬圖突然閃過一陣亂碼,紅色干擾波像活物般扭曲起來。溫瑜下意識按住桌角的銀鎖,鎖身竟微微發燙,星紋在皮膚上映出淡青色的光。
“這不是自然磁場,”沈昭猛地起身,內袋里的玉佩硌著肋骨,“是人為設置的能量場,和古籍里說的‘護冢陣’對上了。”他這話半是推斷,半是篤定——祖父日記里畫過的陣眼圖,和此刻亂碼后的星圖重合度驚人。
溫瑜抬眼時,正看見沈昭摸向西裝內袋的動作。那只手骨節分明,指尖微顫,和他平時沉穩的樣子判若兩人。“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她慢慢說,銀鎖的溫度還在攀升,“從咖啡館那天起,你就知道銀鎖的秘密,對不對?”
沈昭的喉結滾了滾。他確實知道太多——祖父和溫瑜的祖母曾是尋找鏡冢的搭檔,卻在最后關頭反目;那枚玉佩和銀鎖本是開啟鏡冢的鑰匙,卻被兩家人各自藏了半世紀;甚至溫瑜虎口那道淺疤,此刻在燈光下泛著的粉色,都和他密封袋里的銀鎖碎片邊緣吻合。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但沒你猜的壞。”他試圖解釋,卻在溫瑜清亮的目光里敗下陣來。那目光里有疑惑,有警惕,還有一絲被欺騙的受傷——正是這絲受傷,讓他突然不想再演下去。
“碎杯是我故意撞的。”沈昭從內袋掏出密封袋,銀碎片在燈光下閃著冷光,“我需要確認銀鎖是否和鏡冢有關,但沒想到會劃傷你。”他頓了頓,聲音放輕,“那道疤,我很后悔。”
溫瑜的指尖撫過虎口的疤痕,那里早就不疼了,此刻卻像被燙了一下。她看著沈昭手里的碎片,又看向桌上的古籍,突然想起祖母臨終前說的話:“星紋成對,恩怨難休。”
“所以你接近我,從一開始就是計劃好的?”她問,聲音有點發飄。
沈昭沒直接回答,而是翻開古籍的最后一頁。夾層里掉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面是兩個年輕人,男人胸前掛著云雷紋玉佩,女人頸間的銀鎖閃著光——正是他們的祖父和祖母。
“計劃里沒有‘在意’這部分。”沈昭的聲音很輕,“但現在有了。”
楚墨突然咳嗽一聲,墻上的模擬圖重新穩定下來,只是最中心的紅點變成了深黑色。“呃,要不……先討論怎么突破護冢陣?”
溫瑜沒看楚墨,只是將銀鎖重新扣回頸間,鎖舌扣合的輕響里,她抬眼看向沈昭:“出發吧。到了鏡冢,該算的賬,一筆筆算。”
沈昭看著她眼里的星火,突然笑了。那笑意里,有釋然,有慶幸,還有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他將照片塞回古籍,玉佩在襯衫下貼著心口,溫熱起來。
越野車碾過最后一段碎石路時,溫瑜攥著安全帶的指節泛白。車窗外的天色已經沉下來,墨綠的山林像被打翻的墨汁,將最后一點天光也吞了進去。沈昭握著方向盤的手很穩,車載導航早就沒了信號,他卻像有天生的方位感,拐過一道陡坡時,甚至還騰出一只手,把溫瑜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到耳后。
溫瑜下意識偏了偏頭,避開了他的觸碰。
沈昭的手僵在半空,隨即若無其事地轉回去打方向盤,喉結動了動:“還有半小時到山坳,祖父日記里說,那里有個廢棄的瞭望塔,今晚可以落腳。”
車廂里陷入沉默,只有車輪碾過石子的沙沙聲。溫瑜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樹影,突然開口:“我祖母去世前,把銀鎖交給我的時候說,‘遇到帶云雷紋玉佩的人,要么把他推開,要么……’”她頓了頓,聲音輕下去,“要么就跟他走到底。”
沈昭踩油門的腳緩了半分。“要么”后面的話,祖父日記里也有——“要么就把兩家人的賬,在鏡冢里算清”。原來祖輩們早就預料到,他們終有一天會帶著半把鑰匙,走到同一條路上。
“你祖母……提到過我祖父嗎?”他問,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
溫瑜搖頭:“只說過是‘可惜了的人’。”她側過臉,借著儀表盤微弱的光打量沈昭,“你祖父的日記里,寫了他們為什么反目嗎?”
沈昭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彎道上,那里隱約能看到瞭望塔的剪影。“日記寫到最后幾頁,字跡亂得厲害,”他緩緩開口,“只提到‘鏡心’,說那東西能讓人看到最想實現的事,但代價是……”
“是什么?”
“后面被蟲蛀了,只剩‘魂’字的半邊。”沈昭扯了扯嘴角,試圖讓語氣輕松些,“也許是古人嚇唬人的。”
溫瑜沒接話。她指尖摩挲著頸間的銀鎖,鎖身的星紋似乎又在發燙。剛才沈昭說“鏡心”時,銀鎖震了一下,像某種呼應。
越野車停在瞭望塔下時,雨突然下了起來。豆大的雨點砸在車頂,噼啪作響。沈昭先跳下車,繞到副駕駛這邊撐傘,傘沿刻意往溫瑜那邊傾,自己半邊肩膀很快被打濕。
“這里以前是護林員守著的,”他推開瞭望塔斑駁的木門,一股霉味混著松脂香涌出來,“祖父年輕時來過,說塔上有個暗格,藏著他畫的地形圖。”
溫瑜跟著他踏上吱呀作響的木樓梯,手電光在墻壁上晃出大片陰影。樓梯轉角處,她突然看到墻上刻著個歪歪扭扭的“溫”字,旁邊還有個模糊的“沈”字,兩個字被一道刻痕隔開,又在末端交纏在一起。
“這是……”
“我祖父刻的。”沈昭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說當年和你祖母在這里避過雨,吵了一架,就刻了這兩個字。”他頓了頓,“刻痕后來被雨水泡得發漲,原本隔開的地方,反而黏在了一起。”
溫瑜仰頭看他的背影,手電光里,他的肩膀輪廓分明。這人總是這樣,說出來的話像裹著糖衣,甜絲絲的,卻讓人猜不透里面藏著的是藥還是蜜。
頂樓的暗格藏在松動的地板下。沈昭彎腰掀開木板時,溫瑜看到里面除了一卷泛黃的圖紙,還有個銹跡斑斑的鐵皮盒。他打開盒子的瞬間,兩人都愣住了——里面是半塊碎鏡片,邊緣的星紋和溫瑜的銀鎖、沈昭的玉佩完全吻合。
“這是……鏡心的碎片?”溫瑜指尖剛碰到鏡片,就被一股冰涼的氣浪彈開。
沈昭卻穩穩地捏起碎片,鏡片在他掌心發出微弱的白光。“祖父日記里說,鏡心碎成了三塊,我們兩家各藏一塊,最后一塊……”他抬眼看向溫瑜,“在鏡冢最深處。”
雨聲突然變急,風從塔頂的破窗灌進來,吹得圖紙嘩嘩作響。溫瑜突然注意到,圖紙上標注的鏡冢入口,畫著兩個交纏的符號——正是云雷紋和星紋。
“所以必須我們一起去。”她低聲說,語氣里帶著了然。
沈昭把鏡片放回鐵盒,抬頭時,正撞見溫瑜看向窗外的側臉。雨幕里,遠處的山林像有黑影在晃動,他想起楚墨出發前說的話:“護冢陣不僅會干擾磁場,還會放大人心底的執念,你們……小心自己的念頭。”
“今晚在這里休息,”沈昭合上鐵盒,“明早天亮再進山。”他從背包里拿出睡袋,刻意鋪在離溫瑜不遠不近的地方,“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溫瑜點頭,從背包里摸出匕首握在手里。沈昭看到了,卻沒說什么,只是把自己的手電筒塞給她:“這把亮些。”
后半夜換班時,雨已經停了。沈昭醒來時,看到溫瑜靠在窗邊打盹,手里還攥著那把匕首,眉頭卻微微舒展著,不像白天那樣緊繃。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想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指尖剛碰到她的肩膀,就被她猛地抓住手腕。
匕首的寒光離他喉嚨只有寸許。
“是我。”沈昭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眼里的清明不像剛睡醒。
溫瑜的呼吸還帶著急促,看到是他,才緩緩松開手,匕首哐當落在地上。“抱歉,”她別過臉,“習慣了。”
沈昭撿起匕首,擦了擦上面的指紋:“以前經常遇到危險?”
“祖母去世后,總有人來打聽銀鎖的下落。”溫瑜的聲音很輕,“有次半夜有人撬窗,我握著這把匕首守到天亮。”
沈昭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他一直以為,溫瑜的警惕是針對他的算計,卻沒想過她早已習慣獨自面對這些。他突然很想告訴她,祖父日記里還寫過,當年他祖父和溫瑜的祖母約定,要讓后人避開這些紛爭,安穩過一生。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現在說這些,她大概只會覺得是新的算計。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兩人收拾好東西準備進山。溫瑜走在前面,銀鎖在晨光里閃著細碎的光。沈昭看著她的背影,突然發現她走路時,左肩會比右肩微沉——像長期單肩背包留下的習慣,也像……藏著什么不想讓人看到的傷口。
他想起她虎口的疤,想起她半夜攥著匕首的樣子,突然加快腳步跟上去。
“溫瑜,”他在她身后說,“到了鏡冢,不管看到什么,別信鏡心給你看的東西。”
溫瑜腳步一頓,回頭看他。晨光落在沈昭臉上,他眼里的認真不像作假。“為什么提醒我?”
“因為,”沈昭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怕你看到的,是我最不想讓你知道的事。”
比如,他接近她的最初,確實是為了銀鎖;比如,祖父日記里藏著的,除了鏡冢的秘密,還有兩家人祖輩欠下的血債;再比如,他現在后悔的,遠比“碎杯”那件事要多得多——后悔沒能早點找到她,后悔讓她獨自扛了這么久。
溫瑜沒說話,只是轉過身,繼續往山林深處走。但沈昭看到,她攥著背包帶的手,松開了些。
前方的霧氣里,隱約能看到一塊巨大的石壁,石壁上的星紋在晨光里若隱若現,像一只正在緩緩睜開的眼睛。
鏡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