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星紋徹底亮起時,沈昭突然抓住溫瑜的手腕。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等下不管看到什么,別松手。”
溫瑜還沒來得及回應,腳下的地面突然震動起來。石壁像被無形的手推開,露出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裂縫,裂縫深處泛著幽藍的光,像某種生物的瞳孔。
“護冢陣的核心在這里。”沈昭的聲音壓得很低,他從背包里摸出那枚鏡心碎片,碎片在幽藍的光里浮了起來,“跟著它走。”
兩人側身鉆進裂縫,身后的石壁轟然合上,將天光徹底隔絕。幽藍的光來自兩側巖壁上鑲嵌的熒光礦石,礦石排列的形狀,竟和溫瑜銀鎖內側的星紋一模一樣。
“這些礦石……”溫瑜伸手想碰,卻被沈昭攔住。
“別碰,”他指尖點向礦石間流淌的淡紫色霧氣,“這是‘惑心霧’,碰到會讓人產生幻覺。”
話音剛落,溫瑜突然聽到身后傳來祖母的聲音:“小瑜,別信姓沈的,他們沈家欠我們溫家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她猛地回頭,身后只有幽深的通道,哪有祖母的身影?可那聲音太真實了,帶著臨終前的虛弱,和銀鎖交到她手里時的沉重。
“是幻覺。”沈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不知何時湊得極近,呼吸掃過她的耳廓,“護冢陣在放大你心里的懷疑。”
溫瑜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剛才那瞬間,她竟真的差點相信——祖母臨終前含糊的話,沈昭刻意隱瞞的態度,還有那筆說不清道不明的“血債”,像藤蔓一樣纏上心頭。
“你祖父的日記里,到底寫了什么血債?”她逼視著沈昭,幽藍光線下,他的臉色有些發白。
沈昭的喉結滾了滾,正要開口,通道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兩側的礦石發出刺耳的嗡鳴,霧氣里浮現出無數人影,有護林員,有追殺溫瑜的黑衣人,還有……一張和沈昭長得極像的臉,正舉著刀刺向一個穿旗袍的女人——那女人頸間的銀鎖,和溫瑜的一模一樣。
“那是……我祖父和你祖母。”沈昭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1943年,鏡冢附近的woods里,他們為了搶鏡心碎片,動了手。”
霧氣里的畫面突然清晰:穿旗袍的女人(溫瑜的祖母)被刀劃傷左肩,血染紅了銀鎖;舉刀的男人(沈昭的祖父)突然愣住,刀尖離她心臟只有寸許。
“后來呢?”溫瑜的聲音發緊,她下意識摸向自己的左肩——那里確實有一道淺疤,是小時候被追殺時留下的,和畫面里祖母受傷的位置,驚人地重合。
“后來他們被日軍發現,祖父替你祖母擋了一槍,”沈昭的目光落在溫瑜的左肩,“但你祖母還是帶著碎片跑了,從此兩家人斷了聯系。祖父臨終前說,他欠溫家一條命,也欠一句道歉。”
霧氣里的人影漸漸散去,溫瑜卻站在原地沒動。原來祖母說的“可惜了的人”,是這個意思。原來沈昭后悔的,不止是咖啡館的算計。
“所以你接近我,也是為了……還債?”她問,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失落。
沈昭突然抓住她的手,這次她沒有掙開。他的指尖冰涼,卻帶著異常的堅定:“一開始是,但現在不是了。”
話音剛落,前方的通道突然開闊起來,出現一個圓形的石室。石室中央豎著一面巨大的銅鏡,鏡面光滑如鏡,卻照不出兩人的身影,只映出漫天星斗——正是他們在古籍里見過的鏡冢星圖。
“鏡心應該就在鏡子后面。”沈昭的目光掃過銅鏡邊緣的凹槽,那形狀正好能放下他的玉佩和溫瑜的銀鎖。
溫瑜剛要摘下銀鎖,銅鏡突然泛起漣漪。鏡中星斗急速旋轉,最后凝聚成兩個字:“抉擇”。
緊接著,鏡面里浮現出兩個畫面:左邊是溫瑜祖母中槍倒下的瞬間,右邊是沈昭祖父擋槍的背影。
“護冢陣要我們選?”溫瑜的聲音有些發顫。
“不,”沈昭盯著鏡面,“它要我們認。”
他緩緩摘下胸前的玉佩,塞進銅鏡左側的凹槽。玉佩嵌進去的瞬間,左邊的畫面消失了。溫瑜深吸一口氣,解下銀鎖塞進右側凹槽。右邊的背影也隨之散去。
銅鏡發出一陣嗡鳴,鏡面緩緩移開,露出后面的暗格。暗格里沒有鏡心,只有一本燒焦的日記——是溫瑜祖母的。
日記最后一頁,用炭筆寫著一行字:“沈硯(沈昭祖父)擋槍時,我摸到他口袋里的半塊鏡心。原來他不是來搶的,是來送的。”
溫瑜的手突然抖起來。沈昭湊過去,看到日記夾層里掉出一張照片,照片上兩個年輕人笑著坐在瞭望塔上,男人的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兩人頸間的玉佩和銀鎖,在陽光下閃著光。
“他們……”
“他們早就和解了。”沈昭的聲音有些哽咽,“是我們后人,被‘恩怨’兩個字困住了。”
就在這時,暗格深處突然亮起一道白光。最后一塊鏡心碎片,正躺在那里。
但沒等他們伸手去拿,整個石室突然劇烈搖晃起來。銅鏡開始龜裂,裂縫里滲出的紫色霧氣越來越濃。
“不好,”沈昭拽住溫瑜的手,“護冢陣的核心被觸動,這里要塌了!”
他一把抓過暗格里的鏡心碎片,塞進溫瑜手里:“拿著!快走!”
霧氣里,溫瑜突然看到沈昭身后站著一個人影,正是剛才舉刀的“沈硯”。那人影手里的刀,正對著沈昭的后背。
“小心!”她猛地推開沈昭。
刀落空了,人影也消失了。但沈昭被她推得撞在石壁上,悶哼一聲,嘴角滲出一絲血。
“你……”溫瑜愣住了。
沈昭抹掉嘴角的血,扯出一個笑:“看來,我的執念也被放大了——我最怕的,是你像當年的祖母一樣,為了護我受傷。”
石室的裂縫越來越大,頭頂開始掉碎石。沈昭拉著溫瑜往通道外沖,手里的三塊鏡心碎片在碰撞中發出清脆的響聲,竟自動拼合成了完整的鏡心。
鏡心發出的白光籠罩住兩人,周圍的震動突然消失了。等他們睜開眼時,已經站在鏡冢外的山林里,石壁恢復了原狀,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溫瑜低頭看著掌心的鏡心,突然想起沈昭祖父日記里被蟲蛀的那個字——“魂”。或許所謂的代價,不是失去魂魄,而是困在執念里,成為永遠的“魂”。
沈昭靠在樹上喘氣,左肩的衣服被剛才的碎石劃破,露出一道和溫瑜左肩相似的疤。
“原來你也有疤。”溫瑜走過去,從背包里拿出繃帶。
“小時候被仇家追殺時留下的。”沈昭看著她低頭纏繃帶的樣子,突然笑了,“現在好了,沈家欠溫家的,我用一道疤還了。”
溫瑜手一頓,抬頭瞪他:“誰要你還。”
但她的嘴角,卻忍不住揚了起來。
遠處的天空泛起霞光,溫瑜低頭看著手里的鏡心,又看了看沈昭。祖輩的恩怨像被鏡心的白光洗凈了,剩下的,是他們自己的路。
“接下來去哪?”她問。
沈昭望向霞光深處:“去把鏡心交給該交的人——楚墨那邊,應該早就等著了。”
他伸手,這次溫瑜沒有躲。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掌心的溫度,比任何承諾都要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