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的霧氣在晨光中漸漸散去，露出濕漉漉的枝葉和沾滿露珠的石階。沈昭被溫瑜推撞的后背還在隱隱作痛，但他沒吭聲，只是放慢腳步配合溫瑜的速度。剛才在石室里，她那句帶著哭腔的“小心”像顆石子，在他心里漾開的漣漪，到現(xiàn)在還沒平息。

“后背的傷要不要緊？”溫瑜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他。她的目光落在他被劃破的襯衫處，眉頭微蹙，“剛才太急了，沒控制好力道。”

沈昭扯了扯襯衫蓋住傷口，故意揚(yáng)起嘴角：“這點(diǎn)傷算什么？比起你祖父當(dāng)年替你祖母擋的槍，我這頂多算蹭破皮。”

溫瑜瞪了他一眼，卻沒再追問，只是從背包里翻出一小瓶云南白藥遞過去：“自己噴點(diǎn)，別感染了。”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兩人都頓了一下，又迅速移開。空氣里彌漫著松脂和草藥混合的味道，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與親近。

沈昭對著傷口噴藥時，溫瑜正低頭研究手里的鏡心。完整的鏡心像塊不規(guī)則的冰晶，陽光透過它折射出七彩的光，落在她手背上，像流動的星子。“你說，祖父和祖母當(dāng)年為什么要把鏡心藏起來？”她輕聲問，“如果只是怕它落入壞人手里，直接毀掉不是更省事？”

沈昭扣好襯衫紐扣，走到她身邊看向鏡心：“或許……它還有別的用處。”他想起祖父日記里那句被蟲蛀的話，“‘鏡心映魂，亦能鎮(zhèn)魂’，后面好像還有半句，提到了‘亂世終，歸其位’。”

“歸其位？”溫瑜抬頭看向他，“你的意思是，鏡心有它該待的地方？”

“可能和楚墨研究的‘暗熵指數(shù)’有關(guān)。”沈昭望著遠(yuǎn)處的山巒，“楚墨說過，鏡冢所在的區(qū)域磁場異常，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壓制著某種能量。如果鏡心是平衡這種能量的關(guān)鍵……”

他的話沒說完，但溫瑜已經(jīng)明白了。就像銀鎖能暫時壓制暗熵指數(shù)，鏡心或許才是那個“總開關(guān)”。祖輩們不是在藏它，是在守它。

兩人沿著石階往下走，路過一處山泉時，溫瑜蹲下身洗手。山泉清澈見底，映出她泛紅的眼角。沈昭站在她身后，看著水中兩人的倒影，突然覺得那些纏繞了兩家人半個世紀(jì)的恩怨，就像這泉水里的漣漪，看似紛亂，最終總會歸于平靜。

“你左肩的疤，”溫瑜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也是被追殺時留下的？”

沈昭在她身邊蹲下，撿起一塊扁平的石子扔進(jìn)水里：“嗯，十四歲那年。一群人拿著祖父的日記找上門，說要拿玉佩換鏡心的線索。我媽把我推出后窗，自己被他們打傷了腿。”他低頭看著水面的波紋，“后來才知道，那些人是當(dāng)年覬覦鏡心的軍閥后代，一直沒放棄尋找。”

溫瑜的動作頓住了。她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年，半夜撬窗的黑衣人手里，也拿著一張畫著銀鎖的圖紙。“我祖母去世前，把銀鎖的鑰匙藏在了瞭望塔的暗格里。”她輕聲說，“她說，等遇到能讓我心甘情愿交出銀鎖的人，再把鑰匙給他。”

沈昭猛地抬頭看她。

溫瑜卻避開他的目光，拿起那塊完整的鏡心放進(jìn)泉水里。鏡心沒沉下去，反而在水面旋轉(zhuǎn)起來，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漣漪。“你說，這東西真的能讓人看到最想實(shí)現(xiàn)的事嗎？”

“你想看到什么？”沈昭問。

“想知道祖母最后有沒有原諒沈爺爺。”溫瑜的聲音很輕，“日記里說他們和解了，但我總覺得，她心里還是有遺憾的。”

沈昭伸手，輕輕握住她拿鏡心的手。鏡心的冰涼和他掌心的溫度混在一起，奇異地讓人安心。“剛才在石室里，那張瞭望塔的照片，就是答案了。”他看著她的眼睛，“你看他們笑得多開心，哪有半分遺憾？”

溫瑜看著他認(rèn)真的樣子，突然笑了。這是她從進(jìn)鏡冢以來，第一個真正放松的笑容，像山澗的陽光突然穿透云層，亮得晃眼。沈昭看得有些發(fā)怔，心跳漏了一拍——原來他最想在鏡心里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

兩人沿著山路走了約莫兩個小時，終于看到了楚墨的臨時營地。綠色的帳篷搭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旁邊停著一輛改裝過的越野車，車頂上還架著信號接收器。

“楚墨！”沈昭喊了一聲。

帳篷簾被掀開，楚墨抱著一臺筆記本電腦跑出來，眼鏡滑到了鼻尖上：“你們可算回來了！信號剛恢復(fù)，我監(jiān)測到鏡冢區(qū)域的暗熵指數(shù)……”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盯著溫瑜手里的鏡心，眼睛瞪得溜圓，“這是……完整的鏡心？”

溫瑜把鏡心遞給他。楚墨小心翼翼地接過去，對著陽光翻來覆去地看，又掏出隨身攜帶的放大鏡仔細(xì)觀察：“星紋和云雷紋完全吻合，能量場穩(wěn)定……天哪，這簡直是考古學(xué)和物理學(xué)的雙重奇跡！”

“它到底是什么？”溫瑜問。

楚墨推了推眼鏡，指著鏡心邊緣的紋路：“你們看這里，這些不是普通的花紋，是某種能量傳導(dǎo)線路。結(jié)合沈昭祖父的日記和你祖母的記錄，我推測鏡心是古代工匠用隕石核心打造的‘平衡器’——既能吸收過量的暗能量，也能釋放出穩(wěn)定磁場的波頻。”他頓了頓，“簡單說，它是維持這片區(qū)域能量平衡的‘心臟’。”

沈昭皺眉：“那之前為什么會有‘鏡心能讓人看到最想實(shí)現(xiàn)的事’的傳說？”

“應(yīng)該和護(hù)冢陣有關(guān)。”楚墨打開筆記本電腦，調(diào)出一組波形圖，“護(hù)冢陣的能量會干擾人的腦電波，讓人產(chǎn)生幻覺，而鏡心作為能量源，會放大這種幻覺。你祖母日記里說‘看到最想實(shí)現(xiàn)的事’，其實(shí)是被陣法影響的結(jié)果。”他看向兩人，“你們在鏡冢里看到的‘人影’，也是這個原理。”

溫瑜恍然大悟。原來那些所謂的“執(zhí)念”，不過是被磁場放大的情緒。祖輩們的恩怨，后人的猜忌，都在這能量場里被無限放大，差點(diǎn)讓他們重蹈覆轍。

“那現(xiàn)在怎么辦？”沈昭問，“把鏡心留在這里，還是……”

“必須把它放回原來的位置。”楚墨指著屏幕上的能量曲線，“剛才鏡心合一的時候，整個區(qū)域的暗熵指數(shù)降到了歷史最低，但現(xiàn)在又在緩慢回升。只有讓它回到鏡冢的能量核心，才能長久維持平衡。”

沈昭看了溫瑜一眼，她正好也在看他。兩人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默契——有些責(zé)任，既然祖輩沒能完成，就該由他們來承擔(dān)。

“什么時候可以出發(fā)？”溫瑜問。

“等我再校準(zhǔn)一下能量參數(shù)，明天一早。”楚墨合上電腦，“今晚好好休息，你們倆的臉色都太差了。”

傍晚時分，營地升起了篝火。楚墨在帳篷里調(diào)試儀器，沈昭和溫瑜坐在火堆旁，看著跳躍的火苗發(fā)呆。

“你說，祖父和祖母當(dāng)年，是不是也像我們這樣坐過？”溫瑜突然問。

沈昭往火堆里添了根木柴：“說不定比我們還浪漫——我祖父日記里畫過瞭望塔的星空，說你祖母指著北斗七星給他講星象，講了整整一夜。”

溫瑜笑出聲：“我祖母日記里寫，你祖父為了給她摘野果子，摔了個四腳朝天，還嘴硬說自己是故意蹲下來看螞蟻。”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分享著祖輩日記里的趣事，那些曾經(jīng)被“恩怨”二字籠罩的名字，漸漸變得鮮活起來。原來他們不是傳說里的“仇人”，只是兩個在亂世里互相扶持、偶爾拌嘴的普通人。

“對了，”溫瑜從背包里拿出那張從暗格里掉出來的照片，遞給沈昭，“這個你收著吧。”

沈昭接過照片，指尖拂過上面兩個年輕的笑臉：“還是你收著，你祖母的東西，該留在你手里。”他把照片塞回她掌心，“等把鏡心放回原位，我們再去瞭望塔看看，像他們當(dāng)年那樣。”

溫瑜握緊照片，點(diǎn)頭嗯了一聲。火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