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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能不能哄哄我

第一章高中還能同桌嗎?

初三開學第一周,我就扭傷了腳踝。

那個叫劉昆的男生跑過來,二話不說背我去醫務室。

他后頸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謝謝啊同學,你叫什么名字?”我趴在他背上小聲問。

他腳步頓了一下:“……劉昆。”

原來他知道我的名字,劉雨婷。

后來我發現他總在我值日時“剛好”留下打掃。

他的死黨王浩朝我擠眉弄眼:“昆哥特意調的值日表!”

我心跳如鼓,卻假裝沒聽見。

直到畢業晚會那晚,他塞給我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上面只有七個字:“高中還能同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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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開學不過一周,空氣里屬于九月初的燥熱尚未完全褪去,混合著嶄新的書本油墨氣息,以及操場上被曬得發燙的塑膠跑道味道。體育課,永遠是漫長校園時光里,令人既愛又恨的存在。陽光白晃晃地潑下來,砸在眼皮上,燙得人發暈。自由活動時間,男生們像脫韁的野狗,呼嘯著沖向籃球場,籃球砸在地面發出空洞又熱烈的“砰砰”聲。

我抱著幾本剛收齊的英語練習冊,像個盡職盡責的搬運工,沿著籃球場外圍那條被樹蔭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水泥路,艱難地往教學樓方向挪。腳上那雙嶄新的帆布鞋底硬邦邦的,磨得腳后跟隱隱作痛,注意力全在懷里那摞搖搖欲墜的作業本上,生怕它們一個不高興就集體罷工散落一地。

就在我小心地避開地面上一條蜿蜒的裂縫時,視線邊緣,一個橘紅色的影子,裹挾著風聲,猝不及防地砸了過來。

“小心!”

誰的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刺破操場的喧囂。

來不及分辨,也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那顆失控的籃球,帶著一種蠻橫不講理的沖勁,狠狠撞在我的左腳踝外側。一股尖銳的、撕裂般的劇痛猛地炸開,像通了高壓電,瞬間從腳踝竄上小腿,再兇狠地撞進大腦。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迸,喉嚨里嗆出一聲短促的抽氣。

重心徹底消失。天旋地轉。懷里的練習冊像一群受驚的白鴿,“嘩啦”一聲,掙脫束縛,四散紛飛,雪白的紙張在陽光和塵土中凌亂地飄舞、墜落。我整個人也失去支撐,膝蓋一軟,重重地跪跌在滾燙粗糙的水泥地上。掌心擦過地面,火辣辣的疼。

“嘶——”我倒抽著冷氣,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密密地爬滿額頭和后背。左腳踝那里疼得鉆心,仿佛里面的骨頭被那該死的籃球硬生生砸碎成了渣,動一下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一起尖叫。我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左手死死按住劇痛的腳踝,右手撐在滾燙的地面上,指尖用力得發白,試圖抵抗那陣幾乎令人昏厥的眩暈和痛楚。

周圍嘈雜的嬉鬧聲、籃球的拍擊聲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世界變得模糊而遙遠。只有腳踝處那尖銳的疼痛,無比清晰地占據了我全部的感官。

“對不住!對不住!沒看見!”一個剃著板寸的男生驚慌失措地跑過來,站在幾步開外,手足無措地看著散落一地的本子和蜷在地上的我,臉上寫滿了闖禍后的惶恐。

疼痛讓我的視野有些模糊,耳朵里嗡嗡作響,男生慌張的道歉聲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傳進來。我咬著下唇,努力想看清他的臉,但疼痛讓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動。我嘗試著動了動左腳腳趾,尖銳的刺痛立刻又刺了上來,額角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喂!劉昆!這邊!有人摔了!”板寸男生朝著籃球場方向扯著嗓子喊。

籃球場上的喧囂似乎停頓了一瞬。幾道目光投射過來。

混亂的視野里,一雙沾著灰塵的白色運動鞋突兀地闖入。我吃力地抬起汗濕的額頭,視線順著那雙鞋往上移動——洗得發白的藍色校褲褲腳,接著,是被汗水微微洇濕、貼在身上的校服下擺。再往上,是一張輪廓清晰的臉。

陽光從他背后猛烈地照射過來,給他的身形鍍上了一層刺目的金邊,反而讓人一時看不清他的五官細節,只覺得他很高,肩背的線條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尚未完全長開的單薄卻蘊藏著力量感。他逆光站著,微微喘著氣,胸膛起伏著,顯然是剛從球場上跑過來。

他飛快地掃了一眼我按著的腳踝,又看了一眼地上狼藉的練習冊和周圍幾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的同學,眉頭擰得很緊。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臉上,沒有多余的話,甚至沒問一句“你還好嗎”,直接在我面前背對著我,干脆利落地蹲了下來。

那個背影,寬闊而略顯單薄的少年肩背,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占據了整個視野。他弓著背,校服布料清晰地勾勒出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形狀。后頸暴露在熾烈的陽光下,一層細密的汗珠爭先恐后地沁出來,凝結成更大的汗珠,沿著他頸后干凈的皮膚紋路緩緩滑落,最終沒入那洗得有些發白的藍色衣領深處。汗珠在午后的強光下,折射出細小卻刺眼的光芒,像散落的碎鉆。

“上來。”他的聲音有點喘,帶著剛劇烈運動后的沙啞,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我腳踝的痛楚和周圍的嘈雜,直接撞進耳朵里。

語氣干脆,甚至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

我愣住了,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猝不及防地捏了一下,猛地收縮。周圍似乎有幾道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來,帶著好奇和探究。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比這九月的陽光還要灼人。腳踝處一陣陣鉆心的刺痛還在持續不斷地提醒我現實的窘境。

猶豫只持續了一瞬。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慌亂和那絲莫名的羞赧,伸出沒擦傷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帶著點笨拙地搭上他的肩膀。指尖觸碰到他肩窩處被汗水浸得微涼的校服布料時,我甚至能感覺到布料下少年肌肉瞬間繃緊的細微震動。

緊接著,另一條手臂穿過我的腿彎,穩穩地托住。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將我向上托起。失重感只維持了不到半秒,我的身體就穩穩地伏在了那個并不算特別厚實、卻異常堅定的背上。

他的脊骨隔著薄薄的校服,清晰地硌著我的胸口。他身上蒸騰著劇烈運動后的熱氣,混合著干凈的汗味、陽光曝曬后棉布的味道,還有一絲……淡淡的消毒皂的氣息,并不難聞,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屬于少年人的蓬勃生氣。這陌生的氣息瞬間將我包圍。

他穩穩地站起身。視野陡然拔高,操場、紛亂的練習冊、圍觀的同學們,都變成了俯視的風景。腳踝懸空,疼痛似乎也奇異地減輕了一點點。

他邁開步子,步伐很穩,速度卻不慢,朝著操場另一頭的醫務室方向走去。每一步踏在滾燙的水泥地上,都帶來細微的顛簸,我的身體也隨之輕輕晃動。每一次晃動,身體與他后背的接觸面就更緊密一分,他肩胛骨的形狀,他脊柱的線條,甚至他因用力而微微繃緊的肌肉,都透過薄薄的衣料清晰地傳遞過來。

風掠過耳邊,吹動他后頸上被汗水濡濕的、短而硬的發茬。那顆剛剛滑落的汗珠留下的濕痕,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疼痛、窘迫、羞赧,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感覺,牢牢攫住了我。心臟在胸腔里跳得又重又快,咚咚咚,像一面失控的小鼓,震得耳膜都在嗡嗡作響,幾乎要蓋過腳踝的疼痛。

醫務室那扇刷著綠漆的木門越來越近。周圍走動的人影似乎多了起來,偶爾有目光落在我們身上。我的臉頰燙得像是要燒起來,只能把臉埋得更低一些,額頭幾乎要貼上他校服的后領口,鼻尖縈繞的全是那股混合著汗水與陽光的少年氣息。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他略重的呼吸聲和腳下踩踏地面的聲音。

尷尬的空氣幾乎凝固了,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喉嚨發干,我舔了舔同樣干澀的嘴唇,終于鼓起勇氣,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努力想讓這沉默不那么難熬:

“謝謝啊……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他往前邁的步子,毫無征兆地頓了一下。

非常短暫,短暫到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背上傳來的那一下極其細微的停滯感,清晰地告訴我,那不是錯覺。

他側了側頭,下頜線繃緊了一下,又迅速轉回去,目光依舊看著前方的路。聲音比剛才更低啞了些,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劉昆。”

劉昆。

原來他叫劉昆。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漾開了一圈圈微瀾。有點熟悉……似乎在哪兒聽過?是上學期年級表彰大會上念過的名字?還是課間操時偶爾聽到哪個老師點過名?記憶有點模糊,一時抓不住清晰的線頭。

醫務室特有的消毒水氣味撲面而來。穿著白大褂的校醫是個面容和善的中年女老師。她放下手里的報紙,扶了扶眼鏡,目光落在我懸著的腳上:“喲,這又是怎么了?”

“打球,不小心砸到腳了。”劉昆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依舊簡潔,把我小心地放在那張鋪著白色床單、帶著消毒水味道的窄床上。

“砸的?”校醫老師彎下腰,動作麻利地幫我把左腳的帆布鞋和襪子脫掉。腳踝外側已經明顯地紅腫起來,像個發起來的小饅頭,皮膚繃得緊緊的,在燈光下泛著不祥的光澤。

“嘶——”冰冷的碘伏棉球一碰上去,我立刻痛得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想縮回腳。

“別動!”校醫老師的手穩穩地按住了我的小腿,力道不大卻不容掙脫。她仔細檢查著,手指在紅腫的邊緣輕輕按壓,“還好,骨頭應該沒事,就是軟組織挫傷,腫得厲害點。這陣子別跑別跳,最好別沾地受力。”

她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拿出藥水和棉簽,開始清理擦傷的掌心。碘伏帶來的刺痛讓我忍不住齜牙咧嘴。

“小同學,是你送她來的?”校醫老師處理完我的手掌,抬頭看向站在床邊、默不作聲的劉昆。他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有幾縷貼在飽滿的額角,呼吸已經平復下來,只是校服后背被汗水洇濕的深色痕跡更加明顯。

“嗯。”劉昆應了一聲,目光落在我紅腫的腳踝上,眉頭又微微蹙起。

“喏,”校醫老師遞給他一小瓶棕色的藥油和一個新的棉簽,“活血化瘀的。她這手暫時沒法使力,你幫她涂一下腳踝,揉開,揉到藥油發熱吸收。輕點啊,別用蠻力。”

劉昆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還有這個任務。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卻又在半空中頓住,遲疑地看向我。

我的臉“騰”地一下又燒了起來,比剛才在操場上還要滾燙。腳踝那紅腫的皮膚暴露在醫務室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和……難堪。讓一個剛認識(甚至不算認識)的男生給自己涂腳踝?這簡直……

“老師,我……”我試圖開口拒絕,聲音干澀。

“趕緊的,涂上藥好得快。”校醫老師不容分說地把藥瓶塞進劉昆手里,轉身去開處方,“揉的時候順時針,力道自己掌握。”

空氣仿佛凝固了。醫務室里只剩下校醫老師寫字的沙沙聲。

劉昆拿著那個小小的棕色藥瓶,指關節微微用力,瓶身上的標簽紙被他捏得起了褶皺。他抿著唇,視線在我紅腫的腳踝和他手里的藥瓶之間來回移動了幾次,喉結明顯地上下滾動了一下。最終,他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往前挪了半步,在我腳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他擰開瓶蓋,一股濃烈刺鼻的藥油味立刻彌漫開來。他用棉簽蘸了滿滿一坨深棕色的藥油,小心翼翼地湊近我的腳踝。我能感覺到他動作的僵硬,甚至拿著棉簽的手指,指尖都在不易察覺地微微發抖。

冰涼的、帶著濃重藥味的棉簽頭,終于輕輕觸碰到我腳踝紅腫發熱的皮膚上。

那一瞬間的刺激,讓我渾身猛地一顫,差點叫出聲來,死死咬住了下唇才忍住。藥油的冰涼和腳踝的灼熱形成尖銳的對比,接著,是他開始笨拙地、極其輕微地涂抹、揉按。

他的動作生澀得近乎笨拙。起初,那力道輕飄飄的,像是羽毛拂過,藥油只在皮膚表面浮著,根本揉不進去。他似乎也察覺到了,停頓了一下,指尖的力道試探性地加重了一點點。

“嘶……”我還是沒忍住,抽了一口冷氣。腳踝的神經敏感得要命。

他的動作立刻僵住,像被按了暫停鍵。他抬起頭看我,眼神里帶著一絲明顯的無措和歉意,額角似乎又滲出了一點細汗。

“……很疼?”他低聲問,聲音有點發緊。

“還……還好。”我吸著氣,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么猙獰,“稍微……再用點力,不然藥揉不開。”

他點點頭,重新低下頭,專注地看著我的腳踝,眉頭緊鎖著,仿佛在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這一次,他的指尖沉穩了許多,帶著溫熱的體溫,壓在藥油上,開始用一種更堅定、卻也控制著力道的順時針揉按。那帶著涼意的藥油終于被他指腹的溫度和力量一點點推開、揉化,滲進皮膚深處,帶來一種奇異的、帶著輕微刺痛的溫熱感。

他的手指骨節分明,指腹帶著薄繭,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生硬,卻異常認真。每一次按壓、每一次畫圈,都帶著一種全神貫注的笨拙和……鄭重。濃烈的藥味彌漫在兩人之間狹小的空間里。

我低著頭,視線落在他專注的側臉上。他濃密的睫毛低垂著,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鼻梁挺直,唇線因為專注而微微抿著。臉頰靠近耳朵的地方,似乎也染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極淡的薄紅。

醫務室的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嗒…嗒…嗒…”

每一聲,都像敲在我的心尖上。

藥油的氣味、指尖的溫熱、笨拙的揉按、還有那縈繞不去的消毒水味道……所有感官接收到的混亂信號,最終都匯聚成一種強烈的心悸。心口那面小鼓,又開始不受控制地、重重地擂動起來,聲音大得我幾乎擔心會被他聽見。

“好了。”他終于停下動作,聲音有些低沉。原本紅腫的腳踝皮膚,此刻覆蓋著一層亮晶晶的藥油,在燈光下泛著光,火辣辣的感覺取代了最初的刺痛,皮膚下的血液似乎真的被揉得活絡了一些。

他直起身,把用過的棉簽扔進旁邊的醫療垃圾桶,擰緊藥油瓶蓋,動作恢復了之前的利落。他把那瓶棕色的藥油放在我手邊的床頭柜上。

“一天三次,記得擦。”他交代道,語氣恢復了最初的平靜,甚至帶著點公事公辦的疏離感,仿佛剛才那個笨拙地幫我揉腳踝的人不是他。

“嗯……知道了,謝謝。”我小聲應著,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身下的白色床單。

他點點頭,沒再看我,轉身對已經開好處方的校醫老師說:“老師,她……”

“行了,讓她在這兒休息會兒。”校醫老師把處方單遞給我,“劉雨婷是吧?待會兒讓你同學幫你把藥拿回來,按說明吃。腳這兩天千萬別用力。”她轉向劉昆,“這位同學,麻煩你再跑趟腿,去校門口左邊那個大藥房拿藥吧,處方給他們就行。”

“劉雨婷”三個字從校醫老師口中清晰地說出。

劉昆接過處方單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看我一眼,只是簡短地“嗯”了一聲,便拿著單子轉身大步走出了醫務室。

門在他身后輕輕合上。

我靠在冰涼的墻壁上,盯著自己涂滿藥油、亮晶晶的腳踝。校醫老師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劉雨婷是吧?”

剛才在操場上,那個背我來的人,那個叫劉昆的男生……

他明明知道我的名字。

在我小心翼翼問出“你叫什么名字”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了。

這個認知,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開去,無聲無息,卻攪亂了整個湖面。

腳踝的藥油散發著濃烈又溫熱的氣息,心口那面鼓,依舊在不知疲倦地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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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聲響得拖泥帶水,帶著一種終于熬到頭的疲憊感,尖銳地刺破教室里的悶熱空氣。初三的教室,總像是被無形的壓力塞得滿滿當當,書本試卷堆得像堡壘,空氣里永遠浮動著粉筆灰、汗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焦慮。值日生開始挪動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準備打掃戰場。

我單腳跳著,費力地把自己的椅子架到課桌上。受傷的左腳虛虛點地,不敢用力,動作笨拙又緩慢。書包沉甸甸地壓在背上,里面塞滿了今晚要啃的習題冊。每一次挪動,都牽扯著腳踝一陣鈍痛,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嘿,雨婷!等我一下!”同桌陳薇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背著書包,手里還抓著一本物理練習冊,顯然剛從隔壁班問題目回來。

“好,你慢點,我不急。”我朝她笑笑,繼續和金雞獨立的姿勢作斗爭。

就在我努力平衡身體,試圖把最后一把椅子架上去時,一個身影快步穿過正在清掃的桌椅縫隙,徑直走到教室后面的衛生角。他動作利落地拿起一把掃帚,低著頭,開始清掃我座位附近已經沒什么垃圾的地面。校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流暢的肌肉線條。

是劉昆。

他掃得很認真,也很……安靜。仿佛他出現在這里,拿起掃帚,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和窗外的落日余暉一樣理所當然。掃帚劃過地面的“沙沙”聲,規律地響著。

我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自從醫務室那次之后,每次看到他,或者僅僅是聽到他的名字,心口那面小鼓就像是被施了魔法,自己就咚咚咚地敲起來。我趕緊低下頭,假裝專心致志地對付那把不聽話的椅子,臉頰卻不受控制地開始升溫。

“哎喲,昆哥!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么勤快?”一個帶著戲謔笑意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刻意維持的平靜。

是王浩。他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手拎著個癟癟的垃圾袋,一手搭在劉昆的肩膀上,笑嘻嘻地探過頭來,目光在我和劉昆之間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帶著一種了然于胸的促狹。

“少廢話,干活!”劉昆頭也沒抬,語氣有點生硬,肩膀一抖,想把王浩搭著的手甩開。

王浩卻像塊牛皮糖,粘得更緊了。他不但沒松手,反而湊近劉昆耳邊,聲音不大不小,卻恰好能讓幾步之外、假裝忙碌的我聽得一清二楚:

“裝!接著裝!特意跟勞動委員說調了值日表,就為了‘剛好’跟人劉雨婷同一天值日,當我不知道?”他故意把“特意”和“剛好”兩個詞咬得又重又長,拖長了調子,尾音上揚,像帶著鉤子。

轟——

我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涌上了頭頂,臉頰燙得能煎雞蛋。耳朵里嗡嗡作響,王浩的話像帶著回音,一遍遍在腦子里震蕩。調值日表?特意?為了……我?

我僵在原地,手里抓著椅子的一條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心跳聲震耳欲聾,幾乎要蓋過教室里所有的嘈雜。我不敢抬頭,更不敢去看劉昆此刻的表情,只能死死地盯著自己腳下那一小塊被掃得干干凈凈的水磨石地面。

“滾!”劉昆猛地低吼一聲,聲音壓抑著怒火,肩膀狠狠一頂,終于把王浩頂開。他飛快地掃了我這邊一眼,那眼神又急又窘,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帶著一種被抓包的狼狽,隨即立刻像被燙到一樣移開目光。他攥著掃帚柄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耳根處那片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蔓延開一片赤紅。

王浩被他頂得踉蹌了一步,夸張地“哎喲”一聲,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咧著嘴,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貓。他朝我這邊擠了擠眼睛,那眼神里的調侃和“你看我說對了吧”的得意幾乎要溢出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臉頰上的熱度一路燒到了脖子根。調值日表……特意……這幾個字眼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不知所措。我慌忙低下頭,假裝完全沒聽見王浩的話,也沒看到劉昆的窘迫,用盡全身力氣把最后一把椅子架到了課桌上,動作快得差點失去平衡。

“薇薇,我好了,我們走吧!”我朝門口喊,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幾乎是逃也似的,單腳跳著,一瘸一拐地、飛快地朝門口挪去,只想立刻離開這個令人窒息又心跳失控的地方。書包在背上沉重地晃蕩著,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腳踝的鈍痛,但我此刻只想逃離。

身后,掃帚劃過地面的“沙沙”聲,似乎停頓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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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晚會的喧囂像一層厚厚的、暖色調的糖衣,包裹著即將分崩離析的離愁別緒。禮堂里彩帶飄舞,廉價的霓虹燈球旋轉著,把迷離的光斑胡亂地投射在每一張年輕又強顏歡笑的臉上。劣質音響轟鳴著,播放著煽情的離別歌曲,空氣里混雜著爆米花的甜膩、飲料的糖精味和少年人身上蓬勃的汗氣。

我坐在禮堂靠后的一張長條凳上,左腳穿著寬松的軟底鞋,腳踝的腫脹消了大半,但站久了還是會隱隱作痛。手里捏著一小袋沒吃完的爆米花,指尖沾滿了糖霜。看著臺上昔日嚴肅的班主任,此刻正拿著話筒,五音不全卻異常投入地吼著跑調的《朋友》,臺下是哄笑和更大聲的合唱。不知是誰先紅了眼眶,很快,一種潮濕的情緒便無聲地在人群中彌漫開來。

“雨婷!發什么呆呢!”陳薇端著兩杯橙汁擠過來,在我身邊坐下,把其中一杯塞給我,冰涼的杯壁激得我一哆嗦。“喏,敬我們永不散場的青春!”她夸張地舉起杯子,聲音帶著點晚會特有的亢奮,眼圈卻也有些泛紅。

“嗯,永不散場。”我勉強笑了笑,和她碰了碰杯。塑料杯壁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淹沒在巨大的音樂聲浪里。橙汁冰涼酸甜,滑過喉嚨,卻壓不下心頭那股沉甸甸的、即將分別的茫然。

目光下意識地穿過晃動的人影,投向禮堂的另一側。男生們扎堆的地方總是熱鬧非凡。劉昆被幾個高個子的男生圍著,似乎在玩著什么游戲,王浩的聲音最大,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劉昆被推搡著,臉上帶著無奈的笑,偶爾抬手擋開王浩的“襲擊”,明亮的霓虹光斑滑過他的側臉,勾勒出清晰的下頜線。

心臟又習慣性地漏跳了一拍。自從那次值日事件后,每次在走廊、在操場、在擁擠的食堂里看到他,那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就從未停止。我們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奇異的默契——視線偶爾會在空中短暫地碰撞,又都像受驚的鳥雀般迅速彈開,留下一陣無聲的心悸。他不再“剛好”和我同一天值日,王浩也收斂了許多,不再當眾擠眉弄眼地說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平靜得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平靜的湖面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那張調換的值日表,王浩那戲謔又篤定的話語,像投下的石子,漣漪一直擴散到現在。這幾個月,那些他沉默地幫我搬過練習本的時刻,在樓梯口遇見時他腳步不自覺地放緩……無數個微小的碎片,此刻都在心底無聲地翻涌、拼湊。

“喂,想什么呢?魂兒都被勾走了?”陳薇用手肘碰了碰我,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了然一笑,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舍不得啊?要不……去道個別?畢業了哦!”她故意拉長了尾音,帶著慫恿的意味。

“別瞎說!”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視線,臉頰發燙,慌亂地抓起爆米花塞進嘴里,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卻嘗不出滋味。

晚會接近尾聲,氣氛被推到了最高點。有人開始擁抱,有人交換著同學錄,更多的人在追著老師簽名合影。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混雜著傷感與放縱的躁動。

我正低頭整理著背包的帶子,準備叫陳薇一起離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帶著一陣微熱的風和淡淡的汗味,突然籠罩下來,擋住了我面前旋轉晃動的彩色光斑。

我愕然抬頭。

劉昆。

他就站在我面前,離得很近。禮堂頂燈的光線被他寬闊的肩膀擋住大半,逆著光,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略顯急促起伏的胸膛,和緊抿著的唇線。周圍的喧囂仿佛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

時間像是被粘稠的糖漿裹住了,流動得極其緩慢。

他什么都沒說,眼神飛快地掃過我的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緊張、猶豫、還有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然后,他猛地伸出手,動作快得幾乎帶起一陣風。

一個被揉捏得不成樣子、帶著汗濕痕跡的小紙團,被強硬地、不容拒絕地塞進了我同樣汗濕的手心。

紙團帶著他掌心的溫熱,甚至能感覺到微微的潮意。那粗糙的觸感像帶著微小的電流,瞬間從我的指尖竄遍全身,激起一陣戰栗。

“……”他似乎想說什么,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

下一秒,在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他猛地轉過身,像一尾受驚的魚,一頭扎進了身后喧鬧擁擠、光影晃動的人潮里。那藍色的校服背影在攢動的人頭和迷離的光影中左右沖撞了幾下,很快就被吞沒,消失不見,快得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個錯覺。

只有手心那個皺巴巴、汗涔涔的紙團,沉甸甸的、帶著灼人的溫度,無比真實地存在著,提醒著我剛才那幾秒鐘里發生的一切不是幻覺。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周圍鼎沸的人聲、震耳的音樂、閃爍的燈光,都變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板。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右手掌心。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沖撞,一下,又一下,撞得肋骨生疼,撞得耳膜轟鳴。

“怎么了雨婷?誰啊?”陳薇湊過來,好奇地看著我死死攥緊的拳頭,“給你什么了?”

我猛地回過神,像保護什么稀世珍寶一樣,下意識地把握著紙團的拳頭藏到了身后,緊緊地貼在背包上。手心里的汗似乎更多了,連帶著那個小紙團也變得滑膩膩的。

“沒……沒什么。”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帶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顫抖,“一個同學……塞的……可能是……傳錯的紙條吧。”語無倫次,漏洞百出。

陳薇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顯然不信,但看我一副魂不守舍、隨時要原地爆炸的樣子,也沒再追問,只是嘀咕了一句:“神神秘秘的……”

我再也無法在這個喧囂混亂的禮堂里多待一秒。巨大的、混合著強烈渴望和莫名恐懼的沖動驅使著我。

“薇薇,我……我腳有點不舒服,先出去透透氣!”丟下這句話,我甚至不敢看陳薇的反應,幾乎是逃離現場,單腳跳著,用最快的速度擠出擁擠的人群,朝著禮堂側門通往后面小花園的通道奔去。

禮堂的側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又在我身后沉重地合上。瞬間,震耳欲聾的音樂和人聲被隔絕了大半,世界陡然安靜下來。只有遠處晚會隱約的余音,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夏夜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瞬間驅散了禮堂里的悶熱和甜膩。花園里很暗,只有遠處路燈昏黃的光暈勉強勾勒出灌木叢和花壇模糊的輪廓。巨大的香樟樹在夜風中發出沙沙的輕響,投下濃重而沉默的陰影。

我背靠著冰涼的、爬滿藤蔓的磚墻,急促地喘息著,心臟依舊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聲在寂靜的花園里顯得格外清晰。后背緊貼著粗糙的墻面,試圖汲取一點冷靜的力量。

手心里的紙團,像一個滾燙的秘密,一個即將引爆的炸彈。

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右手。掌心因為汗濕和緊張而一片黏膩。借著遠處路燈極其微弱的光線,我顫抖著手指,一點一點地,小心翼翼地,將那團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邊緣都起了毛邊的紙團展開。

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紙張被反復揉捏過的褶皺紋理。

紙團終于被完全攤平。那只是一小片從某個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角,邊緣參差不齊。

上面沒有抬頭,沒有署名。

只有一行字。

用藍色的中性筆寫的,筆跡是熟悉的、屬于男生的那種剛勁有力,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的潦草。

七個字。

像七顆滾燙的星子,帶著少年人孤注一擲的勇氣和笨拙的試探,猝不及防地撞入我的眼簾:

**“高中還能同桌嗎?”**

千秋白001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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