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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能不能哄哄我

第四章走廊的距離與草稿紙的溫度

高一(三)班教室在二樓走廊的盡頭,窗外是幾株高大的香樟樹,枝葉繁茂,將九月的陽光篩成細碎的光斑,灑在靠窗的課桌上。嶄新的課桌散發著淡淡的木漆味,混合著新書本的油墨氣息。空氣里還殘留著軍訓的汗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光滑的桌面。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穿過搖曳的枝葉縫隙,投向斜對面那棟灰白色的教學樓。高一(九)班,就在那棟樓的三層。

明明只隔著一條不算寬的校園主干道,兩棟樓之間甚至還有一條連接的回廊。但此刻,這短短的距離,卻像一道無形的、深不見底的鴻溝。

分班名單上那兩個冰冷的“九班”字樣,依舊清晰地烙在腦海里。開學一周了,我和劉昆,就像兩條短暫相交后又迅速分道揚鑣的線,被無形的力量推向了各自不同的軌道。

三班和九班,課程安排不同,活動區域也少有重疊。除了周一早晨的全校升旗儀式,我們像兩條平行線,在各自的世界里運行。

升旗儀式上,幾千人黑壓壓地擠在操場上。我踮著腳尖,目光越過無數個攢動的后腦勺,艱難地在九班的隊列里搜尋。他個子高,總是站在靠后的位置。隔著遙遠的距離和晃動的人影,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穿著藍白校服的挺拔輪廓。陽光刺眼,他微微低著頭,帽檐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隊伍解散時,人潮洶涌,瞬間就將他淹沒,連那個模糊的輪廓也捕捉不到了。

食堂里,人聲鼎沸,飯菜的蒸汽混合著嘈雜的聲浪。我和陳薇端著餐盤,在擁擠的座位間穿梭。偶爾,眼角的余光會瞥見他和王浩坐在靠墻的角落。王浩總是眉飛色舞地說著什么,而他,依舊是那副沉默的樣子,低著頭,安靜地吃著飯。有時,他似乎感應到我的目光,會微微抬起頭,視線隔著攢動的人頭和彌漫的蒸汽,短暫地交匯。

那目光,沉沉的,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有探究,有猶豫,似乎還有一絲……欲言又止的局促?但每一次,都只是極快地觸碰,他便立刻垂下眼瞼,像受驚的鳥雀般迅速移開視線,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對視只是我的錯覺。隨即,他又恢復成那副隔絕一切的沉默模樣。

心口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揪了一下,帶著一絲微涼的澀意。那張塞藥的勇敢,那個句號的回應,似乎都隨著分班這道鴻溝的出現,被重新封印了起來。他又變回了那個沉默的、難以接近的劉昆。那條通過軍訓短暫連接起來的、纖細又敏感的線,仿佛被這新的距離輕易地扯斷了。

失落感像初秋清晨的薄霧,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籠罩在心頭。腳踝的舊傷似乎也因為這低落的情緒而隱隱泛起酸脹。我低下頭,用力戳著餐盤里寡淡的青菜,食不知味。

“喂,發什么呆呢?”陳薇用手肘碰了碰我,順著我剛才的視線方向瞄了一眼,了然道,“又看九班那邊呢?我說雨婷,你這望眼欲穿的,要不……我幫你把王浩叫過來問問?”

“別!”我像被踩了尾巴,慌忙阻止,臉頰不受控制地發燙,“誰……誰看他了!快吃飯!”

陳薇撇撇嘴,一副“我信你才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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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陽光慵懶地穿過玻璃窗,在講臺上投下幾何形的光斑。物理老師在講臺前唾沫橫飛地講解著牛頓第二定律,粉筆在黑板上噠噠作響,留下一串串復雜的公式。空氣里浮動著粉筆灰的微塵和午后特有的困倦氣息。

我強撐著沉重的眼皮,努力捕捉著老師在白堊粉塵中揮舞的手臂。公式像天書一樣在眼前飄過,左耳進右耳出。昨晚因為腳踝的隱痛和心頭那點莫名的煩悶,翻來覆去沒睡好,此刻困意排山倒海般襲來。

就在我意識即將沉入混沌的邊緣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教室后門的玻璃窗外。

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部分光線,在靠后同學的課桌上投下一片陰影。

是劉昆!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緊,隨即又瘋狂地跳動起來!咚!咚!咚!聲音大得蓋過了物理老師的聲音。所有的困意瞬間煙消云散!

他怎么會來三班?來找誰?

我幾乎是屏住了呼吸,身體僵硬地釘在座位上,一動不敢動。眼角的余光死死地鎖定著后門的方向。

他站在后門的小窗戶外,微微側著身,似乎有些猶豫,目光在教室里飛快地掃視著。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側影,下頜線繃得有些緊。

他似乎并沒有明確的目標。視線掠過一張張或認真或走神的臉,顯得有些茫然。最終,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我的方向?

就在我們的視線即將在空氣中觸碰的剎那——

“后面那個同學!干什么的?哪個班的?”物理老師嚴厲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他顯然也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粉筆頭“啪”地一聲敲在講臺上,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射向后門。

劉昆的身體明顯一僵,像被當場抓住的小偷。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猛地縮回了頭,身影瞬間消失在門框之外。速度快得像一道幻影。

前后不過幾秒鐘。

教室里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和竊竊私語。物理老師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擾亂課堂秩序”,繼續他的牛頓定律。

我僵在座位上,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臉頰滾燙。剛才……他是在找我嗎?他為什么來?他想干什么?

無數個疑問在腦子里翻騰,像一鍋燒開的水。剛剛因為他出現而燃起的一絲微弱的火苗,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被物理老師的呵斥和他倉惶的逃離,無情地撲滅了。

只剩下更加濃重的失落和一種被懸在半空、無處著力的茫然。

他終究……還是沒有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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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聲拖長了調子,宣告著一天課程的結束。教室里瞬間沸騰,桌椅摩擦地面的聲音、收拾書包的嘩啦聲、迫不及待的交談聲混雜在一起。

我慢吞吞地收拾著書本,心情像窗外的天色,有些灰蒙蒙的。今天沒有晚自習,可以早點回去。

“雨婷!快走啊!”陳薇背著書包,在門口催促。

“哦,來了。”我應了一聲,把最后一本書塞進書包,拉上拉鏈。

剛走到教室門口,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帶著夸張笑意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喲!雨婷同學!這么巧!放學啦?”

王浩像變戲法一樣,從門邊的墻根處“噌”地一下冒了出來,臉上堆滿了熱情洋溢、卻怎么看怎么欠揍的笑容。他背上也甩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明顯是在等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又是他!陰魂不散!

“王浩?你在這兒干嘛?”陳薇警惕地看著他,語氣不善。

“嘿嘿,等個人,順便……聯絡聯絡同學感情嘛!”王浩嬉皮笑臉,目光越過陳薇,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雨婷啊,最近學習怎么樣?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特別是……數學?”他故意把“數學”兩個字咬得很重,還朝我擠了擠眼睛。

數學?我心頭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迅速升起。

“關你什么事?”陳薇沒好氣地替我擋了回去,拉著我的胳膊就要走,“走,雨婷,別理他。”

“哎哎哎!別急啊!”王浩一個箭步擋在我們面前,張開雙臂,像只護崽的老母雞,“我這可是正經事!關乎咱們班集體榮譽!”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是這樣!咱們學校下個月不是要搞那個高一數學競賽的校內選拔嘛!年級組可重視了!要求每個班都要積極動員,踴躍報名!特別是尖子生,更要起到帶頭作用!”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盯著我:“雨婷同學!你可是咱們年級入學摸底考數學單科前十!這種為班爭光、展現個人才華的大好機會,怎么能錯過?對吧?”他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拍著胸脯,“我已經替你……呃,不,我已經代表班委,替你向數學老師強烈推薦了!老師非常重視!讓你務必好好準備!”

轟!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替我報名了?數學競賽?!

“王浩!你瘋了吧!”陳薇第一個炸了,聲音拔高,“誰讓你自作主張替雨婷報名的?她同意了嗎?”

“這……這不是替班級著想嘛!”王浩被吼得縮了縮脖子,但依舊強詞奪理,“再說了,雨婷數學那么好,不參加多可惜!這叫……資源最大化利用!為班級爭光!”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而且,這競賽含金量可高了!獲獎了對以后也有好處!雨婷,你說是吧?”

我看著王浩那張唾沫橫飛、振振有詞的臉,一股怒火混合著深深的無力感猛地竄了上來!又是這樣!他總是這樣!打著“為你好”、“為班級好”的旗號,肆意妄為,完全不顧及別人的感受!軍訓時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

“王浩!”我氣得聲音都在發抖,“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你問過我了嗎?我數學是還行,但我從來沒想過參加競賽!我……”

“哎呀!現在想也不遲嘛!”王浩根本不給我說完的機會,笑嘻嘻地打斷我,“報名表我都幫你交上去了!覆水難收啊雨婷同學!你就安心準備吧!對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腦袋,聲音拔得更高,帶著一種刻意的、生怕別人聽不見的興奮,“為了讓你更有動力,提高得更快!我還幫你找了個超級厲害的輔導搭檔!絕對能讓你事半功倍!”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周圍幾個被吸引過來的同學,然后得意洋洋地、一字一頓地宣布:

“就是我們九班的——數、學、天、才!劉、昆、同、學!”

劉昆?!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再次在我耳邊炸響!

我猛地抬頭,順著王浩夸張的手勢和擠眉弄眼的目光,看向樓梯的拐角處。

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僵硬地靠在冰涼的墻壁上。

是劉昆。

他顯然早就站在那里了,聽到了王浩所有的“表演”。此刻,他微微低著頭,額前的碎發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但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那緊握成拳、指節捏得發白的手,正用力地抵在身后的墻壁上。還有那露出的、緊繃的下頜線,以及……從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頸的、無法掩飾的、赤紅一片的皮膚!

尷尬!窘迫!難堪!憤怒!

所有的情緒都清晰地寫在他僵硬的肢體語言和那片刺目的紅暈上。

王浩這個混蛋!他不僅自作主張替我報了名!還把劉昆也拖下了水!而且,是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用這種近乎昭告天下的方式!

“怎么樣?驚喜吧?”王浩還在那里不知死活地邀功,笑嘻嘻地朝劉昆招手,“昆哥!別害羞啊!快過來!跟雨婷同學打個招呼!以后你倆就是并肩作戰的戰友了!互相學習,共同進步嘛!”

劉昆猛地抬起頭,帽檐下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刺向王浩,帶著一種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的怒意和警告。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壓抑的怒火,讓周圍看熱鬧的同學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王浩!”劉昆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沙啞低沉,帶著山雨欲來的風暴,“你給我閉嘴!”

吼完這句,他像是再也無法忍受這令人窒息的尷尬場面,猛地轉過身,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幾乎是逃也似的,大步流星地沖下了樓梯。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里回蕩,帶著倉惶和決絕。

“哎!昆哥!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王浩還在后面喊。

“王浩!”我氣得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聲音帶著哭腔和憤怒,“你太過分了!”我再也顧不上其他,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王浩,拉著同樣氣得臉色發青的陳薇,頭也不回地沖進了樓梯間,只想離這個制造混亂的源頭越遠越好。

身后,似乎還傳來王浩委屈又迷惑的聲音:“……我這不是……做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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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從敞開的窗戶涌進來,拂動書桌上的卷子邊角。臺燈的光暈柔和地籠罩著一方天地。

我坐在書桌前,面前攤開的不是課本,而是王浩下午硬塞給我的一張皺巴巴的打印紙——高一數學競賽校內選拔通知和報名須知。上面清晰地印著參賽要求和時間,還有一行被王浩用紅筆龍飛鳳舞簽上的名字:劉雨婷。

旁邊,還放著手機。屏幕停留在短信界面。

收件箱里,安靜地躺著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信息,時間是十分鐘前。

內容只有冷冰冰的、公事公辦的幾個字:

“競賽輔導時間地點:明天放學后,實驗樓三樓東側空教室。劉昆。”

沒有稱呼,沒有表情,沒有多余的一個字。像一份上級下達的指令。

這信息是誰發的,不言而喻。

我看著那條信息,又看看報名表上王浩那潦草的簽名,胸口像是堵著一團浸了水的棉花,悶得發慌,又沉甸甸的。憤怒、委屈、難堪、還有一絲被強行推入陌生境地的惶然,交織在一起。

王浩!都是他!

如果不是他多管閑事,我根本不會陷入這種境地!現在好了,趕鴨子上架,不去也得去。還要面對……劉昆。

想到下午樓梯間他倉惶逃離的背影,和他短信里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語氣……他一定也很生氣吧?被王浩這樣硬生生地捆綁在一起,他肯定覺得無比尷尬和麻煩。

一股強烈的沖動涌上來——關機!睡覺!明天就當什么都沒發生!不去那個什么鬼輔導了!

手指懸在關機鍵上方,卻遲遲按不下去。

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閃過一些畫面:烈日下他背著我去醫務室時后頸閃閃發亮的汗珠;軍訓時他頂著太陽跑去買藥,又緊張地塞進我口袋時緊抿的唇角;畢業晚會他塞給我那張汗濕的紙條時急促的呼吸和飛快逃離的背影……

還有……他沉默地站在九班名單下時,那緊繃的下頜線和泛白的手指關節。

他真的……只是覺得麻煩嗎?

如果他真的那么抗拒,王浩能強迫得了他嗎?以他那悶聲不響卻執拗的性子?

那條冰冷的短信背后,是不是也藏著和他塞紙條、塞藥時一樣的……笨拙和無奈?

紛亂的思緒在腦子里纏成一團亂麻。最終,我頹然地放下手機,手指煩躁地插進頭發里。

算了。

我長長地、重重地嘆了口氣。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憋悶都吐出去。

去就去吧。

就當……是為了班級榮譽?或者……只是為了解開這個被王浩強行打上的死結?

---

夕陽的余暉將實驗樓的影子拉得老長。這棟樓平時人跡罕至,只有上實驗課時才有些生氣。此刻放學已久,更是寂靜得能聽到自己腳步的回音。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福爾馬林和塵埃混合的味道。

我背著沉重的書包,手里攥著數學筆記本和幾份卷子,站在三樓東側那間空教室的門口。心跳得有些快,掌心微微出汗。教室的門虛掩著,里面很安靜。

深吸一口氣,我輕輕推開了門。

吱呀——

老舊的木門發出刺耳的聲響。

空蕩蕩的教室里,只有靠近講臺的位置,坐著一個人。

劉昆。

他背對著門口,坐在一張課桌前。夕陽的金輝穿過高高的窗戶,斜斜地灑進來,將他寬闊的肩背輪廓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金邊。他微微低著頭,面前攤開著一本厚厚的習題集和幾張寫滿演算過程的草稿紙。筆尖劃過紙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在寂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聽到開門聲,他的筆尖頓住了。

他沒有立刻回頭,肩膀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短暫的停頓后,他才緩緩地、有些僵硬地轉過身。

四目相對。

夕陽的光線有些晃眼。他微微瞇了下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局促?臉頰的線條在光影下顯得有些冷硬,但耳根處,似乎又隱隱透著一點可疑的薄紅。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尷尬的氣氛像無形的藤蔓,瞬間纏繞上來,勒得人呼吸都有些困難。下午王浩制造的鬧劇,那條冰冷的短信,此刻都成了橫亙在兩人之間巨大的、無聲的屏障。

“咳……”我清了清干澀的嗓子,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帶著點不自然的緊繃,“那個……王浩他……”

話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提王浩干什么?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果然,聽到“王浩”兩個字,劉昆的眉頭立刻蹙了起來,眼神里掠過一絲清晰的煩躁和不耐煩。他猛地轉回身,重新面向課桌,只留給我一個沉默而緊繃的背影。那拒絕交流的姿態,再明顯不過。

剛剛鼓起的一點勇氣,瞬間被這冰冷的反應擊得粉碎。臉頰火辣辣的,難堪和委屈又一次涌了上來。我僵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像個小丑。

算了,走吧。何必在這里自取其辱?

就在我幾乎要轉身逃離的時候,劉昆放在桌角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一條新信息提示跳了出來。

發送人:王浩。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王浩那極具個人風格的、碩大的文字氣泡還是清晰地映入眼簾:

“昆哥!怎么樣?見到雨婷同學沒?哥們兒夠意思吧?給你倆創造獨處……哦不,是學習機會!好好輔導!爭取拿獎!看好你們喲!【壞笑】【壞笑】”

后面跟著兩個極其欠揍的壞笑表情。

轟!

我感覺全身的血液又一次沖上了頭頂!王浩!這個陰魂不散的家伙!

而背對著我的劉昆,顯然也看到了這條信息。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肩膀猛地一僵,后背瞬間繃得像一塊鐵板!握著筆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幾乎要把那支可憐的筆捏斷!他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也猛地攥成了拳頭,狠狠地砸在桌面上!

咚!

一聲悶響,在寂靜的教室里格外刺耳。桌面上的筆和草稿紙都跟著跳了一下。

壓抑的怒火如同實質般從他繃緊的脊背輻射出來。那片從后頸蔓延上來的紅暈,瞬間變得更深、更刺目了。

空氣仿佛降到了冰點。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在極力壓制著某種瀕臨爆發的情緒。幾秒鐘后,他攥緊的拳頭才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松開。

他沒有回頭。

只是抬起那只剛剛砸過桌子的手,動作僵硬地、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不耐煩,用力地推了推他旁邊那張空著的椅子。

椅子腿摩擦著水泥地面,發出“刺啦——”一聲尖銳刺耳的噪音。

這聲音,和他推椅子的動作一樣,充滿了煩躁和一種“趕緊坐下別廢話”的意味。

沒有言語。

但這一個充滿火藥味的動作,卻像一道無聲的命令,又像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妥協。

我站在門口,看著那張被他粗暴推開的椅子,又看看他依舊緊繃、拒絕交流的背影。心頭的委屈和難堪,在王浩那條火上澆油的信息和他這充滿怒意的動作下,反而奇異地……消散了一些。

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荒謬感油然而生。

我們都是被王浩強行綁上這艘“賊船”的可憐蟲。他和我一樣,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撮合”弄得焦頭爛額,無比尷尬。

算了。

我再次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默默地走到那張被他推開的椅子旁,輕輕地坐了下來。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仿佛怕驚擾了什么。

書包放在腳邊,拿出筆記本和卷子,攤開在桌面上。動作小心翼翼。

教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和他重新響起的、帶著壓抑怒氣的、略顯急促的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夕陽的光線在一點點偏移,將我們的影子在空曠的水泥地上拉長。空氣里彌漫著塵埃的味道、福爾馬林殘留的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他身上的、干凈的肥皂味。

我們各自占據著課桌的一角,背脊都挺得筆直,像兩個互不干擾、被迫共處一室的陌生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在沉默中交替響起,像某種僵持的節奏。

---

時間在尷尬的寂靜中緩慢爬行。夕陽的光線越來越斜,顏色也由金黃變成了濃郁的橘紅,將空蕩教室里的浮塵映照得纖毫畢現。

劉昆似乎終于耗盡了他那點用來壓制怒火的力氣,筆尖的沙沙聲停了下來。他依舊背對著我,但緊繃的肩膀線條似乎放松了一些。他拿起桌上厚厚的那本習題集,動作有些生硬地翻了幾頁,發出嘩啦的聲響。

然后,他像是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合上書頁。

那本厚厚的習題集,被他用一種近乎“丟”的方式,推到了課桌中央——我們之間那無形的、尷尬的“楚河漢界”之上。

書脊撞擊桌面,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啪”。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抬起頭。

他依舊沒有看我,側臉的線條在逆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但他的手指卻按在那本習題集上,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沉默了幾秒,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和自己較勁。

終于,一個低沉沙啞、帶著明顯不情愿和生硬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題。”

只有兩個字,像兩塊冰冷的石頭被丟過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他按在書上的手。

他似乎等得不耐煩,或者覺得自己的指示不夠明確,又極其僵硬地、用食指的指尖,在那本攤開的習題集上,用力地點了點其中一道被紅筆圈出來的大題。

“思路。”他又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依舊沒有看我,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道題,仿佛那題目跟他有深仇大恨。

我這才明白過來。他是要……給我講題?或者說,是讓我看他解題的思路?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我慌忙低下頭,湊近那本習題集。目光落在他手指點著的地方。

那是一道綜合了函數、幾何和代數變換的壓軸題,題干復雜,圖形輔助線繁多,難度極大。旁邊空白處,有用紅筆勾勒出的輔助線和極其簡潔的幾行關鍵步驟推導。字跡剛勁有力,邏輯清晰,環環相扣,顯示出解題者極強的空間想象力和縝密的思維。

只是……這步驟也太簡潔了!省略了太多中間推導和思路轉換的關鍵點!對于我這種習慣了按部就班的人來說,簡直像看天書!

我蹙著眉,努力地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想。可是從第一步添加那條巧妙的輔助線開始,到后面幾個關鍵的等式變換,中間仿佛隔著一道巨大的鴻溝。他的思維像是跳躍性的,直接從A點蹦到了C點,完全省略了中間的B點。

“這里……為什么突然想到在這里做垂線?”我指著圖上一條關鍵的輔助線,鼓起勇氣,小聲地問出了第一個疑惑。聲音在空曠的教室里顯得有些突兀。

劉昆的身體似乎又僵了一下。他依舊沒有抬頭,目光依舊鎖死在題目上,仿佛那上面有絕世珍寶。

沉默了幾秒。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或者又要丟過來一句冷冰冰的“自己想”時,他那只按在習題集上的手,卻動了動。

他抓起桌上一支鉛筆,動作有些粗暴,筆尖重重地戳在草稿紙上。他沒有在習題集上寫,而是快速地在旁邊一張空白的草稿紙上,刷刷刷地畫了起來。

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急促的沙沙聲。

他畫得很快,線條卻意外地精準流暢。一個清晰的幾何圖形迅速在紙上成型。然后,他用鉛筆的末端,用力地點在圖形的一個特定點上,又飛快地畫了一條輔助線,連接了另外兩個點。

“對稱。”他終于又擠出兩個字,聲音依舊干澀緊繃,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但比剛才多了一絲……解釋的意味?

他的鉛筆末端,用力地點著圖形上因為對稱而天然相等的兩個角。然后,筆尖迅速移動到旁邊,寫下兩個簡單的角度等式:∠1=∠2。

雖然依舊沒有詳細的言語解釋,但這兩個字和這個清晰的圖示,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堵塞的思路!原來如此!利用對稱性構造出關鍵的全等三角形!我恍然大悟!

“哦!明白了!是因為這個對稱性,所以這兩個角相等,然后……”我順著他的圖示和那兩個等式,興奮地往下推導,思路一下子暢通了,“然后就可以推出這條邊和那條邊相等!再結合前面的條件……啊!原來是這樣!”

我忍不住抬起頭,臉上帶著豁然開朗的喜悅看向他。

就在我抬頭的瞬間,他的目光也正好從草稿紙上抬起。

我們的視線,毫無預兆地,在空氣中再次碰撞。

夕陽的金輝恰好落在他側臉上,照亮了他微微蹙起的眉頭,也照亮了他那雙此刻正專注地看向我的眼睛。

深邃,明亮,像沉靜的湖泊,卻又因為專注而顯得格外有神采。里面沒有了下午的煩躁和冰冷,也沒有了之前的閃躲和疏離。只有一種純粹的、沉浸在解題思路中的專注,和一絲……因為我終于理解而微微放松的……光亮?

這眼神,和軍訓時他專注地幫我揉腳踝、和畢業晚會他緊張地塞紙條時的眼神,何其相似!

我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

他顯然也沒料到我會突然抬頭,眼神里的專注瞬間被打斷,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慌亂。那片好不容易才褪下去的紅暈,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從他耳根蔓延開來。

他幾乎是立刻垂下眼瞼,避開了我的視線,重新將目光死死地釘回草稿紙上。握著鉛筆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再次泛白。他抓起橡皮,用力地擦著剛才畫圖時一點無關緊要的筆跡,動作帶著一種欲蓋彌彰的慌亂。

沙沙沙……

橡皮摩擦紙張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帶著一種笨拙的掩飾。

剛剛因為解題而短暫打破的尷尬氣氛,似乎又悄然彌漫回來。但這一次,空氣里似乎又多了點別的、難以言喻的東西。

我看著他又一次低垂下去、只留給我一個發頂和泛紅耳根的側影,看著他手里那塊幾乎要把草稿紙擦破的橡皮,看著他緊繃卻不再冰冷的脊背……

心頭那點因為王浩而起的憋悶和委屈,不知不覺間,竟奇異地消散了大半。

我默默地低下頭,重新看向那道題和他留下的圖示。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拂過他剛剛用力點過的那兩個關鍵角度標記。

草稿紙上,鉛筆的印記清晰而深刻。

就像此刻,這空蕩教室里,某種悄然滋生的、帶著溫度的東西。

千秋白001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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