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個鮮紅的字——“查無此人！退回！”——像烙鐵燙在視網膜上，每一次眨眼都在灼痛。包裹冰冷地躺在腳邊，牛皮紙粗糙的觸感透過指尖直抵心臟，帶來一片麻木的荒蕪。王浩的聲音還在耳邊嗡嗡作響，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這片死寂的冰湖，激起絕望的回響。
“……賣學籍……頂替別人……打工……”
打工？頂替？像貨物一樣被交易掉的名字和未來？為了幾萬塊救命錢？
寒風卷著枯葉抽打在臉上，尖銳的疼。暮色像濃稠的墨汁，迅速吞噬著慘淡的日光，將集訓營門口匆忙的人影拉長、扭曲。我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身體抖得像風中的殘葉，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手機緊緊攥在手里，金屬外殼硌得掌心生疼，是此刻唯一的、冰涼的支點。
“王浩……”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破碎得不成調子，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濃重的、無法抑制的哽咽，“他……他去哪兒了？哪個城市？做什么工？那個中介……中介叫什么？！告訴我！”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瘋狂。眼淚洶涌而下，模糊了眼前灰暗的世界，只有王浩焦急的聲音是清晰的。
“雨婷！你冷靜！冷靜點聽我說！”王浩的聲音拔高了，帶著巨大的焦慮和安撫，“昆哥他……他沒告訴我具體去哪兒！他只說簽了合同，拿了錢，立刻就得走！中介那邊……他一個字都不肯透！我……我也是剛從他一個遠房表叔那兒打聽到的！他表叔氣得要命，罵他糊涂，可錢已經交了手術費了，人也找不著了！”
“手術……叔叔的手術……”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我的喉嚨，“叔叔怎么樣了？”
“手術……暫時算挺過來了。但人還沒脫離危險，在ICU觀察。”王浩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了無力感，“昆哥走之前，把錢交到醫院賬戶，留了話給他表叔，讓幫忙照看幾天……然后……就徹底沒消息了。他手機……一直關機。”
關機。消失。像水滴融入大海，了無痕跡。
“不……不可能……”我失神地喃喃，身體順著墻壁緩緩滑下，蜷縮在冰冷的地面。膝蓋抵著那個被退回的包裹，那個刺目的紅章像在嘲笑我的后知后覺和所有無用的關心。“他怎么能……怎么能就這么……”巨大的悲慟和滅頂的心疼終于沖垮了最后的堤壩，我再也無法抑制，把頭深深埋進臂彎里，壓抑的、破碎的哭聲悶悶地傳出來，肩膀劇烈地聳動。不是為了自己無望的等待，是為了那個沉默的少年，為了他被迫親手斬斷的未來，為了他肩上那座名叫“命運”的、足以壓垮任何脊梁的沉重冰山。
冬夜的寒意浸透了單薄的校服，深入骨髓。地上的冰涼透過布料滲入身體，卻遠不及心底那片冰封的絕望來得刺骨。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低下去，只剩下身體無法控制的抽噎和冰冷的麻木。我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眼睛紅腫。腳邊的包裹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我伸出手，指尖顫抖著，一點點摳著那個鮮紅的印章，徒勞地想把它抹掉，仿佛抹掉了這四個字，那個消失的少年就能回來。牛皮紙被摳破了一個小洞，露出里面星空筆記本深藍色的硬殼一角。
那點熟悉的深藍，像遙遠記憶里的一點微光，微弱卻固執地亮著。醫務室汗濕的后頸，軍訓時笨拙塞來的藥盒，畢業晚會倉惶的背影，空教室里專注解題的側臉和泛紅的耳根，醫院長廊里布滿血絲、絕望痛苦的眼睛……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
心口那片冰封的湖，被這微光悄然撬開一絲縫隙，涌上的不是暖意，是更深的刺痛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不能就這樣。
不能讓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沉沒在黑暗里。
至少……至少要知道他是否平安。
這個念頭像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火種，瞬間驅散了部分絕望的冰冷。我猛地吸了一口氣，用袖子狠狠擦掉臉上的淚水，扶著墻壁，掙扎著站起來。雙腿因為長時間蜷縮和冰冷而麻木刺痛，幾乎站立不穩。我彎腰，撿起那個沉甸甸的包裹，緊緊抱在懷里，仿佛它是連接著那個消失少年唯一的、脆弱的紐帶。
回到集訓營的宿舍，陳薇看到我失魂落魄、雙眼紅腫的樣子嚇了一跳。“雨婷？你怎么了？考試沒考好？不對啊，你……”她的話在看到我懷里那個印著刺目紅章的包裹時戛然而止，眼神里充滿了疑惑和擔憂。
我搖搖頭，喉嚨干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把包裹輕輕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手機，手指因為寒冷和殘留的情緒而有些僵硬，卻異常堅定地開始搜索。
XX縣第一中學官網。
XX縣人民醫院電話。
XX縣勞動中介聚集地（論壇、貼吧關鍵詞）……
甚至，XX縣開往臨近幾個工業城市的長途汽車時刻表。
所有能想到的、可能與那個遙遠小縣城、與劉昆此刻處境相關的信息，都被我瘋狂地搜集、記錄。屏幕的光映著我紅腫卻異常專注的眼睛，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火焰。
接下來的日子，時間在一種焦灼的尋找和等待中變得粘稠而漫長。集訓營的課程和模擬考依舊排得密不透風，公式和定理像冰冷的磚塊堆砌在眼前。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在題海中掙扎，只有在筆尖停頓的間隙，在深夜熄燈后手機屏幕幽藍的光線下，那份被壓抑的焦慮才瘋狂滋長。
我一遍遍撥打那個縣一中的座機號碼，永遠是忙音或無人接聽。打到縣人民醫院住院部，輾轉多個科室，才終于問到：劉昆的父親劉建軍，確實在ICU，情況危重但暫時穩定，費用……拖欠巨大。護士的聲音帶著職業性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家屬？之前有個小伙子，交了筆錢，后來就沒見人了。現在是個遠房親戚偶爾來看看，也說聯系不上他。”
每一次掛斷電話，心就往下沉一分。那個模糊的“遠房親戚”成了唯一的線索。我通過王浩，費盡周折，終于拿到了那位表叔的聯系方式。電話接通時，對方的聲音蒼老而沙啞，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和揮之不去的疲憊與怨氣。
“你是那娃子的同學？”表叔的口氣很不耐煩，“莫問俺！俺也找不到他！一聲不吭就跑了，學籍都敢賣！糊涂透頂！他爹躺在那鬼門關上，他倒好！拍拍屁股走人！錢？錢是拿來救命了，可這窟窿……唉！作孽啊！”
“表叔，求您了！”我幾乎是在哀求，聲音帶著哭腔，“您知道他可能去哪兒了嗎？那個中介長什么樣？叫什么？他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什么？他……他安全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只有粗重的喘息聲。過了好一會兒，表叔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低沉了許多，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無奈：“……娃兒……也是沒法子啊。逼到絕路上了。那中介……聽口音像是南邊來的，矮個子，臉上有道疤，兇得很。名字？不曉得，昆娃子嘴緊得很，啥也不說。走那天……就背了個破包，臉白得跟紙一樣，跟俺說‘叔，麻煩您照看幾天爹，錢……我會掙回來的’……唉，掙？拿啥掙？拿命掙啊……”
臉上有疤的南方中介……破包……蒼白的臉……“拿命掙”……
每一個碎片化的信息，都像一把鈍刀，在我心上反復切割。南邊？哪個南邊？珠三角？長三角？無數的工廠，無數的流水線，無數的、被機器轟鳴聲淹沒的、面目模糊的年輕身影……他去的是哪一個？頂替著誰的名字？在怎樣惡劣的環境里透支著年輕的生命？
巨大的無力感像潮水般涌來，幾乎將我溺斃。線索到這里，徹底斷了。那個臉上有疤的中介如同鬼魅，消失在茫茫人海。劉昆像一滴水，徹底蒸發了。
期末考試結束，寒假來臨。集訓營的沖刺階段也告一段落，我拿到了參加全國冬令營的資格。這本該是喜悅的時刻，可看著通知書上燙金的字，心里只有一片空茫的鈍痛。那個曾經與我并肩在數學世界里探索、用沉默給我力量的人，已經不在了。這份榮譽，沾染著無法言說的苦澀。
回到家，父母欣喜地準備著年貨，溫暖的燈光下是團圓飯的香氣。我卻像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那個被退回的包裹，靜靜躺在我的書桌抽屜里，像一塊無法愈合的傷疤。我把它拿出來，拆開，拿出里面深藍色星空的筆記本。扉頁里夾著那封信，字跡依舊清晰。
手指撫過那些笨拙卻真摯的字句：“謝謝你……出現在我的青春里。”眼淚無聲地滑落，砸在紙面上，洇開一小片模糊的墨跡。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除夕夜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變得無比清晰。
我要去那里。
去他生活過、掙扎過、最后消失的地方。
去感受他呼吸過的空氣，走過他走過的路，哪怕……什么也找不到。
大年初六，當人們還沉浸在節日的慵懶中，我背上簡單的行囊，攥著那張去往XX縣的、皺巴巴的長途汽車票，踏上了旅程。對父母，我只說去鄰市參加一個短期的數學興趣小組。謊言出口時，心臟像被狠狠攥了一下。
長途汽車在蜿蜒的山路上顛簸了將近十個小時。窗外是單調重復的、冬日蕭索的景色，枯黃的山巒，裸露的田地，偶爾掠過貼著褪色春聯的低矮農房。車廂里混雜著汗味、泡面味和劣質煙草的氣息。我靠著冰冷的車窗，懷里緊緊抱著那個星空筆記本，胃里因為緊張和暈車翻攪著。腦海里反復預演著可能遇到的場景：破敗的醫院？冷漠的護士？憤怒的表叔？或者……一無所獲的茫然？
下午三點多，破舊的汽車終于喘著粗氣，停在了XX縣塵土飛揚、混亂嘈雜的長途汽車站。空氣里彌漫著煤煙和劣質燃放后的硝煙味，混合著一種小縣城特有的、陳舊而疲憊的氣息。
按照王浩之前打聽到的模糊地址，我一路詢問，穿行在狹窄、坑洼不平的街道上。低矮的樓房墻面斑駁，店鋪招牌大多蒙著厚厚的灰塵。行人裹著臃腫的棉衣，臉上帶著一種被生活磨礪出的漠然。這里的一切，都與我所熟悉的城市截然不同，帶著一種沉重而真實的粗糲感。這就是他長大的地方？這就是壓垮他父親、最終也吞噬了他的地方？
縣人民醫院比我想象的更加破舊。灰白色的主樓墻體剝落，窗戶玻璃蒙著厚厚的污垢。大廳里光線昏暗，充斥著消毒水、藥物和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疾病與貧窮的復雜氣味。人很多，大多面色愁苦，或蹲或坐在冰涼的水磨石地面上，眼神空洞地等待著。
我的心跳得厲害，手心全是冷汗。找到住院部，詢問ICU的位置。穿過擁擠嘈雜的普通病房走廊，刺鼻的氣味更濃了。終于來到相對安靜的ICU區域。厚重的隔離門緊閉著，門上小小的玻璃窗透出里面幽藍的監護儀燈光和模糊晃動的白色身影。門口的長椅上，零星坐著幾個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家屬。
我遠遠地站著，不敢靠近。目光掃過那些疲憊絕望的臉，試圖尋找一絲熟悉的輪廓。沒有。那個表叔不在。隔著厚重的門，仿佛能感受到里面生命掙扎的沉重氣息。劉昆的父親，那個未曾謀面卻已深刻改變了他兒子命運的男人，就在那扇門后，在生死的邊緣徘徊。而他的兒子，為了讓他活下去，把自己拋進了另一個深淵。
巨大的悲傷和一種近乎窒息的壓抑感攫住了我。我扶著冰冷的墻壁，才勉強站穩。這就是他最后看到的景象？這就是他必須用未來去交換的現實？
在護士站，我鼓起勇氣詢問劉建軍的情況。值班的護士翻著厚厚的記錄本，眉頭緊鎖：“劉建軍？哦，那個車禍重傷的。還在ICU，感染基本控制住了，命是暫時保住了。但脊柱損傷太重，神經受損，以后……唉。費用？欠了一大堆！之前他兒子交了幾萬，杯水車薪！后續治療康復，天文數字！家屬？找不到人！一個遠房親戚偶爾來，也愁得要死，說聯系不上他兒子……”護士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憐憫，“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堵住，最終只是搖了搖頭，低聲說，“……一個同學。”護士沒再追問，只是嘆了口氣，繼續埋頭記錄。
同學。多么蒼白無力的身份。我能做什么？我帶來的那點零花錢，連一天的ICU費用都不夠。巨大的無力感再次像冰冷的潮水將我淹沒。我站在ICU冰冷的走廊里，看著緊閉的大門，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觸摸到“現實”這兩個字背后，那令人絕望的重量和猙獰的獠牙。他選擇賣學籍，不是沖動，不是糊涂，而是在這冰冷的重量面前，一個少年所能做出的、最慘烈也是最無奈的抉擇——用自己尚且稚嫩的未來，去換取父親茍延殘喘的現在。
走出醫院，冬日下午慘淡的陽光有氣無力地照著。我漫無目的地走在縣城臟亂的街道上，寒風像刀子刮著臉。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縣一中緊閉的、銹跡斑斑的大鐵門前。寒假期間，校園里空無一人，顯得格外寂靜荒涼。隔著鐵柵欄，能看到里面幾棟同樣陳舊的灰黃色教學樓，操場上枯黃的雜草在風中瑟縮。
這里，本該是他重拾書本、繼續前行的地方。那個寫著“高一（九）班”的包裹，本該送到這里。可是，查無此人。
他就讀過的教室在哪一棟？哪一間？他是否曾在某個靠窗的位置，望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想著沉重的家事？他是否也曾對重返這里，抱有過一絲微弱的希望？這些念頭像細密的針，扎在心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小縣城的夜晚來得格外早，也格外沉寂。昏黃的路燈次第亮起，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凄清。我找了一家簡陋但還算干凈的小旅館住下。房間狹小冰冷，墻壁單薄，隔壁的咳嗽聲、電視聲清晰可聞。我坐在硬邦邦的床沿上，拿出那個星空筆記本，一頁一頁地翻看。
那些熟悉的解題筆跡，那些他留下的草稿，那些我們共同推導的公式……此刻都成了無聲的控訴和最深切的思念。指尖停留在他曾寫過字的地方，仿佛還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余溫。眼淚無聲地滑落，滴落在那些復雜的數學符號上。
他會在哪里？在某個機器轟鳴、永不停歇的車間里？在某個建筑工地高高的腳手架上？住在擁擠骯臟、彌漫著汗臭的工棚里？吃著最便宜的、毫無營養的飯菜？他蒼白的臉，會不會在某個深夜因為過度勞累而倒下？他是否……還安全地活著？
巨大的恐懼和擔憂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我拿出手機，翻到那個唯一的座機號碼，再一次按下撥號鍵。
“嘟……嘟……嘟……”依舊是冰冷單調的忙音，像永無止境的嘲笑。
“劉昆……”我對著沉寂的手機屏幕，聲音輕得像耳語，帶著絕望的哽咽，“你在哪里……求你……讓我知道……你還好好的……”
回答我的，只有窗外呼嘯而過的寒風，拍打著脆弱的玻璃窗，發出嗚嗚的悲鳴。夜色像濃得化不開的墨，沉沉地籠罩著這個陌生而冰冷的小縣城，也沉沉地壓在我的心頭。
這一夜，無眠。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我便退了房。在縣汽車站附近的小店里，我買了一個最便宜、但容量很大的硬殼筆記本。深藍色的封面，沒有任何花紋，樸素得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石頭。
我再次走到縣一中緊閉的大門前，最后望了一眼那幾棟沉默的教學樓。然后，轉身，踏上了返程的長途汽車。
汽車在顛簸中駛離這個承載了太多沉重與悲傷的小縣城。我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依舊荒涼的景色。懷里抱著那個新買的深藍色筆記本，還有那個舊星空筆記本里夾著的信。指尖無意識地在新筆記本粗糙的封面上摩挲。
舊筆記本里，寫滿了過去，寫滿了未能送出的感謝和未曾言明的心事，寫滿了那個沉默少年留下的痕跡。而現在，這個新筆記本，是空白的。
我慢慢打開它嶄新、散發著淡淡紙墨清香的第一頁。拿起筆，筆尖懸停在潔白的紙面上。窗外灰藍色的天空下，遠山起伏的輪廓沉默而堅硬。
筆尖終于落下。沒有寫信，沒有傾訴。落下的是一個公式，一道復雜幾何題的輔助線草圖。筆跡很穩，帶著一種沉淀下來的、近乎決絕的平靜。
沙沙的書寫聲在嘈雜的車廂里顯得微不足道，卻清晰地響在我的世界里。
那些解不開的難題，那些沉重的命運，那些消失在風里的名字和微光……也許，最終都只能靠自己去面對，去拆解，去尋找答案。即使前路漫長，即使孤身一人。
新的筆記，開始了。在車輪碾過冰冷路面、駛向未知遠方的轟鳴聲中，在心底那片被淚水沖刷過、依舊寒冷刺骨卻不再完全荒蕪的凍土上，悄然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