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莫尼卡別墅-深夜**
晚餐的氛圍有些沉悶。盡管顧衍之極力維持著輕松的話題,夢兒也只是機械地回應著,味同嚼蠟。那個在海濱步道驚鴻一瞥的黑色身影,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進了她試圖平靜的心湖,攪動起深藏的恐懼和不安。
回到別墅,顧衍之被一個緊急的跨洋視頻會議拖進了書房。夢兒獨自坐在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漆黑一片的太平洋,只有遠處燈塔的微光在閃爍,如同她此刻搖搖欲墜的心境。疲憊和宿醉殘留的眩暈感再次襲來,頭痛欲裂。她起身,只想用一場熱水澡洗去這沉甸甸的窒息感,哪怕只是片刻的麻痹。
浴室里水汽氤氳。溫熱的水流沖刷著她冰冷的肌膚,卻無法溫暖那顆早已凍結的心。她閉著眼,任由水流滑過臉龐,試圖沖走腦海里文彥希那雙暴怒的、冰冷的、以及那個模糊卻極具壓迫感的黑色輪廓。酒精的后勁混雜著巨大的精神壓力,讓她的腳步有些虛浮。
一個不經意的轉身,濕滑的瓷磚地面如同覆蓋了一層看不見的冰霜。她的腳踝猛地一崴,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 币宦暥檀俚捏@呼被嘩嘩的水聲淹沒。
天旋地轉。
她的頭,毫無緩沖地、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堅硬的大理石浴缸邊緣!
“咚!”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顫的巨響,在狹小的浴室空間內回蕩,甚至蓋過了水聲。
劇痛只在一瞬間炸開,隨即是可怕的麻木和黑暗。她甚至來不及感受到恐懼,意識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掐滅。身體軟軟地滑倒,癱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溫熱的水流無情地沖刷著她蒼白的臉頰和迅速失去溫度的身體。一縷刺目的鮮紅,從她烏黑的發際線滲出,在白色的水流中迅速暈染開來,如同綻開在雪地上的死亡之花。
生命的氣息,如同被戳破的氣球,飛快地流逝。那雙曾盈滿痛苦、倔強、最后歸于冰冷平靜的眼睛,徹底失去了光彩,空洞地望著浴室頂燈模糊的光暈。
**九重天外-云海之巔**
這里是超脫三界、凌駕眾生的至高之境。沒有時間流逝的痕跡,只有永恒的寧靜與浩瀚的仙靈之氣。一座由億萬載玄冰與星辰精華雕琢而成的蓮臺,懸浮在無盡的云海之上,散發著柔和卻至高無上的清冷光輝。
蓮臺中央,一位女子正在沉睡。她的容顏無法用凡塵詞匯描繪,那是超越了極致美麗的、屬于法則本身的空靈與威嚴。肌膚如玉,流轉著淡淡的月華;墨色長發如星河垂落,鋪散在蓮臺之上。她身著一襲最簡單的素白紗衣,卻仿佛承載著整個宇宙的奧秘。她便是統御九重天、司掌萬界草木枯榮、星辰生滅的至高存在——**碧蘿仙子**。
她的沉睡,是億萬載神祇漫長生命中的一個靜默片段,是參悟更深層次宇宙法則的入定。她的神念,早已融入這方天地的本源,遨游于規則之海,無悲無喜,無念無想。
然而,就在凡間那具名為“夢兒”的軀殼,頭顱撞擊浴缸、生機斷絕的同一剎那!
“嗡——!”
蓮臺周圍原本平穩流淌的仙靈之氣驟然劇烈震蕩!億萬星辰仿佛同時黯淡了一瞬!一道無形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劇痛和強烈到足以撕裂時空的牽引力,毫無征兆地穿透了重重空間壁壘,精準無比地轟擊在碧蘿仙子沉眠的神魂核心!
“唔!”蓮臺上沉睡的仙子猛地蹙緊了眉頭,絕美的面容上掠過一絲極其罕見的痛楚。這并非物理的傷害,而是某種強大的、源自因果最深處的“呼喚”與“取代”!
她的神念瞬間被強行拉回!那雙緊閉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眼眸,倏然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初睜時,仿佛容納了整個混沌未開的宇宙,深邃、冰冷、漠然,帶著俯視萬古的至高威嚴。然而,僅僅一瞬之后,那雙眸中屬于碧蘿仙子的無上神性被一種更強大的、強制性的“覆蓋”所沖擊!無數屬于另一個靈魂的記憶碎片——痛苦、掙扎、卑微的愛戀、刻骨的恨意、冰冷的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地涌入她剛剛蘇醒的神識!
酒吧的喧囂、潑出的酒液、文彥希暴怒扭曲的臉、顧衍之擔憂的眼神、焚燒日記的火焰、洛杉磯冰冷的海風、以及最后那滑倒的瞬間和頭部劇烈的撞擊……屬于“夢兒”短暫而充滿傷痕的一生,以最激烈、最濃縮的方式,強行烙印進了碧蘿仙子的意識!
“放肆!”碧蘿仙子(或者說,此刻正在被強行融合的神魂)本能地發出一聲蘊含無上神威的呵斥,整個九重天都為之震顫!試圖驅逐這凡塵的污穢與糾纏。
然而,那股牽引力太強大了,強到近乎法則本身!它并非要污染她,而是要……取代!以凡人之軀死亡為祭壇,以強烈的因果執念為橋梁,強行將一位至高神祇的神魂拖拽下來,塞入那具剛剛失去靈魂、還溫熱的凡人軀殼之中!
碧蘿仙子感覺到自己的神格、神力、乃至構成她存在的本源,都在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瘋狂地拉扯、剝離、壓縮!她試圖調動九重天的法則抵抗,卻發現那牽引之力竟帶著一絲……此方世界天道輪回的默許?!仿佛這具名為“夢兒”的軀殼,本就該在此時此地,由她來“接管”!
“區區凡軀,也敢承載本座神魂?!”碧蘿仙子的意識在憤怒與驚愕中翻涌,但那股融合的力量霸道無比。屬于“夢兒”的記憶、情感、乃至身體的本能反應,正以一種蠻橫的姿態,與她億萬載的神識進行著強制性的交融。
神性與人性。
至高法則與凡塵愛恨。
在靈魂層面,爆發了無聲卻慘烈的碰撞與吞噬!
最終,在蓮臺光輝劇烈明滅、九重天云海翻騰咆哮之后,一切歸于死寂。
蓮臺上,那具完美無瑕、承載著至高神性的仙軀,如同風化的玉石,失去了所有光澤與生機,迅速變得冰冷、透明,最終化作點點星塵,徹底消散在浩瀚的云海之中。
而凡間,洛杉磯圣莫尼卡那棟別墅的浴室里。
躺在冰冷濕滑地面上的“夢兒”,那蒼白臉頰上蜿蜒的血跡尚未凝固。她長長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隨即,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緩緩地、重新睜開了。
然而,映入這雙眼睛的,不再是凡塵的痛苦與絕望,也不再是碧蘿仙子初醒時的無上神性與冰冷漠然。那是一種極其復雜、極其詭異、充滿了驚濤駭浪的眼神——
殘留著夢兒瀕死前最后一刻的驚愕與冰冷;
烙印著碧蘿仙子被強行拖拽下神壇的滔天震怒與難以置信的屈辱;
更深處,還翻滾著億萬載神祇記憶帶來的、足以讓凡塵萬物瞬間灰飛煙滅的恐怖威壓;
以及……被強行灌注的、屬于“夢兒”一生的、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的愛恨情仇!
“呃……”一聲極其低啞、完全不似人聲的呻吟從喉嚨深處溢出。她(或者此刻,該稱之為“祂”?)嘗試著動了動手指。
僵硬。沉重。脆弱。這具凡人的身體,如同最劣質的牢籠,禁錮著她浩瀚無邊的神魂,帶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和……深入骨髓的厭惡!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骨骼,都充滿了凡塵的濁氣與脆弱。
頭部劇烈的鈍痛清晰地傳來,那是屬于“夢兒”的致命傷。碧蘿仙子(或者說,這具身體里新生的意識)能清晰地感知到顱骨細微的裂痕和顱內淤血的壓迫。這種程度的傷勢,對凡人而言是致命的,但對曾經至高無上的她而言……螻蟻般的困擾罷了。
然而,真正讓她感到驚怒交加、神魂震蕩的,是充斥在腦海里的、屬于“夢兒”的記憶碎片——尤其是關于那個叫“文彥希”的男人!那些卑微的等待、刻骨的怨恨、冰冷的決絕……如同最污穢的淤泥,試圖沾染她純凈無垢的神魂!
“文……彥……希?”一個冰冷、生澀、帶著奇異韻律和滔天殺意的名字,從沾著血水的唇間吐出。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冰碴,在彌漫著水汽的浴室里凝結出無形的寒霜。
就在這時!
“夢兒?!夢兒你怎么了?!開門!”顧衍之焦急萬分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拍門聲在浴室外響起。顯然,浴室里那聲悶響和隨后長久的死寂,終于驚動了書房里的他。
浴室內,“夢兒”——或者說,剛剛被迫在這具軀殼中蘇醒的碧蘿仙子——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用手肘支撐起上半身。濕透的長發黏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混合著刺目的血跡。她抬起手,指尖拂過額角溫熱的傷口,看著指腹上那抹刺眼的鮮紅,那雙融合了神性與人性、冰封著滔天怒火與無盡困惑的眼眸,微微瞇了起來。
門外,是顧衍之焦灼的呼喊和越來越重的撞門聲。
門內,一個被強行拉下神壇、承載著凡人愛恨情仇和致命傷痛的至高神魂,在凡塵的濁氣中,睜開了審視這個陌生、脆弱、卻又充滿令她震怒的因果糾纏的……新世界。
一場神祇被迫降臨凡塵、卷入凡人愛恨漩渦的荒誕戲劇,在洛杉磯濕冷的浴室地板上,伴隨著血腥味和水汽,正式拉開了帷幕。而遠在萬里之外,那個名為文彥希的男人,正帶著毀滅的意志,飛越太平洋,他絕不會想到,他即將面對的,早已不是那個他可以輕易掌控或摧毀的“夢兒”。
**圣莫尼卡別墅-浴室門外**
顧衍之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那聲沉悶的撞擊,如同重錘砸在他心上,緊接著便是死一般的寂靜。他瘋狂地拍打著浴室門,呼喊聲里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夢兒!回答我!開門!發生了什么?!”
門內一片死寂,只有水流持續沖刷的嘩嘩聲,此刻聽起來卻像催命的喪鐘。
“砰!砰!砰!”顧衍之再也顧不上其他,用盡全身力氣開始撞門。昂貴的實木門在蠻力撞擊下發出痛苦的呻吟。
**浴室內**
冰冷的水流持續沖刷著身體,帶來刺骨的寒意和黏膩的不適。地上那具名為“夢兒”的軀殼,此刻承載著碧蘿仙子震怒而混亂的神魂。她撐起身,感受著這具脆弱凡軀帶來的劇痛、沉重和難以言喻的污濁感。顧衍之焦急的呼喊和撞門聲像惱人的蚊蠅,攪擾著她正在梳理的、混亂如風暴的意識。
屬于“夢兒”的記憶碎片——尤其是關于門外那個男人的關切與溫暖——試圖軟化她心頭的寒冰,但瞬間被碧蘿仙子滔天的屈辱和神性本能的高傲碾碎。她,九重天至高無上的存在,豈能被困在這具傷痕累累、浸透凡塵情愛糾葛的軀殼里,面對一個凡人的關切?
荒謬!恥辱!
更讓她神魂刺痛的是腦海里翻騰的、屬于文彥希的暴戾身影。那刻骨的恨意、冰冷的絕望,如同烙印,灼燒著她純凈的神識。這具身體的原主,竟是被如此不堪的螻蟻逼迫至此?!
“呃……”又是一聲低啞的、非人的呻吟。她嘗試調動這具身體的力量,卻發現經脈堵塞,氣若游絲,更別提她浩瀚無邊的仙力。這具軀殼,簡直比最下界的頑石還要劣質!
但……空間。最基本的空間挪移法則,即便神魂受創、凡軀桎梏,對于曾執掌萬界法則的她而言,也并非完全無法觸及。只是需要付出代價,且距離和精準度會大打折扣。
門外的撞擊聲越來越猛烈,門鎖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碧蘿仙子(或者說,此刻占據“夢兒”身體的意識)眼中最后一絲屬于凡人的迷茫和脆弱徹底褪去,只剩下冰冷如萬載玄冰的決絕。她強行凝聚起一絲殘存的神念,無視頭顱裂開般的劇痛,溝通著周圍稀薄到幾乎不存在的空間元素。
“凡塵污濁,螻蟻聒噪……豈配見本座真容?”一個冰冷、帶著奇異回響的意念在神魂深處響起。
就在顧衍之用盡最后力氣,猛地撞開浴室門的剎那——
“嘩啦!”
門被撞開,溫熱的水汽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顧衍之瞳孔驟縮,映入眼簾的是:濕滑的地面,仍在噴淋的花灑,以及……地上那一灘刺目的、被水暈開的殷紅血跡!
而血跡的中心,空空如也!
只有花灑的水流,兀自沖刷著那片殘留著生命痕跡的冰冷瓷磚。
“夢兒?!”顧衍之的聲音都變了調,他沖進去,難以置信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浴室,只有那灘血跡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發生的慘烈。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人呢?!夢兒?。?!”
他瘋狂地環顧四周,狹小的浴室根本無處可藏。窗戶緊閉,沒有任何離開的痕跡。她就這么……憑空消失了?!只留下這觸目驚心的血跡!
**別墅客廳**
顧衍之失魂落魄地站在客廳中央,渾身濕透也渾然不覺。他報了警,語無倫次地描述著浴室的血跡和夢兒的消失,但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絕倫。警方在趕來的路上。他腦中一片混亂:那聲悶響是頭部撞擊?那么多血……她傷得有多重?她是怎么消失的?難道……難道是她自己離開的?不,不可能!那種傷勢……
就在這時,別墅的門鈴被粗暴地按響,緊接著是更重的、帶著狂暴怒意的砸門聲!
“顧衍之!開門!我知道她在里面!把夢兒交出來!”一個陰沉暴戾、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穿透門板,正是文彥希!
**別墅門外**
文彥希風塵仆仆,昂貴的西裝起了褶皺,眼底布滿紅血絲,英俊的臉龐因長途飛行和壓抑不住的怒火而扭曲。他一下飛機就直奔這里,心中燃燒著毀滅的火焰。他要親手撕碎那個背叛他的女人,也要讓庇護她的顧衍之付出代價!
門開了。顧衍之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地看著門外如同煞神的文彥希。
文彥希一把推開顧衍之,像一陣狂風般沖進客廳,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夢兒呢?!讓她滾出來見我!”他根本沒注意顧衍之的狀態,只想立刻揪出那個讓他尊嚴掃地的女人。
“她……”顧衍之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巨大的茫然和未散的恐懼,“她不見了……”
“放屁!”文彥希猛地轉身,一把揪住顧衍之的衣領,將他狠狠摜在墻上,眼神兇狠得要吃人,“顧衍之!少跟我耍花樣!你以為你能護得住她?她人呢?!是不是藏起來了?!”
顧衍之被撞得悶哼一聲,頭部的眩暈感更重了。他看著文彥希近在咫尺的、因暴怒而猙獰的臉,腦海中閃過夢兒日記里記載的種種,以及浴室地板上那灘刺目的紅,一股冰冷的怒意竟壓過了恐懼。他猛地推開文彥希的手,指著浴室的方向,聲音因激動而顫抖:“藏?文彥希!你自己去看看!看看浴室里那灘血!她就在我眼前……在浴室里摔倒了,頭撞在浴缸上,流了好多血……然后……然后就消失了!憑空消失了!你問我她在哪?!我還想問你,你到底把她逼到了什么地步?!”
文彥希被顧衍之激烈的反應和話語里的信息震得一愣。血?摔倒?消失?他狐疑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快步走向敞開的浴室門。
當他看到那灘被水流沖刷稀釋、卻依舊刺眼奪目的鮮紅血跡時,瞳孔猛地一縮??諢o一人的浴室,只有血跡和水流,構成一幅詭異而恐怖的畫面。一股寒意,毫無征兆地從他腳底竄起。這……這不像是偽裝。顧衍之眼中的恐懼和茫然,也做不得假。
“怎么會……”文彥希喃喃自語,臉上的暴怒被驚疑不定取代。他蹲下身,指尖顫抖地拂過那片帶著濕意的猩紅,冰冷的觸感讓他心頭一悸。難道……她真的……出了意外?但消失又是怎么回事?
“警察馬上就到?!鳖櫻苤吭陂T框上,疲憊而冰冷地看著文彥希失魂落魄的背影,“文彥希,如果夢兒真的有什么三長兩短,你……”
“閉嘴!”文彥希猛地起身,打斷顧衍之的話,眼神重新變得陰鷙,但深處卻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慌。他絕不相信夢兒會死,更不相信什么憑空消失!“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她一定還在附近!一定是你把她藏起來了!顧衍之,別想騙我!”
他像一頭焦躁的困獸,開始在別墅里瘋狂地搜尋,推開每一扇門,檢查每一個角落,甚至看向窗外漆黑的庭院。顧衍之只是冷冷地看著,不再阻攔,心中充滿了無力感和對夢兒下落的深深憂慮。浴室里那離奇消失的一幕,如同噩夢般烙印在他腦海里。
**圣莫尼卡海灘上空-云端**
距離別墅數公里外的夜空,濃厚的云層之上。稀薄的空氣冰冷刺骨。
空間一陣極其細微、凡人肉眼絕難察覺的漣漪蕩漾開來。一個身影突兀地出現在虛空中,隨即失去支撐,直直地向下墜落!
正是“夢兒”,或者說,強行發動了最低階空間挪移的碧蘿仙子。
劇痛!深入骨髓、撕裂神魂的劇痛!強行驅動法則之力對此刻脆弱的神魂和凡軀而言,無異于自殘。顱內的傷勢似乎更加嚴重了,眩暈和惡心感如同潮水般涌來。濕透的衣物緊貼在身上,被高空的寒風一吹,瞬間結出細小的冰晶,帶來刺骨的寒冷,幾乎要將她這具凡軀凍僵。
她勉強在空中穩住身形(或者說,是下墜的速度稍稍減緩),懸浮在冰冷的云氣里。墨色的長發在狂風中亂舞,蒼白的臉上血跡半干,額角的傷口在低溫下傳來陣陣尖銳的刺痛。
她低頭,俯瞰著腳下那片燈火璀璨、如同巨大棋盤般的凡間都市——洛杉磯。遠處,那棟臨海的別墅,在她眼中渺小如塵埃。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幾乎要將她吞噬!她,碧蘿仙子,竟落得如此狼狽境地!被迫寄居于一具瀕死的凡軀,忍受著螻蟻般的傷痛和寒冷,甚至為了躲避另一個凡人的聒噪,而耗損本就不多的神念狼狽遁走!
“凡塵……濁世……”冰冷的話語從她唇間溢出,瞬間在空氣中凝成白霜。那雙融合了神性冰冷與凡人恨意的眼眸,比這萬米高空的寒風還要凜冽。
屬于夢兒的記憶碎片再次翻涌,尤其是文彥希那張暴戾的臉。一股純粹的、源自至高神祇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在她周身彌漫開來,攪動著周圍的云氣。區區螻蟻,也敢染指與本座有因果牽連的軀殼?也敢施加如此暴行?
她緩緩抬起手,纖細的、屬于夢兒的指尖,沾染著自己尚未干涸的血跡。那血跡在冰冷的月光下,竟隱隱泛起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屬于她本源力量的淡金色微芒。
“文……彥……希……”她輕聲念出這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在宣判。聲音很輕,卻仿佛帶著某種穿越空間的冰冷意志,遙遙鎖定了下方那座城市中,某個特定的、充滿暴戾氣息的坐標。
遠在別墅中,正瘋狂搜尋、對著顧衍之咆哮的文彥希,心臟毫無征兆地狠狠一悸!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被洪荒巨獸盯上的冰冷寒意瞬間席卷全身,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動作猛地僵?。∷乱庾R地抬頭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只覺得那黑暗深處,似乎有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剛剛瞥了他一眼。
云端之上,碧蘿仙子收回目光,絕美的容顏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凍結萬物的漠然。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燈火闌珊的塵世,身影再次變得模糊,如同融入水墨般,消失在冰冷的夜風與厚重的云層之中。
只留下那句無聲的審判,在凜冽的高空飄散。
一場由凡塵愛恨點燃、將至高神祇強行拖入漩渦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而風暴的中心,那個名為文彥希的男人,此刻正被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前所未有的寒意所籠罩,仿佛死神剛剛在他脖頸后吹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