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暉堂內燈火通明,指令如流水般傳遞出去,文家這艘巨艦已然調轉航向,駛向更廣闊也更暗流洶涌的未知海域。空氣中彌漫著肅殺與急切,卻又被一種崇高的使命感所籠罩。
碧蘿的目光掃過忙碌的仆從和神色凝重的文震霆,最終落回單膝跪地、緊握她手的文彥希臉上。她指尖微動,輕輕拂過他眉宇間的憂慮,聲音雖輕,卻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老公,莫憂。此行雖遠,非只我一人之力。文家,便是我的根基,你與爺爺,便是我的后盾。”
碧蘿的眸色瞬間變得無比柔和,‘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此乃天道,亦是本心。身為上神,俯瞰凡塵,若見疾苦而袖手,與那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蟲何異?若連眼前這些微末生命的掙扎與希望都視而不見,這神位,要來何用?”
她的聲音漸漸拔高,帶著神祇的威儀與母親般的悲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無垠的、仿佛承載著無數期盼的夜空:
“凡間那些學校,那些孩子……他們或許沒有北辰書院那看似光鮮的門楣。他們的‘學堂’,可能只是殘破的祠堂一角,是山野間漏風的茅草棚,是廢棄的窯洞,甚至是在大樹下、在滾燙的巖石旁,以地為席,以天為蓋!”
碧蘿的眼前仿佛清晰地浮現出那些畫面:衣衫襤褸的孩子們,小臉凍得通紅或曬得黝黑,小手緊緊攥著磨禿的炭筆或樹枝,在粗糙的沙地、在撿來的破木板上,一筆一劃地描摹著文字。他們的眼睛,或許因饑餓而顯得過大,卻因那份對知識的渴求而亮得驚人,如同最頑強的野草,在貧瘠的巖石縫中也要奮力向上,追逐著陽光。
“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書寫著‘希望’二字!”碧蘿的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敲在文震霆和文彥希的心上,“他們的筆墨,或許簡陋;他們的紙硯,或許粗劣;他們的衣衫,或許不足以蔽體御寒……但他們心中的那點星火,與北辰那些寒門學子并無二致!甚至,在更為艱難的環境下,那份堅持,更顯珍貴,也更易被風雨撲滅!”
她猛地站起身,雖然身形依舊單薄,神力未復,但那份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決心與威嚴,卻讓她宛如即將出征的女戰神。她的目光灼灼,掃過文震霆和文彥希:
“爺爺,老公,你們可明白?文家投入的金銀財帛,其意義不在于堆砌出多少座華麗的‘北辰’,而在于能否真正落到這些最需要它的孩子手中!能否化為他們手中一支像樣的筆,一碗足以果腹的熱粥,一件能抵御風寒的舊襖!能否支撐著他們心中那點微弱的求知之火,不至于在現實的凄風苦雨中熄滅!”
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鳳凰的清唳,響徹承暉堂:
“這些孩子,無論身處何等簡陋的‘學堂’,無論衣衫如何襤褸,他們每一個,都是我們華夏未來的基石!是他們稚嫩的肩膀,終將扛起這片山河的未來!守護他們今日的微末星火,便是守護華夏明日的燎原之勢!此乃大道,亦是本座——棲梧殿碧蘿,身為上神,更身為凡塵一份子,義不容辭之責!”
“我自當竭盡全力,以身為盾,以神為炬,滌蕩污穢,肅清蠹蟲,讓每一分善念都化作滋養希望的甘霖,照亮每一個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稚子之路!此心此志,天地可鑒,九死不悔!”
話音落下,承暉堂內一片寂靜。只有碧蘿清越的聲音余韻在梁柱間回蕩,帶著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文震霆早已老淚縱橫。他經商一生,富甲天下,自認也做了不少善事,卻從未像此刻這般,被孫媳的話語直擊靈魂深處!他看到的不僅是慈悲,更是一種磅礴的、對眾生未來的普度!他顫抖著站起身,對著碧蘿,深深一揖到底:“碧蘿……爺爺……代天下那些苦命的學子,代文家列祖列宗……謝過你!文家上下,傾盡所有,助你此行!若有差池,爺爺萬死難辭其咎!”
文彥希更是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他站起身,與碧蘿并肩而立,眼神堅毅如磐石:“夫人,你的道,便是我的道!你的戰場,便是我的疆場!九州雖廣,學舍雖眾,險阻雖多,你我夫妻同心,何懼之有?文家鐵衛,定護你周全,踏遍每一寸土地,查清每一筆賬目,揪出每一只碩鼠!讓那些滾燙巖石上的筆劃,終能寫在潔白的紙上,讓那些仰望星空的眼睛,終能看到璀璨的未來!”
“好!”碧蘿眼中終于漾開一片清亮的光華,疲憊被昂揚的斗志取代。她看向窗外,夜色深沉,但天際已隱隱透出一線微白。
鳳凰振翼,星火將燃。這巡狩九州的征途,注定布滿荊棘,卻也承載著無數微末生命的期盼與一個族群未來的重量。棲梧殿的神光,將不再高懸云端,而是化作凡塵最溫暖也最銳利的光芒,刺破黑暗,守護著那些在簡陋“學堂”里、在滾燙巖石旁,用稚嫩雙手和頑強心靈,一筆一劃書寫著“華夏”二字的——希望之光。
承暉堂的燈火徹夜未熄。當第一縷晨曦刺破青州城的薄霧,灑在文府巍峨的飛檐上時,龐大的準備已然就緒。文家最堅固、刻有防御法陣的“破浪”云舟靜靜懸浮在府邸后山的專用泊位上,流線型的船身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甲板上,一隊隊身著玄色勁裝、氣息沉穩的文家鐵衛肅然林立,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供奉堂的幾位修為深厚的老供奉也已登船,他們是文家真正的底蘊,此刻臉上再無平日的淡然,只有凝重與守護的決意。
碧蘿換上了一身便于行動的素色勁裝,外罩一件繡有淡金色鳳凰暗紋的披風,雖神力未復,略顯清瘦,但眉宇間的堅毅與那雙寒潭般的眼眸,讓她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文彥希一身利落玄衣,腰懸長劍,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她身側,他不再是那個溫潤的貴公子,而是即將踏入戰場的守護者與執行者。
文震霆親自送到泊位。老爺子一夜未眠,眼中有血絲,但精神矍鑠,他將一枚非金非玉、刻有復雜云紋的令牌鄭重交到碧蘿手中:“碧蘿,這是文家最高等級的‘巡天令’。持此令,九州之內,凡文家商行、分號、貨棧、據點,所有人員、物資、情報網絡,皆聽你號令!若有宵小膽敢阻攔,此令可先斬后奏!”令牌入手溫潤,卻重若千鈞,承載著整個文家的信任與托付。
“爺爺放心。”碧蘿握緊令牌,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責任,“碧蘿必不負所托。”
“啟航!”文彥希一聲令下,云舟發出低沉的嗡鳴,巨大的風帆鼓蕩起靈風,緩緩升空,劃破晨曦,向著南方疾馳而去。
他們的第一站,并非名震一方的書院,而是距離青州千里之外、位于西南莽莽群山邊緣的一個小縣城——云澤縣。文家資助的,是縣郊一座依托破敗山神廟改建的“云澤學校”。名單上,這里每年接收的文家善款,足夠支撐五十名孩子一年的筆墨紙硯和兩季衣物。
然而,當“破浪”云舟悄無聲息地降落在學校后方隱蔽的山坳,碧蘿一行人步行靠近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所謂的“學校”,不過是山神廟坍塌了大半的后殿。幾根歪斜的柱子勉強支撐著漏風的屋頂,墻壁斑駁,露出里面的泥坯。殿內沒有課桌,只有幾塊凹凸不平的大石充作書案。十幾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一二歲,最小的只有五六歲,衣衫襤褸,小臉臟污,赤著腳或穿著破爛的草鞋。時值深秋,山風寒冽,孩子們凍得瑟瑟發抖,卻都緊緊圍攏在一塊相對平整的大石旁。
石頭上,一位穿著打滿補丁、洗得發白長衫的老先生,正用一根燒焦的樹枝,在石面上吃力地劃寫著什么。他須發皆白,身形佝僂,咳嗽聲不斷,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瘦骨嶙峋的身體。
“先生…您歇歇吧…”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遞上半碗渾濁的涼水。
老先生擺擺手,渾濁的眼睛里卻有著不滅的光:“不礙事…昨日的《千字文》…咳咳…還沒講完…”
碧蘿的目光,瞬間被石頭旁另一個小小的身影攫住。那是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他并沒有圍在石頭旁,而是獨自趴在殿外一塊被陽光曬得滾燙的巨大青石上。他手中沒有筆,只有半截磨得尖銳的石片。他用盡全身力氣,在那滾燙粗糙的石面上,一下,又一下,刻劃著。汗水混著灰塵從他額角滑落,滴在石面上,瞬間蒸騰起一絲白氣。他刻得那樣專注,那樣用力,小小的眉頭緊鎖著,仿佛要將所有的渴望與不屈都刻進這冰冷的石頭里。
碧蘿悄無聲息地走到男孩身邊。文彥希和一眾護衛屏息凝神,不敢驚擾。她低頭,看清了那青石上被反復刻畫的痕跡——是歪歪扭扭,卻一筆一劃極為用力的三個字:我、要、讀、書!
滾燙的石面灼烤著男孩細嫩的手指,指尖已經磨破,滲出血絲,混著石粉和汗水,黏在石片上。但他渾然不覺,仿佛那刻下的不是字,是他全部的生命和希望。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怒火,如同巖漿般在碧蘿胸腔里奔涌!她幾乎能感受到那石片的灼熱,那指尖的疼痛,那刻入骨髓的渴望!
她緩緩蹲下身,伸出微涼的手指,輕輕覆在男孩那傷痕累累、沾滿污垢的小手上。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溫和的神力,如涓涓細流,悄無聲息地滲入,緩解著那鉆心的灼痛和磨損的傷口。
男孩猛地一驚,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美麗得不似凡人的臉龐,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沒有嫌棄,沒有憐憫,只有一種他看不懂的、深沉的痛惜和一種仿佛能包容萬物的溫暖。
“疼嗎?”碧蘿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男孩愣住了,下意識地搖搖頭,又飛快地點點頭,隨即像受驚的小獸般想縮回手,卻被那溫暖的力量輕柔地包裹住。
“想讀書?”碧蘿的目光落在那青石上的字跡。
男孩用力地點頭,臟兮兮的小臉上,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期盼:“想!先生…先生說,讀書…就能…就能走出大山…就能…有本事…讓娘…讓妹妹…吃飽飯!”他的聲音嘶啞干澀,卻字字如錘,砸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碧蘿的心,被狠狠地揪緊了。她抬頭,望向那漏風的破廟,望向那些在寒風中凍得嘴唇發紫、卻依舊努力伸長脖子聽講的孩子們,望向那位咳得撕心裂肺卻仍在堅持的老先生。
文彥希早已雙拳緊握,指節發白,牙關緊咬。他出身富貴,何曾見過如此赤貧卻又如此堅韌的求索?他身后的鐵衛們,這些刀口舔血的漢子,此刻也無不目露悲憫與憤怒。
碧蘿站起身,沒有驚動廟里的師生。她走到文彥希身邊,聲音冰冷如萬載寒冰,帶著鳳凰的怒焰:“老公,查!立刻!我要知道,文家每年撥給云澤學校的款項,都去了哪里!我要知道,是誰在喝這些孩子的血!名單上五十個名額,為何這里只有十幾個孩子?那些消失的善款,那些本該屬于他們的衣物、筆墨、熱粥,都在誰的口袋里!”
“是!”文彥希眼中寒光爆射,再無半分溫潤。他手一揮,兩名精干如獵豹的供奉和一名眼神銳利的賬房先生,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原地,如同融入陰影。文家的情報網絡,在這一刻,瞬間籠罩了小小的云澤縣。
碧蘿則輕輕走到廟門口,沒有進去打擾。她靜靜地站在那里,目光掃過每一個孩子凍得通紅的小臉,掃過那位咳喘不止卻依舊挺直脊背的老先生,最后,定格在那塊滾燙青石上,那用血汗刻下的、力透石背的四個字——我要讀書!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微不可察地在虛空中劃過。一縷極其精純、凡人無法察覺的溫暖神力,如同無形的暖流,悄然彌漫開來。它拂過孩子們凍僵的手腳,驅散了刺骨的寒意;它籠罩在那位老先生身上,暫時撫平了他肺腑的劇痛,讓他得以喘息;它甚至縈繞在那塊滾燙的青石上,讓它的表面不再那么灼人。
孩子們只覺得一陣莫名的溫暖包裹了全身,凍僵的手指似乎靈活了一些,昏沉的腦袋也清醒了一點。老先生劇烈的咳嗽奇跡般地平息下來,胸口的滯澀感減輕許多,他困惑地抬頭四顧,最終目光落在門口那道素白的身影上,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驚疑和難以言喻的觸動。
碧蘿沒有言語。她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無聲的守護神像。陽光穿過破敗的屋頂,灑在她身上,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神圣的光暈。她在等,等文彥希的調查結果,也在等一個雷霆出手的時機。
這破敗的山神廟,這滾燙的青石,這用石片刻字的男孩,這咳血授業的老先生…便是她巡狩九州的第一站,最真實、最殘酷也最令人心碎的注腳。鳳凰的羽翼已然張開,她要以這云澤學校為起點,點燃第一把滌蕩污穢的烈火!讓那些貪婪的碩鼠明白,凡吞噬希望者,必將承受神祇之怒!也讓那些在滾燙巖石上刻下夢想的孩子知道,他們的堅持,終將被看見,被守護!這燎原的星火,就從這西南邊陲的貧瘠之地,開始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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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彥希的行動迅疾如風。不到一個時辰,云澤縣縣長李茂才、縣秘書錢有祿,以及負責文家善款對接的本地鄉紳兼學校“名義”管理者趙德發,就被文家鐵衛“請”到了這破敗的山神廟前。
三人起初還帶著幾分官威和不滿,尤其是縣令李茂才,挺著油光水滑的肚子,嘴里嘟囔著“成何體統”、“本官正在處理公務”。然而,當他們被押解著穿過荊棘叢生的小徑,看到那搖搖欲墜的廟宇,看到那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衣衫襤褸如同小乞丐般的“學生”,尤其是看到那位形銷骨立、仍在石板上劃字的老先生時,李茂才的臉色瞬間煞白,錢有祿的腿肚子開始打顫,趙德發更是嚇得直接癱軟在地。
他們被粗暴地推搡著,跪倒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正對著廟門口那道素白的身影。
碧蘿沒有轉身,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廟內,停留在孩子們身上,停留在那塊刻著血字的青石上。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割開山間的寒風,鉆進跪地三人的耳膜:
“抬起頭來,看看。”
李茂才等人顫抖著,勉強抬起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孩子們驚恐又好奇地看著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老爺”像狗一樣跪在泥地里,老先生停下了劃寫,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絲解氣的快意。而那塊青石上,力透石背的“我要讀書”四個字,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那暗紅色的血痕更是觸目驚心!
“看清楚了?”碧蘿緩緩轉過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她的面容依舊絕美,但那雙寒潭般的眼眸深處,此刻卻燃燒著足以焚盡一切的烈焰,屬于神祇的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岳,沉沉地壓在三人身上,讓他們幾乎喘不過氣。
“告訴我,”碧蘿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驚雷炸響在他們心頭,“文家每年撥付的足額善款,足夠五十名孩子衣食無憂、安心讀書的錢,去了哪里?”
“名單上那五十個孩子,除了眼前這十幾個,其余的,在哪里?”
“本該屬于他們的冬衣,在哪里?”
“本該屬于他們的筆墨紙硯,在哪里?”
“本該讓他們吃飽肚子的熱粥,又在哪里?!”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李茂才等人的心口。李茂才冷汗如漿,浸透了官服的后背,嘴唇哆嗦著,試圖辯解:“上…上神…夫人…此…此事下官…下官委實不知啊…都是…都是下面的人…”
“不知?”碧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笑容沒有絲毫溫度,反而帶著神祇俯瞰螻蟻般的漠然與嘲弄,“文家賬冊顯示,每年撥付云澤的善款,皆由縣令大人親自簽收,蓋有縣府大印。趙德發,”她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癱軟的鄉紳,“你每年呈交文家分號的學校開銷明細,購置衣物、筆墨、米糧的票據,做得天衣無縫,連文家老賬房都險些被你蒙騙過去。好精巧的手藝!”
她話音未落,文彥希已冷著臉,將一疊厚厚的賬冊和偽造的票據,如同垃圾般甩在李茂才和趙德發面前。賬冊上鮮紅的文家印鑒與票據上拙劣的模仿,形成了無比諷刺的對比。
“這…這…”李茂才看著那些鐵證,面如死灰,再也說不出狡辯的話。
“還有你,錢秘書。”碧蘿的目光轉向抖如篩糠的秘書,“你負責具體采買分發。那批本該發給孩子們的棉衣,如今正整整齊齊地碼在你小舅子開的成衣鋪后庫里,標著高價待售!那批上好的松煙墨和宣紙,被你轉手賣給了鄰縣的書商!至于那本該是孩子們救命糧的米糧…呵呵,”碧蘿發出一聲極冷的輕笑,那笑聲讓錢有祿如墜冰窟,“倒是在你的糧倉里找到了,可惜,里面摻了足足三成的陳糧沙石!好一個‘精打細算’的父母官!”
文彥希適時補充,聲音如同宣判:“李茂才,你主謀侵吞善款,偽造公文,中飽私囊。錢有祿,你監守自盜,以次充好,盤剝學子口糧。趙德發,你為虎作倀,偽造賬目,欺上瞞下。人證物證俱在,爾等還有何話說?!”
“上神饒命!夫人饒命啊!”李茂才再也撐不住,涕淚橫流,磕頭如搗蒜,“下官…下官一時糊涂!鬼迷心竅!求上神開恩!求夫人開恩啊!”
錢有祿和趙德發也癱在地上,只剩下哀嚎求饒的份。
“開恩?”碧蘿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那屬于棲梧殿鳳凰的威嚴與神性再無保留地釋放出來!一股無形的威壓轟然降臨,跪地的三人只覺得靈魂都在顫抖,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連求饒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們貪墨的,是救命的錢!是御寒的衣物!是果腹的糧食!更是這些孩子唯一的希望!”碧蘿的聲音如同九天雷霆,帶著神祇的震怒,響徹整個山坳,震得破廟的瓦礫都在簌簌作響!
她指向廟內凍得瑟瑟發抖的孩子們,指向那塊刻著血字的滾燙青石,指向那位咳血授業的老先生:
“看看他們!看看這些本該被你們守護的孩子!看看這石頭上刻的是什么?!是‘我要讀書’!是用血刻下的!”
“而你們!用他們的血淚,染紅了自己的頂戴,填滿了自己的口袋!你們吸食的,是他們的骨髓!啃噬的,是他們的未來!你們比山中的豺狼更貪婪!比陰溝里的碩鼠更骯臟!”
碧蘿踏前一步,素白的披風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她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
“凡吞噬希望者,罪無可赦!文家‘巡天令’在此!”她高高舉起那枚非金非玉的令牌,令牌在陽光下流轉著威嚴的云紋光華。
“李茂才、錢有祿、趙德發!爾等貪贓枉法,魚肉鄉里,侵吞善款,荼毒學子,罪證確鑿,罄竹難書!本座代文家,代這云澤受苦的學子與先生,判爾等——”
她的話語如同冰珠砸落玉盤,清晰而致命:
“即刻褫奪李茂才縣長之職,錢有祿秘書之職!文家鐵衛聽令!將此三蠹押解回青州,交由文家宗法并報官府刑部嚴懲!抄沒其全部家產,用以賠償被侵吞善款,并加倍補償云澤學校及所有受害學子!其家眷,凡涉事者,一并追究!凡其黨羽,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是!”文家鐵衛齊聲應諾,聲震山林,如同虎嘯龍吟!兩名供奉如鬼魅般上前,瞬間封住了李茂才三人的修為和穴道,如同拖死狗般將他們從地上提起。
“不——!”李茂才發出絕望的嘶吼,但聲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恐懼到極致的嗚咽。
廟里的孩子們被這雷霆手段驚呆了,老先生更是激動得渾身發抖,渾濁的老淚滾滾而下,喃喃道:“天理…天理昭昭啊!”
碧蘿的目光掃過癱軟的三人,如同掃過塵埃。她不再看他們一眼,轉向文彥希,語氣不容置疑:“老公,立刻調撥物資!最好的御寒棉衣、鞋襪,每人兩套!上等的筆墨紙硯,按人頭足額配齊!精米白面、肉蔬油鹽,立刻從最近的文家商行調運!再尋一處安全向陽之地,三天之內,我要看到一座能遮風擋雨、窗明幾凈的新學堂拔地而起!所需錢款,從抄沒之資中支取,不足部分,由文家承擔!”
“遵命!”文彥希眼中燃燒著與妻子同樣的火焰,立刻轉身發令,一道道指令迅速傳出,文家龐大的機器瞬間為這小小的云澤學校全力運轉起來。
碧蘿這才緩緩走到那塊滾燙的青石旁,蹲下身,對著那個名叫“小石頭”的男孩,露出了踏上云澤土地后的第一個,也是真正溫暖的笑容。她伸出手,輕輕拂去他臉上的污跡,溫聲道:
“石頭,不怕了。從今往后,你們會有溫暖的屋子,會有真正的紙筆,會有熱騰騰的飯菜。這塊石頭上的字,不用再刻了。”
她指向那塊青石,指尖一點微不可察的金芒閃過:“它會立在新學堂的門口,告訴每一個來讀書的孩子,也告訴那些忘了本心的人——”
“‘我要讀書’!這是你們的權利!是你們用堅持換來的未來!誰也奪不走!”
小石頭怔怔地看著眼前美麗如神仙的姐姐,又看看那塊刻著自己血字的青石,再看看廟里那些因為聽到新學堂而眼睛發亮的同伴們,臟兮兮的小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如同撥云見日般的燦爛笑容。那笑容,比初升的陽光還要明亮。
鳳凰的怒火滌蕩了污穢,而她的慈悲,正為這片貧瘠的土地,點燃了第一簇溫暖而充滿希望的星火。這燎原之勢,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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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彥希的指令如同疾風,迅速傳向四面八方。文家商行的伙計們開始緊急調運物資,工程隊的圖紙也在飛快繪制。然而,碧蘿的目光掃過那些在寒風中凍得嘴唇青紫、小臉發灰的孩子們,掃過那位裹著單薄破衫、仍在強撐著精神的老先生,再看向這片荒涼破敗的山坳,心中那點因雷霆懲處蠹蟲而燃起的火焰,瞬間被更深的焦灼所取代。
三天?對文家來說,已是極限速度。但對這些饑寒交迫、隨時可能倒下的孩子們來說,每一刻都是煎熬!對那位油盡燈枯卻仍在堅守的老先生來說,每一口呼吸都可能是最后一口!
“唉……”碧蘿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里充滿了對凡塵效率的無奈,更有著對眼前生靈刻不容緩的憐惜。她眉宇間最后一絲猶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任性的決斷:“罷了!等你們弄好,黃花菜都涼了!孩子們等不起,先生也等不起!”
她轉向文彥希,那雙清澈的眼眸里閃爍著不容置疑的光芒:“老公,讓物資隊伍繼續來,但新學堂,不必等了!”
話音未落,碧蘿已一步踏出,素白的身影瞬間出現在破敗山神廟旁那片相對開闊的空地上。她雙手在胸前結出一個繁復而古老的法印,指尖流淌出肉眼可見的、柔和卻蘊含著磅礴生機的淡金色神光。
“以棲梧之名,聚土為基,凝木為梁,引靈為護,化虛為實!起——!”
清越的鳳鳴仿佛在虛空中響起!剎那間,地脈涌動!
只見那片荒地上,堅實平整的青石板如同雨后春筍般憑空“生長”出來,迅速鋪就出一個寬闊潔凈的廣場。緊接著,泥土翻滾,一根根粗壯筆直、散發著溫潤光澤的巨木拔地而起,自動榫卯相接,構筑起房屋的框架!青瓦如流云般匯聚,整齊地覆蓋在屋頂;潔白的墻壁如同畫卷般展開,鑲嵌著雕花的木窗;古樸而厚重的朱漆大門憑空凝聚,門上懸掛著一塊由神光凝聚而成的牌匾,上書四個蒼勁有力、仿佛有鳳凰盤繞的大字——“星火學堂”!
整個過程不過須臾之間!一座古香古色、飛檐斗拱、窗明幾凈、大氣而不失雅致的學堂,便如同神跡般,巍然矗立在山神廟旁!與那破敗的廟宇形成了天壤之別的對比!
這還沒完!
碧蘿指尖神光流轉,如同最高明的畫師在揮毫潑墨:
冬暖夏涼:無形的陣法紋路瞬間烙印在學堂的地基、墻壁和屋頂。孩子們和老先生只覺得一股溫和的暖意瞬間驅散了刺骨的寒風,整個學堂內部如同春日般溫暖宜人。這陣法能隨外界溫度自動調節,嚴寒酷暑皆不足懼。
衣食住行:學堂側后方,一排同樣風格的精舍無聲出現。里面是干凈整潔的宿舍,嶄新的被褥散發著陽光的味道;寬敞明亮的廚房里,鍋碗瓢盆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個巨大的、似乎永不枯竭的米缸和儲滿新鮮蔬果的冰窖(由小型寒冰陣法維持);潔凈的浴室里,引來了溫熱的山泉水。
上等設備:學堂內部,一排排散發著原木清香的嶄新課桌椅整齊排列。講臺寬大平整。墻壁上懸掛著文房四寶的掛圖。最引人注目的是,每個孩子的書桌抽屜里,都靜靜躺著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細膩的松煙墨錠,雪白柔韌的宣紙,狼毫小楷筆,還有一方溫潤的青石硯臺!墻角處,數個高大的書架憑空出現,上面擺滿了啟蒙典籍、詩詞歌賦、地理圖志……琳瑯滿目,散發著油墨的清香。
那塊青石:碧蘿目光投向小石頭刻字的那塊滾燙青石。她玉手輕招,青石便如同有了生命般飛起,穩穩地落在了新學堂大門的左側。石上那“我要讀書”四個血字,被一層柔和的神光籠罩,仿佛被永遠銘刻、保護了起來,成為這座“星火學堂”最震撼人心、也最具象征意義的奠基石!
神光漸漸斂去,碧蘿的臉色似乎又蒼白了一分,呼吸也微微急促,顯然這瞬間造物的神通對她尚未恢復的神力消耗不小。但她看著眼前這座拔地而起的完美學堂,看著孩子們和老先生那徹底呆滯、如同置身夢境般難以置信的表情,眼中卻充滿了欣慰。
“先生,孩子們,”碧蘿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無比溫和,“新的學堂已經備好。里面有溫暖的屋子,有嶄新的書桌紙筆,有足夠的糧食和衣物。大家,可以安心讀書了。”
“啊……這……這……”老先生顫抖著,渾濁的眼睛瞪得老大,他踉蹌著上前,撫摸著那光滑溫潤的門柱,又看看里面整齊明亮的教室,再看看那些散發著墨香的書本……他猛地轉身,對著碧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哽咽得說不出完整的話:“神跡……這是神跡啊!謝……謝上神再造之恩!老朽……老朽替這些苦命的娃兒們……叩謝上神大恩大德!”他激動得就要磕頭。
孩子們也終于反應過來,雖然懵懂,但也知道眼前這突然出現的漂亮大房子是給他們讀書用的!里面暖暖的,還有那么多沒見過的好東西!他們歡呼著,雀躍著,小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純粹的、巨大的驚喜和幸福!小石頭更是飛奔到那塊刻著自己名字的青石旁,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四個字,又抬頭看看碧蘿,再看看嶄新的學堂,咧開嘴,露出缺了門牙的笑容,眼淚卻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先生快快請起!”碧蘿連忙上前,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老先生,不讓他跪拜下去,“學堂已立,當務之急是讓孩子們進去,暖暖身子,吃點東西。老公,物資隊伍到了之后,立刻安排分發。另外,調派幾位可靠、有耐心的啟蒙先生過來,協助老先生教學。”
文彥希看著眼前這堪稱神跡的一幕,看著妻子略顯蒼白的臉,心中又是震撼又是心疼。他快步上前扶住碧蘿的手臂,低聲道:“夫人,你……”語氣里滿是擔憂。
碧蘿輕輕搖頭,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無妨,些許神力罷了。看到他們笑,便值得了。”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嶄新的“星火學堂”,望向那塊刻著“我要讀書”的基石,望向孩子們眼中重新燃起的、充滿希望的光。
鳳凰的慈悲,化作了遮風擋雨的殿堂;神祇的怒火,滌蕩了吸食希望的蠹蟲。這第一簇真正溫暖、堅實、充滿書香的星火,已在西南邊陲的貧瘠之地熊熊燃起。它不僅照亮了云澤的山坳,更昭示著,那位棲梧殿的神祇,將以何等決絕而溫柔的方式,守護這凡塵間每一顆渴望知識的微末星火。前路漫漫,但這燎原之勢,已不可阻擋!
看著老先生激動顫抖、幾乎要昏厥過去的模樣,再看看孩子們雖然欣喜卻依舊掩蓋不住的營養不良和凍傷痕跡,碧蘿心中那點因神力消耗帶來的疲憊瞬間被更深的憐惜壓下。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體內因瞬間造物而翻騰的氣息,指尖再次凝聚起微弱的、卻比之前更加精純的淡金色神光。
“先生,您為這些孩子嘔心瀝血,心力交瘁,此丹可助您固本培元。”碧蘿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她玉指輕彈,一粒龍眼大小、通體碧綠、散發著濃郁生命氣息和草木清香的丹藥,如同有生命般,緩緩飛到老先生面前。
那丹藥散發出的氣息,僅僅是聞一聞,便讓老先生感覺胸口的滯澀和多年的沉疴都仿佛松動了幾分!他顫抖著雙手,在碧蘿鼓勵的目光下,虔誠地將丹藥納入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磅礴而溫和的暖流,瞬間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他佝僂的脊背肉眼可見地挺直起來,蒼老松弛的皮膚如同被無形的手撫平,皺紋迅速變淺、消失!渾濁的眼眸變得清澈明亮,滿頭白發從發根處迅速轉為烏黑!不過幾個呼吸間,眼前哪里還是那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分明是一位精神矍鑠、面容清癯、年約四十許的儒雅文士!連那身破舊的長衫,都掩蓋不住他此刻煥發出的勃勃生機!
“這……這……”老先生(或許現在該稱他為周先生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變得有力的雙手,感受著體內澎湃的活力,激動得語無倫次,只能再次深深拜倒:“再造之恩!上神再造之恩啊!”
碧蘿微微頷首,目光轉向那群眼巴巴看著、小臉上寫滿驚奇和渴望的孩子們。她眼中溫柔更盛,雙手在胸前緩緩展開,如同擁抱整個天地。更為濃郁的淡金色神光,如同溫暖的潮汐般,以她為中心,輕柔而堅定地擴散開來,瞬間籠罩了在場的每一個孩子。
神光如春雨般無聲地浸潤著孩子們的身體:
凍得青紫發僵的小手小腳迅速回暖,變得紅潤靈活,那些頑固的凍瘡在神光拂過時迅速結痂、脫落,露出新生的嫩肉。
面黃肌瘦的小臉如同被注入了活力,蠟黃的膚色褪去,透出健康的紅暈,長期饑餓造成的干癟凹陷也被無形的力量撫平。
因營養不良而顯得過大的眼睛,此刻更加明亮有神,少了那份令人心酸的怯懦,多了屬于孩童的靈動與好奇。
一些孩子身上陳舊的疤痕、磕碰的淤青,甚至體內潛藏的、因貧苦生活而積累的小病小痛,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滌蕩干凈!
孩子們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暖流包裹著全身,舒服得讓他們忍不住發出小小的喟嘆。身體變得輕盈有力,頭腦從未有過的清醒,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連呼吸都變得無比順暢!
“哇!我的手不疼了!”
“我的腳好暖和!”
“我的臉…我的臉好像胖了!”一個孩子驚喜地摸著自己不再干癟的小臉蛋。
“我…我感覺我能跑好遠好遠!”小石頭興奮地原地蹦跳了幾下,感覺身體里充滿了用不完的力氣。
看著眼前這脫胎換骨般的一幕——年輕健康的周先生,以及一群面色紅潤、眼神明亮、充滿活力的孩子們,碧蘿蒼白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疲憊卻無比滿足的笑容。這笑容,如同穿透云層的月光,純凈而溫暖。
然而,連續施展大神通,尤其是這群體性的“回春”之術,對她尚未恢復的神力而言,負擔實在太重了。那強行壓下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洶涌反噬!她身形微微一晃,眼前陣陣發黑,腳下虛浮,險些站立不穩。
“夫人!”一直緊盯著她的文彥希心膽俱裂,一個箭步沖上前,穩穩地將她攬入懷中。入手只覺得她身體冰涼,氣息微弱,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顯然是透支到了極限!
“我…沒事…”碧蘿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聲音細若蚊蠅,帶著濃濃的倦意,“只是…有些累了…孩子們…都好了…”
“別說話!”文彥希心疼得無以復加,將她打橫抱起,緊緊護在懷里,感受著她輕得仿佛沒有重量的身體,更是心如刀絞。他轉向激動不已的周先生和孩子們,聲音沉穩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周先生,孩子們!學堂已立,諸事已備,物資隨后就到!此地后續事宜,自有文家之人接手處理,定保你們衣食無憂,安心向學!”他的目光掃過煥然一新的學堂和那塊刻字的青石,鄭重道:“此地名為‘星火’,望爾等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緣,用心讀書,明理向善,不負上神再造之恩,不負這‘我要讀書’四字之志!他日學有所成,當思回報桑梓,傳遞薪火!”
周先生強壓下內心的激動,帶著同樣振奮的孩子們,對著文彥希懷中閉目調息的碧蘿,深深一揖到底,齊聲道:“謹遵教誨!永世不忘上神大恩!不忘文家厚德!”
文彥希不再耽擱,抱著碧蘿,轉身大步走向停在不遠處的“破浪”云舟。鐵衛們早已肅立兩旁,護衛森嚴。供奉們更是如臨大敵,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登上云舟,進入布置舒適溫暖的艙室,文彥希小心翼翼地將碧蘿放在柔軟的床榻上,為她蓋上錦被。看著她蒼白如紙的睡顏,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疲憊,他心中又是敬佩,又是自責。他緊握著她冰涼的手,源源不斷地將自己的溫和靈力渡入她體內,為她梳理紊亂的氣息,助她恢復。
“啟航,回青州!全速!”文彥希對著艙外沉聲下令,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云舟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巨大的風帆鼓蕩起最強的靈風,化作一道流光,撕裂長空,朝著青州的方向疾馳而去!
艙室內,文彥希寸步不離地守護著。碧蘿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呼吸微弱而綿長,但體內那微弱卻堅韌的神力本源,在文彥希靈力的溫養下,如同微弱的火種,正緩慢而堅定地重新煥發生機。
云舟劃破云層,下方的山河飛速后退。來時,是晨曦初露,帶著肅殺與使命;歸時,已是暮色四合,帶著疲憊與沉甸甸的收獲。
文家老宅,承暉堂內,燈火通明。文震霆在堂內焦灼地踱步,時不時望向夜空。當他看到那道熟悉的流光破開夜色,降落在府邸后山時,老爺子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但看到文彥希抱著昏迷不醒、氣息虛弱的碧蘿匆匆走進來時,那顆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碧蘿!我的孫媳!這是怎么了?!”文震霆的聲音都變了調。
“爺爺放心,夫人是神力透支,需要靜養。”文彥希言簡意賅,抱著碧蘿徑直走向早已準備好的靜室,“云澤之事已了,蠹蟲伏法,善款追回,學堂已立,孩子們和老先生都安好。詳情容后再稟,先讓夫人休息!”
文震霆看著孫媳蒼白的小臉,心疼得老淚在眼眶里打轉,連忙指揮仆從:“快!快送進去!把庫房里最好的安神玉髓、溫養靈藥都拿出來!讓藥堂供奉立刻過來候著!任何人不得打擾夫人靜養!”
靜室的門輕輕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文彥希坐在床邊,依舊緊握著碧蘿的手,目光片刻不離。窗外,青州城的萬家燈火次第亮起,映照著這座剛剛經歷了一場無聲風暴又歸于寧靜的老宅。
而遠在千里之外的云澤山坳,那座名為“星火”的嶄新學堂里,燈火通明,溫暖如春。孩子們穿著文家商行剛剛送到的嶄新棉衣,捧著熱騰騰的肉粥,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聽著周先生中氣十足地講解著《千字文》。窗外,那塊刻著“我要讀書”的青石,在月光下散發著柔和而堅定的微光。
鳳凰歸巢,神力暫斂。但她在西南邊陲點燃的那第一簇星火,已照亮了數十個孩子的未來,也昭示著,這場滌蕩九州、守護希望的燎原之火,才剛剛拉開序幕。只待神鳥休憩,必將再次振翼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