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之內,檀香裊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文彥希小心翼翼地將碧蘿安放在鋪著云錦軟褥的床榻上,她的臉色蒼白如初雪,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文震霆焦急地守在一旁,老眼中滿是心疼與憂懼,連聲催促供奉們拿出府庫珍藏的溫養靈藥。
“彥希,快!庫房最深處的千年溫玉髓、九轉回元丹……”文震霆的聲音帶著顫音。
“爺爺,稍安。”文彥希的聲音低沉卻異常沉穩,他緊緊握著碧蘿冰涼的手,目光片刻不離她微蹙的眉宇,“夫人的情況,尋常靈藥恐難立竿見影。她……自有法門。”
他的話音剛落,仿佛印證了他的話語,碧蘿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她似乎用盡了最后一絲意志力,艱難地抬起另一只仿佛有千鈞重的手。指尖微光一閃,一個非金非玉、通體流淌著溫潤月華光澤的小巧玉瓶憑空出現在她掌中。瓶身雕刻著繁復的鳳凰梧桐紋飾,正是棲梧殿秘藏之物。
文彥希立刻會意,小心地接過玉瓶。入手溫潤,隱隱能感受到瓶內蘊含的磅礴生機。他拔開同樣由溫玉雕琢的瓶塞,一股難以言喻的草木清香瞬間彌漫了整個靜室,僅僅是逸散出的藥香,便讓一旁焦慮的文震霆精神一振,仿佛吸入了最純凈的天地靈氣。
瓶中靜靜躺著三顆龍眼大小、渾圓無瑕的丹藥。丹藥呈現出一種奇異的、仿佛內蘊流光的碧綠色澤,表面有著天然形成的、如同鳳凰翎羽般的金色丹紋,絲絲縷縷精純的生命氣息從中透出,引動著靜室內的靈氣都微微波動起來。
文彥希不敢怠慢,用指尖拈起一顆,動作輕柔至極,仿佛捧著稀世珍寶。他小心翼翼地托起碧蘿的后頸,將那顆散發著驚人生命波動的“復原丹”送入她微張的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
剎那間,一股龐大卻無比溫和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凍的江河,帶著沛然的生機,轟然涌入碧蘿近乎枯竭的四肢百骸!這股力量是如此的精純、浩瀚,帶著神性的本源氣息,瞬間撫平了她強行施展造物神通和群體回春之術所造成的經脈撕裂之痛,更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瘋狂滋養著她黯淡干涸的神力本源。
“嗯……”一聲極其微弱、卻帶著解脫般意味的嚶嚀從碧蘿唇間逸出。她蒼白如紙的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絲健康的紅暈,如同初綻的桃花瓣。那微弱得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氣息,如同被注入了強心劑,開始變得悠長、有力、平穩。
文震霆和文彥希屏息凝神,緊張地注視著她。只見碧蘿周身開始散發出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淡金色光暈,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她體內仿佛有無數細微的鎖鏈在斷裂、修復,那是神力透支后留下的暗傷在被強行彌合。她的肌膚重新煥發出溫潤如玉的光澤,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甚至那略顯單薄的身形,在磅礴生命力的灌注下,都似乎豐盈了一分,透出一種神完氣足的內蘊光華。
第一顆復原丹的效力尚未完全化開,碧蘿緊閉的雙眸已緩緩睜開。那雙寒潭般的眸子,雖然還帶著一絲初醒的朦朧水汽,卻已不再黯淡,反而比之前更加清澈深邃,仿佛洗盡了塵埃的星辰。她看向文彥希,唇角努力地向上彎了彎,給了他一個虛弱卻無比安心的笑容。
無需多言,文彥希立刻拈起第二顆復原丹,再次送入她口中。
第二顆丹藥入腹,效果更為顯著!
那磅礴的生命洪流瞬間變得洶涌澎湃!碧蘿周身的光暈驟然明亮,淡金色的神光如同實質的火焰般在她體表流淌、跳躍,卻又被完美地控制在內斂的狀態。靜室內的空氣發出低沉的嗡鳴,仿佛承受不住這突然復蘇的神性力量。她體內深處,那屬于棲梧殿鳳凰的本源核心,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喚醒,發出低沉而威嚴的共鳴!破碎的神紋被強大的藥力強行接續、重鑄,變得更加堅韌、明亮!因透支而萎靡的神魂,如同浸泡在溫暖的靈泉中,迅速壯大、凝實,感知力瞬間恢復,甚至比之前更加敏銳!
碧蘿長長地、無比舒暢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那氣息中帶著一絲強行驅散出的、因透支而產生的灰暗雜質。她的眼神徹底清明,神光內蘊,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如果說之前的神威帶著一絲強行支撐的“薄”,此刻則是一種“厚積薄發”的沉凝與深邃。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體內神力奔涌如江河的澎湃力量,以及那三顆復原丹殘余藥力仍在持續溫養、鞏固著每一寸神軀和神魂。
她嘗試著動了動手指,那熟悉的、掌控力量的感覺重新回歸。雖然距離巔峰狀態還遠,但那種令人心悸的虛弱感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充盈的活力和亟待釋放的精力。
沒有絲毫猶豫,碧蘿伸手,自己取過了文彥希手中的玉瓶,將第三顆復原丹也送入口中。
這一次,不再是療傷續命,而是鞏固根基,彌補虧空!
第三顆丹藥蘊含的浩瀚能量,不再如洪流般洶涌,而是化作無數道精純溫潤的暖流,如同最靈巧的工匠,細致地修補著神力本源深處最后一絲細微的裂痕,打磨著新生的神紋,使其更加圓融無暇。它更像是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碧蘿自身強大的恢復潛力,引導著她體內沉睡的神凰血脈加速運轉,自主地吸納天地靈氣,轉化為精純的神力。
當第三顆復原丹的藥力完全化開、融入她的四肢百骸與神魂深處時,碧蘿身上最后一絲疲憊也消失無蹤。她輕輕坐起身,動作流暢自然,再無半分滯澀。肌膚瑩潤如玉,在靜室柔和的燈光下流轉著淡淡神輝,雙眸開闔間,神光湛然,帶著一種洗盡鉛華后的寧靜與強大。
她攤開手掌,一縷凝練如實質、散發著淡淡金芒的神力火焰在指尖跳躍、盤旋,如同溫順的精靈,又蘊含著焚盡萬物的恐怖威能。火焰穩定、純粹,再無之前的搖曳與黯淡。
“呼……”碧蘿長長地、徹底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劫后重生般的、無比輕松的笑容。這笑容明媚燦爛,帶著重獲力量的欣喜和對生命本身的感恩,照亮了整個靜室。
“夫人!”文彥希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他的聲音帶著后怕的哽咽,又充滿了失而復得的狂喜,“你嚇死我了!下次……下次萬不可如此勉強自己!”
文震霆在一旁也是老淚縱橫,不住地拍著胸口:“好了就好!好了就好!祖宗保佑,菩薩保佑……不,是孫媳自己福大命大!嚇死爺爺這把老骨頭了!”
碧蘿依偎在文彥希溫暖的懷抱里,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和微微顫抖的雙臂,心中充滿了暖意和歉意。她抬起手,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是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只是當時……看著孩子們和先生的樣子,實在等不了三天。神力耗盡了可以恢復,但有些希望,錯過了,可能就是一生。”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但語氣依舊溫和:“況且,三顆復原丹下去,不僅盡復舊觀,似乎……這神力本源,比之前還凝練精純了幾分,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她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略帶狡黠的弧度,“下次?下次我自有更穩妥的法子,不會再讓老公和爺爺如此憂心了。”
文彥希這才稍稍松開她,仔細端詳著她的臉色,確認那紅潤健康絕非偽裝,那神完氣足的狀態更是做不得假,一顆懸著的心才終于落回實處。他無奈又寵溺地嘆了口氣,手指輕輕拂過她恢復光潔的額角:“你呀……總是有道理。但答應我,量力而行。”
碧蘿笑著點頭,目光投向窗外。夜色已深,但青州城的萬家燈火,如同地上的星河,溫暖而璀璨。她的神念似乎穿越了千山萬水,落在了那座西南邊陲、名為“星火”的嶄新學堂上。她能“看到”學堂里溫暖的燈光,聽到孩子們稚嫩而認真的讀書聲,感受到那塊刻著“我要讀書”的青石所散發出的、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希望之光。
鳳凰歸巢,羽翼已豐。短暫的休憩,是為了積蓄更強大的力量,去點燃更多、更亮的星火。這九州巡狩的征途,才剛剛啟程。而這一次,她將以更強大的姿態,去滌蕩污穢,守護那些在黑暗中倔強閃爍的微光!
靜室內的空氣仿佛都隨著碧蘿的徹底復原而變得輕盈、活躍。檀香的余韻與復原丹殘留的草木清氣交織,形成一種令人心神安寧又充滿生機的獨特氛圍。
文彥希緊緊擁著碧朵,感受著她胸腔下那顆心臟重新變得強勁有力,每一次搏動都傳遞著蓬勃的生命力。那隔著衣料也能清晰感知的溫熱身軀,不再是之前令人心碎的冰涼易碎,而是蘊含著火山般內斂能量的堅韌。他低頭,下頜抵著她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發頂,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卻又無比堅定:“答應我,老婆。無論何時何地,你的安危,永遠是最重要的。那‘星火’,我們一起去點,一起去守護,但絕不能再以你為薪柴。”
碧蘿在他懷中抬起頭,那雙恢復神采的眸子清澈見底,映著他寫滿擔憂和深情的臉。她抬手,指尖帶著剛恢復的溫熱,輕輕描摹過他緊蹙的眉宇,試圖撫平那深刻的憂慮。“我答應你,老公。”她的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這次是我莽撞了,低估了‘造物’與‘回春’疊加的反噬。但你看,”她攤開手掌,那縷金色的神凰火焰再次躍然指尖,這一次,火焰核心不再是純粹的金色,而是多了一絲凝練到極致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深邃墨綠,那是生命本源被極致壓縮后的形態,“禍兮福所倚,這三顆‘涅槃復原丹’不僅補足了虧空,更借那破而后立之機,將我的神力本源淬煉得更加精純凝實。如今運轉神力,心念所至,如臂使指,消耗反倒比之前更小了些。”
她指尖微動,那縷神火倏然化作一只振翅欲飛的微型金綠色鳳凰,在靜室內輕盈地盤旋一周,所過之處,空氣都發出細微的嗡鳴,留下一道道幾乎肉眼可見的能量漣漪,最終悄然沒入她的掌心,消失不見。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對力量的掌控力顯然更勝往昔。
文震霆在一旁看得老懷大慰,抹了把眼角未干的淚痕,中氣十足地拍著大腿:“好!好!孫媳這真是因禍得福,修為更上一層樓!老頭子我懸著的心總算能放進肚子里了!”他湊近兩步,看著碧蘿紅潤光澤的面龐,嘖嘖稱奇:“這神丹妙藥果然非凡!瞧瞧這氣色,比受傷前還要好上三分!那什么溫玉髓、回元丹,跟這寶貝一比,簡直是米粒之珠與皓月爭輝!棲梧殿底蘊,深不可測啊!”
他圍著床榻走了兩圈,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額頭:“哎呀!只顧著高興了!孫媳,你昏睡這幾日,可把咱們文家上下急壞了!特別是那些孩子們!天天扒在靜室院門口,眼巴巴地望著,小臉兒都瘦了一圈!還有那位‘先生’……唉,也是個實心腸的,自責得不行,若不是彥希攔著,他怕是要跪在院外請罪了!”
提到孩子們和那位來自星火學堂的先生,碧蘿眼中瞬間迸發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種超越了自身安危的關切與責任。她立刻從文彥希懷中坐直身體,動作迅捷卻不失優雅,仿佛從未受過傷:“孩子們和先生現在如何?學校那邊呢?青州城的疫情可曾反復?”
文彥希按住她略顯急切的手,溫聲道:“放心,一切安好。你以神凰真血引動‘回春’之術,效果遠超預期。城內疫病已徹底拔除,再無反復跡象。孩子們和先生都康健得很,只是日夜牽掛你的安危。我已吩咐下去,讓他們稍安勿躁。至于學校……”他嘴角勾起一絲溫暖的笑意,“托你的福,那‘星火’不僅未滅,反而因這場波折,在青州城乃至周邊郡縣都聲名大噪了。無數貧寒子弟,甚至一些家道中落的書香門第,都托人打聽,想要送孩子入學。那塊刻著‘我要讀書’的青石,如今成了學堂最醒目的標志。”
碧蘿聞言,長長舒了一口氣,眼中既有欣慰,又有更深沉的思量。她望向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青州城的萬家燈火在她眼中仿佛匯聚成了一條流動的光河,而她的神念,則如無形的觸須,順著這光河,跨越千山萬水,精準地“落”在了那片西南邊陲的土地上。
她的“目光”穿透簡陋卻整潔的校舍墻壁,“看”到了搖曳燭光下,孩子們伏案苦讀的專注身影。那位面容清癯、眼神卻異常堅定的先生,正輕輕走過一張張書桌,低聲解答著疑問。她的“聽覺”捕捉到了孩子們略顯稚嫩卻無比認真的讀書聲,那聲音匯聚在一起,仿佛帶著一種穿透黑暗、直抵人心的力量。最后,她的“感知”停留在了學堂門口那塊粗糙的青石上。冰涼的石面下,那股“我要讀書”的執念并未因時間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如同埋藏的火種,汲取著孩子們朗朗書聲的養分,變得更加熾熱、更加堅韌,散發著一種微弱卻足以燎原的“希望”的脈動!
這脈動,與她體內剛剛穩固、甚至更勝往昔的神凰本源,產生了奇妙的共鳴。仿佛兩者本就是同源之水,相互滋養,相互呼應。
“鳳凰歸巢,羽翼已豐…”碧蘿收回神念,喃喃自語,嘴角噙著一抹清淺卻無比自信的笑意。她轉過頭,看向文彥希和文震霆,那雙寒潭般的眸子深處,仿佛有金色的神火在靜靜燃燒:“短暫的休憩結束了。爺爺,老公,我們該啟程了。”
她的聲音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心和力量。
“這九州巡狩,才剛剛開始。”她站起身,赤足踏上冰涼的地板,周身神輝自然流轉,將寒意隔絕。她走到窗邊,推開雕花的木窗,任由帶著夜露清寒的晚風拂過面頰,吹動她如墨的發絲。她望向西南方向,仿佛穿透了無垠的黑暗,直視著那一點倔強的“星火”。
“那些在黑暗中閃爍的微光,需要更強大的守護,也需要更徹底的滌蕩。”她抬起手,指尖再次跳躍起那縷金綠色的神火,這一次,火焰不再溫順,而是散發出一股內斂卻足以焚山煮海的銳利鋒芒,“這一次,我不僅要點亮它們,更要讓那些試圖遮蔽光明的污穢,付出應有的代價!”
夜風灌入靜室,吹得燭火搖曳,卻無法撼動碧蘿分毫。她站在窗前的剪影,挺拔如松,周身神光內蘊,宛如一柄藏于鞘中、卻已鋒芒畢露的神劍。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此刻的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強大,也更清晰地知道自己肩負的使命。
文彥希走到她身后,寬厚的手掌輕輕覆上她的肩頭,傳遞著無聲的支持與溫暖。文震霆則挺直了腰板,渾濁的老眼中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銳利光芒:“好!老頭子這把老骨頭,還能再為孫媳敲敲邊鼓!咱們文家,奉陪到底!”
青州的夜,因這靜室中重新燃起的、更加璀璨的神凰之火,而顯得不再沉寂。新的征程,已然拉開序幕。前方是未知的黑暗與險阻,但有了身后堅實的依靠,有了心中那無數點等待她去守護的“星火”,碧蘿的眼中,只有一往無前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