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丞的狂怒與孤注一擲，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這座冰冷的城市深處激起洶涌暗流。北冥這頭潛伏的巨獸，被徹底激怒，開始展露它猙獰的獠牙。屬于玄冥真君一脈的、遠超凡俗認知的力量和資源，被不計代價地調動起來。一道道加密指令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夜色中穿梭，指向青鸞谷與沉星嶼。

“黑淵”與“怒濤”，這兩支北冥集團隱藏在黑暗中的終極利刃，開始無聲地磨礪鋒芒。

文氏集團頂層，總裁辦公室。

那點湮滅殘魂的金綠色火星帶來的微寒早已散去，室內只余靈茶的清香和窗外流淌的萬家燈火。

文彥希坐在沙發上，碧蘿則慵懶地靠在他肩頭，閉目養神，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拂去了擾人的塵埃。她月白色的廣袖流仙裙在燈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長發如瀑，垂落在他胸前，靜謐美好得不似凡塵中人。

然而，這份靜謐并未持續太久。

嗡——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不可聞的震動，自文彥希西裝內袋深處傳來。不是手機，而是一枚溫潤貼身、刻著古老云紋的羊脂白玉佩在微微發熱。玉佩表面，一道極其細微、近乎無形的淡藍色寒煞絲線，如同活物般一閃而逝，隨即被玉佩本身蘊含的溫潤靈光驅散。

文彥希閉著的雙眼豁然睜開，眼底深處，一點涅槃金芒倏然亮起，銳利如電。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陰冷、污穢、帶著玄冥真君一脈特有氣息的窺探之力！這力量極其隱蔽，試圖穿透文氏大廈的物理屏障和普通的安保系統，直接鎖定他本人的氣息！

“哼?！币宦晿O輕的冷哼，帶著九天之上的漠然，自文彥希肩頭響起。

碧蘿元君甚至沒有睜開眼。她只是搭在文彥希臂彎上的那只纖纖玉手，指尖極其隨意地、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嗤！

那道剛剛被玉佩靈光驅散的淡藍色寒煞絲線，如同被投入了無形的煉獄熔爐，瞬間變得熾白滾燙！它劇烈地扭曲、掙扎，發出一聲凡人無法聽聞的、源自靈魂層面的尖銳嘶鳴！緊接著，它寸寸斷裂、氣化，連一絲殘渣都沒能留下。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無聲無息。

碧蘿這才緩緩睜開眼，那雙蘊藏著星河的眸子掃過文彥希胸前的玉佩，帶著一絲清淺的、近乎寵溺的無奈，仿佛在責備他不夠小心，驚擾了她的淺眠。

“不自量力?！彼t唇微啟，聲音清越依舊，卻帶著一絲剛剛睡醒的慵懶沙啞，更添幾分不容褻瀆的威儀。那股鎖定文彥希的窺探力量，在她眼中，恐怕連塵埃都算不上。

文彥希握住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細膩的手背，眼底的金芒收斂，化作一片溫柔?！俺车侥懔?？”

碧蘿沒有回答，只是將臉頰更貼近他的肩窩，重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那份恬淡與信任，與剛才彈指間湮滅窺探的冷酷形成了極致反差。

文彥希笑了笑，目光卻投向窗外北冥總部的方向，眼神深邃。墨丞的反撲，開始了。而且，一上來就是試圖鎖定他本人的氣息，顯然是被逼急了，準備玩大的。

他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撥通了陳鋒的專線，聲音沉穩如昔：“陳鋒，通知下去，‘磐石’計劃提前啟動。青鸞谷那邊，所有‘特殊品相’的采收，改為明晚子時。沉星嶼船隊，提前至明日申時離港。安保等級，提到‘天穹’級?！?/p>

電話那頭的陳鋒明顯呼吸一窒。天穹級！那是文家只在數十年前遭遇滅頂危機時才啟動過的最高防御等級！意味著不惜一切代價，動用所有隱藏的底牌和人脈！但他沒有任何質疑，立刻應道：“是！文總！保證萬無一失！”

文彥希放下電話，指尖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發出規律而沉穩的篤篤聲。他低頭，看著靠在自己肩上，呼吸均勻似乎又睡去的妻子，眼中溫柔更甚。他俯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極輕的一吻。

“好好休息?！彼穆曇舻统炼鴾厝?，“明天，陪我去收網。”

碧蘿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沒有睜眼，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極淡、極淡的弧度，如同冰雪初融時綻放的第一縷微光。

風暴的中心，此刻卻寧靜得如同港灣。

***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

一座位于地下深處、守衛森嚴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的絕密實驗室里。

墨丞臉色鐵青，站在一面巨大的、散發著幽幽藍光的屏幕前。屏幕上，原本應該清晰顯示著文彥希實時生物磁場波動的曲線圖，此刻卻是一片劇烈跳動的雪花和刺耳的噪音！

“廢物！”墨丞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合金控制臺上，發出沉悶的巨響?！啊庢i魂儀’鎖定不了他？！他文彥希難道是塊石頭嗎？！”

旁邊穿著白大褂、戴著特制目鏡的技術主管冷汗涔涔，聲音都在發抖：“墨總……儀器……儀器在鎖定瞬間，核心傳感陣列就……就徹底熔毀了！像是……像是被瞬間超高溫過載燒毀的！可……可這根本不可能！我們采用的是最頂級的抗干擾和能量吸收材料……”

“超高溫？”墨丞瞳孔猛地一縮，瞬間想起了那七名水影衛和碎裂玉符中泄露出的金綠色光芒！那種純凈、霸道、焚滅一切的火焰氣息！

碧蘿！

又是那個女人！

她甚至不需要露面，僅僅是他試圖鎖定文彥希的氣息，就引來了如此恐怖的反噬！那文彥希身上，必然有她留下的護身手段！

一股寒意再次不受控制地從脊椎骨升起。這女人的手段，簡直防不勝防！

“墨總！”一個穿著黑色作戰服、氣息彪悍冷厲的光頭壯漢快步走進實驗室，他是“黑淵”的指揮官，代號“磐石”。他臉色凝重，遞上一份加密文件?！皠偨孬@文氏最新加密指令！他們的行動時間提前了！青鸞谷采收改在明晚子時！沉星嶼船隊提前到明日申時離港！而且……他們的安保等級提到了‘天穹’級！”

“天穹級？！”墨丞瞳孔再次收縮。他當然知道文家這個傳說中的最高防御等級！文家果然還有隱藏的底牌！而且，對方竟然提前了行動時間？是發現了他的窺探？還是……根本就是故意在挑釁？！

“好！好得很！”墨丞怒極反笑，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眼中最后一絲理智被瘋狂徹底吞噬，“提前了？更好！老子還嫌三天太長！他們想玩快的是吧？老子奉陪到底！”

他猛地轉身，對著“磐石”和實驗室里所有人員，聲音如同九幽寒冰刮過：“傳我命令！‘黑淵’所有人員，攜帶‘寒淵破陣梭’，即刻出發，目標青鸞谷！務必在明晚子時前完成所有戰斗部署！‘怒濤’艦隊，所有攜帶‘玄冥重水雷’的作戰單元，立刻進入最高戰備狀態，目標沉星嶼海域，明日申時前抵達預設伏擊坐標！”

他的目光掃過屏幕上的雪花噪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文彥?！烫}……你們不是有底牌嗎？老子就用玄冥真君賜下的神兵，把你們的底牌連同你們自己，一起轟成渣！”

“磐石”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興奮，啪地一個立正：“是！墨總！保證完成任務！”

整個地下實驗室瞬間被一種肅殺到極點的氣氛籠罩。巨大的屏幕上，雪花依舊在跳動，無聲地嘲笑著凡人的掙扎。

墨丞死死盯著那片雪花，仿佛要透過它看到文氏頂層那對男女此刻的模樣。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極其特殊的加密號碼，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真君在上……凡間走狗墨丞，叩請神諭！文家猖獗，其勢難遏！懇請真君……賜下‘玄冥敕令’！助我北冥，蕩平青鸞、沉星，誅殺文彥希、碧蘿！以儆效尤！”

電話那頭，是一片深不見底、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沉默。良久，才傳來一個冰冷、宏大、不帶絲毫感情，如同萬載玄冰摩擦的聲音，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直接在墨丞的識海深處響起：

“可?！?/p>

僅僅一個字，卻蘊含著令墨丞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恐怖威壓和無盡寒意！他臉上瞬間涌起狂喜和病態的潮紅，身體激動得微微顫抖，對著虛空深深拜伏下去：

“謝真君恩典！北冥上下，必肝腦涂地，不負真君所托！”

玄冥敕令！

那是玄冥真君親賜的、蘊含其一縷本源神力的至高符詔！一旦請動，其威能足以移山填海，凍結時空！雖然代價巨大，但只要能徹底碾碎文家，碾死文彥希和那個該死的碧蘿，一切都是值得的！

墨丞抬起頭，臉上是扭曲到極致的獰笑。他看著屏幕上跳動的雪花，眼神如同看著兩具冰冷的尸體。

“底牌？在真君的神威面前，你們那點底牌，不過是螳臂當車！明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墨丞那句“明天，就是你們的死期！”的咆哮，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在這座不夜城的底部激蕩起無聲的暗涌。北冥這頭被徹底激怒的兇獸，獠牙畢露，將所有的瘋狂都注入了青鸞谷與沉星嶼這兩個即將化為修羅場的地點。

青鸞谷。

夜色濃稠如墨，山風帶著深秋的寒意，吹過層巒疊嶂，發出嗚咽般的低鳴。谷地深處，一片被精心規劃出的實驗田區域，燈火通明。文家的安保人員身著特制的深色作戰服，神情肅穆，以某種玄奧的陣勢分布四周，警惕地注視著黑暗中每一絲不尋常的動靜?？諝庵袕浡环N無形的壓力，混合著泥土、草木的清新氣息和……淡淡的硝煙味。

實驗田中心，幾株被高強度防護罩籠罩的“特殊品相”藥材，在強光下舒展著形態奇異的枝葉，散發著微弱的靈光。它們，就是墨丞眼中足以撼動文家根基的“餌”。

距離實驗田數百米外的一處隱蔽山坳。

代號“磐石”的光頭壯漢匍匐在冰冷的巖石后，透過夜視儀觀察著文家的布防。他身后，數十名“黑淵”精銳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像，紋絲不動。他們身上穿著吸光的特殊材質作戰服，氣息收斂到了極致，與周圍的山石草木幾乎融為一體。每個人的身邊，都靜靜躺著一根長約一米、通體幽藍、表面布滿玄奧冰紋的金屬梭體——寒淵破陣梭！梭尖一點凝而不散的深藍寒芒，散發著刺骨的毀滅氣息。

“磐石”的耳麥中傳來低沉的匯報：“報告，‘怒濤’已抵達沉星嶼預設海域，玄冥重水雷完成最后調試，目標船隊預計半小時后進入伏擊圈?！?/p>

“收到。”磐石的聲音如同砂礫摩擦，“青鸞谷這邊，‘魚’已入網，準備收網。聽我指令，目標——防護罩核心節點，三連擊齊射，破陣后，格殺勿論！”

“是！”冰冷的回應在耳麥中響起。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子時將近。谷中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文家的安保隊長，一位氣息沉穩如山的中年男子，緊握著手中的特制通訊器，指節發白。天穹級的警報在他心中無聲尖嘯，但他必須保持絕對的冷靜。

就在子時最后一秒即將跳過的剎那！

“動手！”磐石眼中兇光爆射，猛地揮下手臂！

咻！咻！咻！

三道幽藍的厲嘯撕裂了寂靜的夜空！寒淵破陣梭拖著冰冷的尾焰，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奪命寒星，以超越音速的恐怖速度，精準無比地射向實驗田中心那幾株“母株”上方的防護罩核心節點！

梭體所過之處，空氣瞬間凝結出細碎的冰晶，發出令人牙酸的凍結聲！那點深藍寒芒在飛行中驟然膨脹，化作三道足以洞穿小型戰艦裝甲的毀滅性能量束！

文家安保隊長瞳孔驟縮，嘶聲怒吼：“敵襲！最高防御姿態！保護目標??！”

嗡——！

實驗田周圍的安保人員瞬間激活了身上的防御裝置，一層淡金色的能量護盾瞬間連接成片！同時，地面亮起繁復的符文，一道厚重的土黃色光幕拔地而起，試圖攔截那三道致命的幽藍！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同時響起！三道幽藍光束狠狠撞在土黃色光幕上！足以抵擋重炮轟擊的光幕，在接觸的瞬間，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被那極致的寒煞之力侵蝕、凍結、然后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轟然炸裂！冰藍色的沖擊波混合著凍結的土石碎塊，呈環形向四周瘋狂擴散！

淡金色的聯合護盾劇烈閃爍，在沖擊波下如同風中殘燭，瞬間被撕開了三道巨大的口子！數名靠前的安保人員被恐怖的寒煞之力掃中，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連同裝備瞬間凍結成冰藍色的雕塑，然后在后續的沖擊波中化為齏粉！

“破開了！殺！”磐石獰笑著躍起，手中多出一柄纏繞著黑色冰霧的奇形戰刃，如同鬼魅般帶頭沖向那片混亂的試驗田！他身后的“黑淵”精銳緊隨其后，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裹挾著刺骨的寒煞，撲向那些暴露在攻擊下的文家人員！

慘叫聲、爆炸聲、金屬碰撞聲瞬間在青鸞谷中爆發！文家的天穹級防御，在北冥傾盡全力的奇襲和寒淵破陣梭的恐怖威力下，竟顯得搖搖欲墜！

***

沉星嶼海域。

夜色下的海面并不平靜，鉛灰色的云層低垂，風浪漸起。一支由三艘特種改裝高速護衛艦組成的文家船隊，正劈開墨色的海浪，朝著沉星嶼方向高速航行。船身閃爍著微弱的信號燈，如同在巨獸口中航行的孤舟。

艦隊旗艦，指揮室內。

負責此次“關鍵數據采集”任務的指揮官，一位面容剛毅的海軍退役軍官，緊盯著雷達屏幕和聲吶圖譜，眉頭緊鎖。海況惡劣，但這并非他憂心的根源。一種無形的、如同被深海巨獸盯上的致命危機感，縈繞在每一個船員心頭。天穹級的警報在無聲地閃爍。

“報告，已進入沉星嶼外三十海里?！贝蟾钡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緊張。

“保持航速，聲吶全功率掃描，注意海底異?！敝笓]官的命令尚未說完。

嗚——！

凄厲到極點的警報聲瞬間響徹三艘艦船！聲吶屏幕上，代表艦隊的綠色光點周圍，毫無征兆地浮現出密密麻麻、如同鬼火般的深藍色光點！它們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從深不可測的海底急速上??！速度之快，遠超任何已知的魚雷！

“魚雷！不……是水雷！大量高速水雷！規避！全速規避！！”聲吶員的嘶吼帶著絕望的破音。

根本來不及了！

轟隆！轟?。∞Z隆！??！

恐怖的爆炸如同連環悶雷，在漆黑的海底炸響！不是從船底，而是從艦隊周圍的海水中猛然爆發！那不是普通的爆炸，而是極致寒煞之力的瞬間釋放！每一顆玄冥重水雷爆炸的瞬間，都形成一個直徑數十米的、絕對零度的恐怖寒冰領域！

海水瞬間凍結成比鋼鐵還硬的玄冰！巨大的冰棱如同尖刀般刺穿艦體！恐怖的低溫瞬間凍結了引擎、管路、甚至來不及反應的船員！三艘高速行駛的護衛艦，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冰山，船體發出令人心碎的金屬扭曲呻吟，速度驟降，船殼在極寒和沖擊下瞬間布滿裂紋！

更恐怖的是，爆炸產生的并非高溫沖擊波，而是絕對零度的寒煞沖擊！冰冷刺骨的藍色能量如同死亡光環，貼著海面急速擴散！所過之處，海浪被凍結，空氣凝結成冰晶粉末！艦船上所有暴露在外的設備瞬間失靈、凍結、碎裂！靠舷窗的船員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被那無形的寒煞掃過，化作一座座表情凝固的冰雕！

旗艦指揮室內，溫度驟降至冰點以下。指揮官眼睜睜看著堅固的防彈舷窗瞬間爬滿蛛網般的冰裂，通訊屏幕變成一片雪花，所有儀表指針瘋狂跳動后歸零。刺骨的寒意穿透厚重的艙壁，仿佛連靈魂都要凍結！

“怒濤……玄冥重水……”指揮官牙齒打著顫，看著窗外被藍色寒冰領域吞噬的海面和如同冰封棺材般的友艦，眼中是刻骨的絕望。這根本不是凡俗的武器！這是來自幽冥的詛咒！

***

文氏集團頂層，總裁辦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依舊繁華的城市夜景，仿佛與遠方那兩個正在上演血腥劇目的戰場隔絕在兩個世界。

文彥希負手立于窗前，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的距離，落在青鸞谷的硝煙與沉星嶼的冰封之上。他英俊的側臉在燈光下顯得輪廓分明，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碧蘿元君則斜倚在沙發上，手中捧著一卷泛著淡淡金光的玉簡，姿態慵懶閑適。她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窗外，仿佛那兩個戰場上的慘烈與殺戮，不過是玉簡上微不足道的幾行批注。

“寒淵破陣梭，玄冥重水雷……”文彥希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墨丞倒是舍得下本錢，連壓箱底的東西都掏出來了。看來玄冥真君，也給了他不少底氣。”

碧蘿的目光依舊停留在玉簡上，纖細的指尖劃過一行古老的符文，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她紅唇微啟，聲音清越如泉，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點評：

“破陣之器，尚算鋒利。凝水成冰，取巧小道?！闭Z氣平淡，如同在評價兩件不甚入流的凡鐵玩具。

就在這時，文彥希放在辦公桌上的那部特制加密通訊器，屏幕驟然亮起刺目的猩紅！代表著青鸞谷和沉星嶼的兩個坐標點，同時閃爍著代表最高級別遇襲、防線瀕臨崩潰的緊急信號！

陳鋒焦急的聲音幾乎同步從擴音器中傳出，帶著嘶啞和難以置信的絕望：“文總！青鸞谷遭遇不明高能武器突襲！防御陣列被瞬間洞穿！我方傷亡慘重！沉星嶼……沉星嶼艦隊遭到未知水下武器集群攻擊！全員失聯！海面出現大規模異常冰凍現象！重復！沉星嶼艦隊……全員失聯！請求……”

陳鋒的聲音戛然而止，通訊信號被一股強大的干擾徹底切斷，只剩下沙沙的忙音。

辦公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文彥希緩緩轉過身，臉上依舊平靜，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一點冰冷的金芒如同即將燎原的星火，悄然亮起。他看向沙發上的妻子。

碧蘿元君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玉簡。

她緩緩抬起眼簾，那雙蘊藏著無盡星河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投向窗外，卻不是青鸞谷或沉星嶼的方向，而是穿透了遙遠的虛空，仿佛鎖定了某個更深邃、更冰冷的存在源頭——那枚被墨丞以血祭和瘋狂叩請而來的“玄冥敕令”所散發的、正跨越界域急速降臨的恐怖神威！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宇宙初開時的古老威壓，無聲無息地自她身上彌漫開來。辦公室內溫潤的光線似乎都黯淡了一瞬，空氣變得粘稠而沉重。她月白色的流仙裙無風自動，發梢流淌著淡淡的金輝。

她絕美的臉上，終于不再是那種俯瞰塵寰的淡漠，而是浮現出一絲……近乎于神祇被螻蟻冒犯時，那種純粹的、不含絲毫情緒的、冰冷到極致的厭煩。

“聒噪。”

紅唇輕啟，兩個字，清冷如冰珠墜地。

她甚至沒有起身，只是對著窗外那無形的、正裹挾著凍結萬物神威降臨的“玄冥敕令”的方向，極其隨意地、屈指一彈。

沒有驚天動地的光芒，沒有毀天滅地的能量爆發。

只有一點米粒大小、純粹到極致的金綠色火星，在她蔥白的指尖悄然閃現，然后瞬間消失。

下一刻。

無論是青鸞谷上空正醞釀著更大范圍寒煞沖擊的“黑淵”成員，還是沉星嶼海域深處正操控著更多玄冥重水雷準備徹底終結文家艦隊的“怒濤”潛艇，亦或是北冥總部地下密室里，正對著玄冥真君神像瘋狂祈禱、臉上帶著病態狂喜的墨丞……

所有身處局中、與玄冥真君力量有著直接或間接聯系的人，靈魂深處都毫無征兆地響起一聲輕微的、如同琉璃破碎的——

“啵?！?/p>

這聲音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

但緊隨其后的，是源自生命本源的、無法抗拒的、徹底的……寂滅。

青鸞谷中，正在沖鋒的“磐石”和他身后的“黑淵”精銳，動作驟然僵住！他們眼中嗜血的瘋狂瞬間凝固，然后化為徹底的灰白。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又在下一秒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連同他們手中的寒淵破陣梭，一起化作最細微的塵埃，無聲無息地飄散在冰冷的夜風中。山谷中的廝殺聲、爆炸聲戛然而止，只剩下幸存的文家安保人員茫然地看著突然空無一人的前方。

沉星嶼海域。那幾艘如同冰封棺材般漂浮的護衛艦周圍，正在上浮準備發動最后一擊的“怒濤”潛艇，內部所有屏幕瞬間熄滅，所有引擎停止運轉。艇內所有人員，保持著上一秒的姿勢，眼神瞬間失去所有光彩，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傀儡。冰冷的潛艇失去動力，無聲地沉向更深、更黑暗的海底。海面上那片詭異的藍色寒冰領域，如同陽光下的薄霜，迅速消融瓦解。

北冥總部地下密室。墨丞臉上那扭曲的狂喜還未來得及綻放，便永遠地凝固在了臉上。他保持著跪拜的姿勢，身體如同風化的沙雕，從指尖開始寸寸化為灰白的粉末，簌簌落下。那尊散發著恐怖寒意的玄冥真君神像，表面瞬間爬滿蛛網般的裂痕，然后“嘩啦”一聲，徹底崩碎成一地毫無靈性的頑石碎塊。

而那枚剛剛穿越界域壁壘、攜帶著凍結時空、碾碎一切意志降臨的“玄冥敕令”——那道由純粹玄冥本源神力構成的、足以冰封千里海域、凍結一方天地的深藍色符詔虛影——在距離青鸞谷和沉星嶼尚有萬里之遙的無盡虛空深處，如同被投入了無形的焚天熔爐。

沒有劇烈的對抗，沒有能量的湮滅爆炸。

它就像一縷微不足道的青煙，被那點跨越了無盡空間的金綠色火星輕輕一觸，便無聲無息地、徹底地……消散了。

仿佛從未存在過。

文氏集團頂層辦公室。

碧蘿元君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撣去了一粒微塵。她拿起沙發上的玉簡，重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光潔的臉頰上投下靜謐的陰影。那份足以令真君色變、移山填海的敕令神威，在她眼中，似乎還不如玉簡上一段生僻的符文更值得關注。

辦公室內彌漫的那股古老威壓悄然散去，空氣重新恢復了流動。

文彥希走到她身邊坐下，輕輕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涼，帶著九天玄玉般的溫潤。

“結束了？”他低聲問，語氣平靜，仿佛只是問了一句“茶涼了嗎”。

碧蘿的目光依舊停留在玉簡上，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處理完瑣事后的淡淡倦意：

“嗯。清凈了?！?/p>

青鸞谷的硝煙尚未散盡，空氣中彌漫著焦土、寒冰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幸存的文家安保人員茫然地站在狼藉的試驗田邊緣，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戰場，如同做了一場荒誕的噩夢。前一刻還是黑潮般的死亡沖鋒，下一刻，敵人連同那些散發著毀滅氣息的幽藍武器，便化作了夜風中無聲飄散的塵埃。只有地上殘留的冰霜痕跡和幾座凍結后破碎的戰友冰雕，證明著剛才的慘烈并非虛幻。

沉星嶼海域，死寂籠罩。三艘文家護衛艦如同巨大的鋼鐵浮冰，歪斜地漂浮在漸漸恢復流動的海面上。船殼布滿猙獰的裂痕和冰晶沖擊的凹坑，甲板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霜，了無生氣。刺骨的寒意依舊縈繞不去，但那種凍結靈魂的恐怖威壓已然消失。救援船只的探照燈光柱劃破黑暗，小心翼翼地靠近，船上人員望著那幾艘如同幽靈船般的艦體，臉上寫滿了驚悸和難以置信。

文氏集團頂層辦公室。

那點金綠色的火星仿佛從未出現過。空氣里只余碧蘿元君指尖殘留的一縷極淡、極淡的冷香，混合著玉簡散發的古老書卷氣息。她依舊垂眸看著手中的玉簡，纖長的睫毛在光線下投下靜謐的影，仿佛剛才彈指間抹殺強敵、湮滅真君敕令的，是另一個人。

文彥希沒有打擾她。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那部剛剛被強大干擾切斷的特制通訊器。指尖在屏幕邊緣輕輕一劃，一道溫潤的金芒閃過，通訊器內部發出細微的嗡鳴，瞬間恢復了正常。屏幕上，代表著青鸞谷和沉星嶼的兩個猩紅警報點依舊刺目，但那種瀕臨崩潰的絕望信號已經消失，轉為代表“交火結束，損失評估中”的黃色閃爍。

他按下了重撥鍵。

幾乎是瞬間，陳鋒嘶啞、帶著劇烈喘息和劫后余生顫抖的聲音就從擴音器中爆了出來：“文總！文總！您能聽到嗎？！青鸞谷……青鸞谷這邊……敵人……敵人全……全沒了！就那么……一下子！全都沒了！像是被風吹散的灰！我們……我們……”他的聲音哽咽，顯然目睹的景象超出了認知極限，巨大的沖擊讓他語無倫次。

“沉星嶼！”另一個急促的聲音強行切入，是遠洋指揮部被緊急接通的通訊，“報告文總！沉星嶼海域！攻擊我們的不明水下目標……全部……全部失去信號！瞬間失聯！海面冰層正在快速融化！艦隊……艦隊損失慘重，但……但攻擊停止了！重復，攻擊停止了！原因不明！”

辦公室內回蕩著兩個戰場傳來的、充滿驚魂未定和巨大困惑的匯報。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燈火依舊璀璨安寧，與通訊器里傳來的混亂與血腥形成撕裂般的對比。

文彥希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如同定海神針，穿透了通訊器那頭的驚惶：“收到。陳鋒，青鸞谷現場，立刻封鎖，救治傷員，收集所有殘留物證，尤其是敵方武器的碎片和能量殘留痕跡，一點都不能遺漏。遠洋指揮部，全力組織救援沉沒海域人員，打撈艦船黑匣子和任何可疑水下殘骸。所有信息，列為絕密，非我本人授權，不得外泄。善后事宜，按最高預案執行?！?/p>

“是！文總！”陳鋒和遠洋指揮的聲音同時響起，盡管依舊帶著顫音，但文彥希那不容置疑的指令仿佛給了他們主心骨。

放下通訊器，文彥希的目光再次投向沙發上那抹月白色的身影。碧蘿似乎剛剛翻過一頁玉簡，指尖停留在某處，微微蹙了下眉，仿佛被某個復雜的推演公式難住，對剛才那足以顛覆凡人世界觀的通訊內容充耳不聞。

文彥希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他走到酒柜旁，取出一套溫潤的白玉酒具，打開一個密封的玉匣，里面是幾片碧綠剔透、散發著濃郁生機與醇厚酒香的葉片。他小心地拈起兩片，放入白玉壺中，注入溫度恰到好處的靈泉。沒有火焰加熱，他指尖一點微弱的金芒閃過，壺中的水瞬間沸騰，碧綠的葉片舒展開來，茶湯迅速化為清澈誘人的琥珀色，濃郁的靈氣混合著獨特的草木芬芳彌漫開來。

他端著玉壺和兩只玉杯，走回沙發。將一杯琥珀色的靈茶輕輕放在碧蘿面前的矮幾上，溫潤的玉杯與桌面碰撞，發出細微清脆的聲響。

碧蘿的目光終于從玉簡上移開，落在那杯氤氳著靈氣與香氣的茶湯上。她放下玉簡，伸出纖纖玉手，姿態優雅地端起玉杯，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那清冷絕塵的眉眼似乎被這暖香熏染得柔和了一瞬。

“碧落靈茶，”文彥希在她身邊坐下，也端起自己那杯，聲音低沉溫和，“剛從‘云棲’那邊送來的新葉，說是今年靈氣最足的一批。嘗嘗看，有沒有你當年在瑤池喝的風味？”

碧蘿淺淺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湯滑入喉中，化作一股溫潤的暖流，滋養著四肢百骸，也驅散了指尖那點幾乎不存在的、湮滅玄冥敕令時沾染的極淡寒意。她放下玉杯，眼波流轉，終于落到了文彥希臉上，那眼神清澈依舊，卻帶著一絲處理完“雜務”后的放松。

“尚可?！彼c評，目光又掃了一眼窗外依舊閃爍的城市霓虹，仿佛透過這喧囂看到了那兩個剛剛平息了戰火的地點，“凡塵俗務，吵嚷得很?！?/p>

“快了。”文彥希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深邃的眼眸中金芒流轉，仿佛有無數繁復的線條和數據在飛速計算、重組。“餌料被吞得渣都不剩，釣魚的人也被魚竿反噬拖下了水。剩下的，不過是清理池塘，把翻起來的淤泥重新壓實罷了?！彼恼Z氣平淡，談論著價值數千億的商業帝國更迭，如同在說打理后花園。

碧蘿對此不置可否，顯然毫無興趣。她重新拿起玉簡，指尖劃過上面流轉的符文，忽然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凡間歷法，今日是何日？”

文彥希微怔，隨即了然。她問的不是公歷，而是……他看了一眼腕表上顯示的古老干支，溫聲道：“癸卯年，戊戌月，丁亥日。”

碧蘿聞言，指尖在玉簡的某處極其細微地停頓了一下，清冷的眸光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難以言喻的微瀾。那情緒快得如同錯覺，瞬間便被她眼底的星河淹沒，恢復了一貫的淡漠。她只是極輕地“嗯”了一聲，不再言語，專注力重新回到了那卷似乎永遠也讀不完的玉簡上。

辦公室內再次恢復了寧靜。琥珀色的茶湯在玉杯中散發著裊裊熱氣，窗外城市的燈火如同流動的星河。文彥希安靜地陪在妻子身邊，目光偶爾掃過辦公桌上幾部同時亮起、無聲傳遞著各種加密信息的屏幕終端。屏幕上，一條條指令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發出，內容冷酷而高效：

【指令：啟動‘吞鯨’計劃。目標：北冥集團核心資產及關聯公司。優先級：最高。】

【指令：聯系海外‘磐石’盟友，同步接收北冥海外資產，清除抵抗?！?/p>

【指令：所有金融部門，全力做空北冥系所有上市股票、債券?！?/p>

【指令：通知各大媒體負責人，明晨召開緊急新聞發布會，口徑統一為：北冥集團因嚴重違規經營及突發財務危機，宣告破產重組。文氏集團基于商業道義與行業穩定，將對其進行必要援助與資產托管?！?/p>

【指令：情報部門，鎖定北冥殘余核心人員及玄冥一脈可能潛伏力量，二十四小時監控，等待清除指令。】

【指令：青鸞谷、沉星嶼所有生還人員，簽署最高級別保密協議，進入心理干預及記憶模糊程序（安全級）?！?/p>

……

一條條指令，如同精密的齒輪開始咬合轉動，一張無形的大網正以文氏集團為中心，朝著群龍無首、核心力量被徹底抹殺的北冥帝國籠罩而去。這不是戰爭，這是單方面的收割與接管。凡俗商界的滔天巨浪，在文彥希平靜的操控下，正被有條不紊地引導、平息，并轉化為滋養文家這棵參天巨樹的養分。

而這一切風暴的中心，那位端坐于九天之上的元君，只是垂眸靜坐，指尖劃過古老的玉簡，偶爾端起那杯溫熱的碧落靈茶，淺啜一口。窗外的霓虹在她絕美的側顏上投下變幻的光影，卻絲毫驚擾不了那份超然物外的靜謐。

仿佛這攪動乾坤、重定格局的凡塵劇變，于她而言，不過是茶余飯后，玉簡翻頁間，掠過的一縷無關緊要的微風。她的世界，依舊在九天之上，在那卷蘊藏著無盡大道玄機的玉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