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花鐘青年團的音樂會只剩三天。哪都通華北分部的地下議事廳,空氣仿佛被壓縮到了極限,彌漫著無聲的硝煙。投影屏幕上,“水仙釀”、“午夜低語”、“鈴蘭”、“雪蓮”、“夏晴風”的名字如同蛛網般交織,線索紛繁卻難覓核心。排練廳被花鐘青年團嚴密封鎖,所有成員深居簡出,斷絕了任何“自然接觸”的可能性。時間,成了最冷酷的敵人。
就在這爭分奪秒、壓力陡增的時刻,徐三卻做出了一個令人費解的決定。
“法夜郎,斯密爾?!毙烊穆曇舸驍嗔苏趨R總各方信息的眾人,他點開地圖上一個偏遠的、被標記為廢棄的山村位置,“這里有份報告需要你們跟進。地點:落云山,一座早已荒廢的山神廟?!?/p>
屏幕上彈出幾張模糊的手機照片:殘破的廟門,蛛網密布的神像,以及幾張驚恐的目擊者描述文字。
“據目擊者描述,最近一個月,每到午夜時分,那座廢棄的山神廟里,會隱隱傳出樂聲?!毙烊屏送蒲坨R,鏡片反射著冷光,“描述不一,有時是凄婉的弦樂,有時是空靈的笛音,甚至還有不成調的鼓點。更詭異的是,所有試圖靠近探查的人,無論從哪個方向接近,最終都會莫名其妙地繞回原地,仿佛……走進了某種無形的迷宮或結界?!?/p>
徐三的目光掃過法夜郎和斯密爾,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信任:“這種情況開始的時間點,恰好與‘水仙釀’之亂和‘天譴協會’浮出水面高度重合。我不認為這是巧合。那里,或許藏著某個關鍵節點,或者……是某些人進行秘密活動的據點。”他加重語氣,“你們的任務:午夜時分前往探查。記住,以觀察和收集信息為主,切勿冒進,一切行動以安全為前提,見機行事。直覺告訴我,那里有我們需要的東西。”
法夜郎與斯密爾對視一眼。金發幻術師眼中閃過一絲凝重與探究的興奮,斯密爾則微微頷首,瞳孔里是羅森特劍士面對未知挑戰時的沉靜與銳利。兩人沒有多問,同時起身:“明白。”
與此同時,國立藝術學院。
空氣中飄蕩著松節油、舊紙張和隱約的鋼琴聲。張楚嵐穿著嶄新的、略顯緊繃的“音樂系新生”制服,感覺渾身不自在。馮寶寶倒是適應良好,新發的帆布書包里塞滿了徐三準備的“教材”——下面墊著幾包壓縮餅干。
“寶兒姐,記住啊,我們是充滿求知欲、崇拜夏學長的新生!”張楚嵐壓低聲音,反復叮囑,同時努力調整臉上的表情,試圖擠出一點“天真崇拜”。
“哦,崇拜學長,管飽?!瘪T寶寶點頭,目光已經鎖定走廊盡頭掛著“夏晴風”名牌的辦公室。
兩人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前。張楚嵐正欲抬手敲門,門卻“咔噠”一聲從里面打開了。
雪蓮走了出來。
她依舊穿著素雅的長裙,背著長笛盒,但那張甜美明媚的臉上,此刻籠罩著一層濃得化不開的疲憊。眼下的烏青比之前更重,笑容也顯得有些勉強和公式化。她似乎心事重重,低著頭,并未注意到近在咫尺、緊貼在墻邊陰影里的張楚嵐和馮寶寶。
兩人瞬間屏住呼吸,心臟狂跳,恨不得把自己嵌進墻里!張楚嵐感覺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雪蓮并未停留,步履略顯匆忙地消失在走廊拐角。
“呼……”張楚嵐長長吐出一口氣,感覺腿有點軟。馮寶寶則好奇地探頭看了看雪蓮消失的方向,小聲嘀咕:“她好像……沒吃飽?”
兩人定了定神,互相使了個眼色,整理了一下表情(主要是張楚嵐),這才抬手敲響了夏晴風辦公室的門。
“請進?!睖睾蛺偠穆曇魝鱽怼?/p>
推門而入。夏晴風正坐在窗邊的鋼琴旁,陽光灑在他俊朗的側臉和黑色的翹發上,,他放下手中的樂譜,看向兩人,露出恰到好處的、屬于親切學長的微笑:“兩位同學,有事嗎?”
“夏學長好!”張楚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新生”的活力與拘謹,“我們是新轉來的,慕名已久!有些……呃……關于和聲學的問題想請教您!”他臨時胡謅了一個音樂術語。
馮寶寶有樣學樣,跟著喊:“學長好!管飽!”聲音清脆響亮。
夏晴風微微一怔,隨即失笑:“管飽?這位同學真幽默。坐吧,有什么問題盡管問?!彼噶酥概赃叺囊巫?,態度無可挑剔。
張楚嵐硬著頭皮,開始東拉西扯地“請教”一些他自己都一知半解的音樂問題,同時眼角的余光如同掃描儀般快速掃過整個辦公室。窗明幾凈,書架整齊,樂譜堆積,墻上掛著幾幅抽象派畫作,角落擺放著幾盆綠植……一切看起來都符合一個年輕藝術教師的身份,沒有任何可疑的物品或痕跡。
夏晴風耐心解答著,語氣溫和,條理清晰,甚至能看出他深厚的音樂素養。張楚嵐一邊“恍然大悟”地點頭,一邊內心焦急:難道真的只是巧合?雪蓮只是來找他討論音樂的?
“對了學長,”張楚嵐裝作不經意地提起,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八卦”好奇,指了指門外,“剛才我們在門口看到一位好漂亮的小姐姐出去了,氣質真好!也是咱們學校的老師嗎?”
夏晴風臉上的笑容未變,眼神卻似乎有一瞬間的微凝,快得難以捕捉?!芭?,你說雪蓮啊?!彼Z氣自然,“她可不是老師,她是花鐘青年團的長笛手,最近很火的。我們是老同學了,她剛才過來,是跟我探討一下他們樂團新排練的曲目《GreenForest·流螢之詩》的一些細節處理,想聽聽我的看法?!?/p>
“花鐘青年團!原來是她!難怪看著眼熟!”張楚嵐“驚喜”地叫道,演技略顯浮夸,“學長你太厲害了!還認識大明星!”
夏晴風謙和地笑了笑:“只是老同學敘敘舊,交流一下音樂罷了?!彼p輕嘆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和無奈,“不過雪蓮她最近確實太辛苦了。樂團排練強度很大,她自己還要照顧家里得了重病的妹妹,聽說還經營著一家小花店補貼家用……我看她臉色不太好,總是很疲憊的樣子。真希望自己能多幫幫她,可惜能做的也有限?!彼麚u了搖頭,神情真摯。
妹妹重???花店?張楚嵐心中警鈴大作!雪蓮有需要巨額醫療費的軟肋!而且她經營花店——接觸大量植物原料,順理成章!
“啊……那真是太不容易了……”張楚嵐臉上適時地露出同情和敬佩的表情,“學長您真是熱心腸!”
又“請教”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眼看再待下去就要露餡,張楚嵐連忙拉著馮寶寶起身告辭:“謝謝學長指點!我們受益匪淺!不打擾您了!”
“不客氣,隨時歡迎?!毕那顼L微笑著起身相送,態度一如既往的溫和有禮。
兩人如蒙大赦,轉身走向門口。就在張楚嵐拉開門的瞬間,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夏晴風辦公桌側后方一個半開著的矮柜抽屜。
抽屜里,靜靜地躺著很多小巧精致的深棕色玻璃瓶。瓶身貼著標簽,上面清晰地打印著:
【雪松精油·冷萃·提純】
【薰衣草精油·超臨界萃取】
【巖蘭草精油·分子蒸餾】
……
張楚嵐的心臟猛地一縮!這些精油的萃取提純工藝,絕非普通愛好者或教學所需!它們更像是……專業調香師或者……藥劑師的工具!聯想到水仙釀中那被掩蓋的植物成分,以及沈慕容分析的“偽裝”目的……
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脊背。他強壓下翻涌的驚濤駭浪,臉上維持著“感激學長”的笑容,拉著不明所以的馮寶寶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關上門的剎那,張楚嵐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立刻掏出加密通訊器,手指飛快地輸入:“雪蓮有重病妹妹需照顧,自營花店!夏晴風辦公室發現大量高純度植物精油!疑點急劇上升!請求核查雪蓮花店經營及原料采購記錄!重點:水仙、薄荷、香草等特定植物!”
午夜,落云山。
萬籟俱寂,只有嗚咽的山風刮過枯枝,發出鬼哭般的聲響。慘淡的月光勉強勾勒出前方山神廟模糊而扭曲的輪廓,它像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散發著腐朽與不祥的氣息。
斯密爾和法夜郎站在一片稀疏的林地邊緣,距離破廟尚有百余米。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在空氣中,粘稠、冰冷,帶著令人心煩意亂的微弱波動。
“就是這里。”斯密爾的聲音壓得很低,龍晶石劍已悄然出鞘寸許,劍刃上流轉的符文發出極淡的藍光,如同警惕的獸瞳。“空間被扭曲了,感知受阻?!?/p>
法夜郎閉目凝神,金發在夜風中微微拂動。他的指尖縈繞著幾不可查的七彩光點,如同探測的觸須伸向前方?!澳芰繄觥芄殴?。不是純粹的炁,也不是我們世界的元素……混雜著……某種精神污染?”他睜開眼,湛藍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凝重,“是結界,而且是相當高明的手法,融合了空間折疊和精神暗示。強行突破,會驚動里面的東西?!?/p>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光芒驟變!原本清澈的湛藍瞬間褪去,化作一片混沌的、如同暴風雪前夕的灰白!狩獵之眼——強行窺破虛妄,直視能量本源!
視野瞬間穿透了那層無形的扭曲屏障!破敗的山神廟內部景象,如同褪色的恐怖片畫面,強行映入法夜郎的“眼”中!
沒有樂聲。只有一片死寂的、粘稠的黑暗。
然而,就在那黑暗的最深處——一雙眼睛,毫無征兆地睜開了!
猩紅!如同兩汪凝固的、沸騰的血池!充滿了純粹的、非人的惡意與冰冷!
那目光,穿透了物理的距離,穿透了結界的阻隔,精準地、死死地鎖定了正在窺視的法夜郎!
“嘶——!”
一聲尖利到足以刺穿靈魂的毒蛇嘶鳴,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法夜郎的腦海深處炸響!伴隨著嘶鳴的,是一股龐大、混亂、帶著極致褻瀆意味的精神沖擊!如同無數冰冷的毒蛇,順著他的視線瘋狂鉆入他的大腦,撕咬著他的意志!
“呃??!”法夜郎悶哼一聲,如遭重擊,身體猛地一晃,踉蹌著后退一步!狩獵之眼瞬間潰散,混沌的白色從他眼中褪去,重新變回湛藍,但那藍色中充滿了驚悸與痛苦,額角瞬間滲出冷汗。
“法夜郎!”斯密爾瞬間扶住他,另一只手已完全握緊龍晶石劍劍柄,劍氣勃發,冰冷的寒意驅散了周圍令人作嘔的精神污染殘留?!翱吹绞裁??!”
法夜郎急促地喘息著,臉色微微發白,他用力甩了甩頭,似乎想把那猩紅的眼睛和毒蛇的嘶鳴甩出腦海。他看向斯密爾,又望了一眼那在黑暗中沉默如墳冢的山神廟,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情況……非常不妙。里面的東西……超乎想象?!?/p>
落云山的寒風嗚咽著,仿佛在為那廟中猩紅之物的低語伴奏。山下的城市霓虹閃爍,音樂會臨近的喧囂仿佛隔世之音。而連接著香水世家、鋼琴教師、花店長笛手以及這深山邪廟的線索,正編織成一張巨大的、散發著水仙甜香與死亡氣息的網,無聲地籠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