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分部的走廊似乎都空曠了幾分。王震球那標志性的嬉笑聲、黑管兒沉默的身影、肖自在平靜的氣場、卡洛塔活潑的數據流,連同沈慕容那帶著草木清冷的余韻,都隨著幾位臨時工的離開而消散。空氣里只剩下中央空調低沉的嗡鳴,顯得格外冷清。
議事廳內,徐三揉著眉心,看著面前關于“天譴協會”調查陷入停滯的報告,眉頭擰成了一個結。張楚嵐坐在他對面,臉上也是毫不掩飾的困惑。
“三哥,”張楚嵐終于忍不住開口,打破了沉默,“我還是覺得奇怪。‘天譴協會’這條線查了這么久,好不容易有點頭緒又斷了,就算球兒他們回各自分部,我們這邊一樣能繼續深挖啊。您這么急著‘送客’,感覺……”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有點不像您平時的作風。就好像……在清場?”
徐三放下報告,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深邃,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拋出一個問題:“你們覺得,為什么偏偏選在這個時間點,讓他們離開?”
法夜郎靠在窗邊,聞言微微挑眉。斯密爾坐在稍遠些的椅子上,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精神明顯好了許多,只是頭頂那對毛茸茸的灰色狼耳,依舊隨著他偶爾皺眉的動作而微微抖動,顯得格外醒目。他正閉目凝神,似乎在努力適應體內殘留的異界能量帶來的細微“低語”。
張楚嵐被問得一怔,撓了撓頭:“呃……不是您說的各分部需要人手,崗位不可或缺嗎?”
“是,也不是。”徐三的聲音低沉,“崗位固然重要,但‘天譴協會’的威脅同樣緊迫。讓他們離開,確實有不得已的原因。”
就在這時,議事廳的門被“哐當”一聲推開,帶著一股風塵仆仆和明顯不爽的戾氣。
是徐四。
他胡子拉碴,頭發凌亂,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皮夾克,看也沒看徐三,徑直走到會議桌前,將一個加密的黑色U盤“啪”地拍在桌面上。動作幅度很大,帶著明顯的情緒。
“喏,剛收到的,熱乎的。”徐四的聲音硬邦邦的,目光掃過張楚嵐、法夜郎和斯密爾,唯獨跳過了徐三,“武當山來的,最高級別加密信號。解密花了點功夫。”
“武當山?”張楚嵐驚訝地站了起來。法夜郎和斯密爾也投來了關注的目光。
徐四這才瞥了徐三一眼,眼神里寫滿了“別指望我主動跟你說話”,然后對著其他人解釋道:“信號內容很簡短,也很急。武當山……出事了。他們需要幫助,而且點名要我們華北分部。”
法夜郎有些意外,藍眼睛里帶著好奇,“武當山……聽起來是個很厲害的地方?他們似乎很信任你們?”
徐三推了推眼鏡,接過話頭,語氣平靜,仿佛沒感受到徐四的冷戰氣場:“武當是道教圣地,底蘊深厚,在異人界地位超然。但論起交情,哪都通和武當山其實沒什么深厚往來,甚至可以說……相當疏離。大家各守一方,井水不犯河水。”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張楚嵐身上,“最近的一次交集,是在龍滸山異人演武大會上。武當派了代表參加,只有一個人。”
“王也道長!”張楚嵐立刻接口,臉上表情有些復雜,“八奇技之一‘風后奇門’的正統傳人!在大會上……呃,跟我比試過一場。”他語氣故作輕松,甚至帶著點“謙虛”,“險勝,險勝哈!”但法夜郎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尷尬(回憶起了那場著名的“饅頭論道”)。
“后來在碧游村事件中,王也道長也出手相助過。”徐三補充道。
“所以,這次武當的求助,王道長肯定也參與討論了!”張楚嵐語氣肯定起來,帶著一絲朋友被托付的責任感,“他信得過我們,或者說,信得過我們華北分部能處理這件事。”
斯密爾睜開眼,黑色的瞳孔銳利如初,頭頂的狼耳也微微轉向聲源方向:“王也……風后奇門的傳人。憑他的實力,若連他都覺得棘手,需要向外求援……”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武當山遭遇的麻煩,絕對非同小可。
“沒錯。”徐四接口,語氣凝重,“問題就在這兒。信號里只說了‘出事’、‘需要幫助’,具體發生了什么,只字未提。而且,武當山內部顯然不想擴大影響范圍,只想低調處理。我們的人嘗試靠近外圍探查,發現武當山入口處已經被設置了極其高明的陣法,如同巨大的迷宮,別說進去了,靠近都難。山上更是戒備森嚴,完全封閉狀態,禁止任何外人靠近。”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憂色,“他們如此緊張,恐怕不只是怕影響外界,更可能是……怕山里的東西影響到外面!”
“這么嚴重?”法夜郎皺起了眉頭。
徐三看了一眼斯密爾的狀態,又看向躍躍欲試的張楚嵐:“楚嵐,寶寶,這件事恐怕需要你們走一趟。王也既然可能參與其中,由你們出面接觸,阻力會小很多。”
張楚嵐立刻挺直腰板,眼神堅定:“三哥,四哥,放心!王道長信得過我,這事兒我接了!不能辜負他的信任!”馮寶寶在旁邊啃著不知道哪里摸出來的蘋果,含糊不清地點頭:“嗯。”
法夜郎也上前一步:“我也去!多個人多份力。”
徐三卻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考量:“法夜郎,你和斯密爾暫時不能參與這次行動。原因有三:第一,你們是穿越者的身份在異人界并非秘密,武當山內部情況不明,派系復雜,未必所有異人都對你們抱有善意和信任,貿然前往可能徒增變數。第二,斯密爾的身體還在康復期,那異界藥劑的副作用尚未完全消除,頭頂的‘裝飾’(他看了一眼斯密爾的狼耳)也過于醒目,不適合進行潛行或突襲作戰,需要靜養觀察。第三,”他目光掃過張楚嵐,“這次行動以探查和接觸為主,楚嵐和寶寶配合默契,經驗豐富,足夠應對初步局面。你們留在分部,繼續休養……呃,沈慕容和老孟他們雖然離開了,但他們留下的關于異界能量和毒素的研究資料很有價值,你們可以幫忙整理分析。”
徐四也難得地和徐三意見一致,對著張楚嵐和馮寶寶擺擺手:“沒錯,你倆也別急吼吼地現在就沖過去。我和老三還得再核對一下信息,嘗試用加密信道回復武當山,看能不能套出點更具體的情況,哪怕只言片語也好。你們倆,先去好好準備,檢查裝備,養足精神!等我們這邊有點眉目了,你們再出發!”
說完,徐四拿起桌上的U盤,也不看徐三,轉身就往外走:“我去機房。”徐三無奈地嘆了口氣,對張楚嵐點點頭,也快步跟了出去。議事廳里,頓時只剩下斯密爾、法夜郎、張楚嵐和馮寶寶四人。
氣氛一下子松弛下來。法夜郎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來,他走到張楚嵐身邊,藍眼睛里閃著八卦的光芒:“哎,張楚嵐,剛才聽徐三先生提到你和那位王道長在龍滸山的比試?你還‘險勝’了風后奇門的傳人?快說說,那場比試到底什么情況?一定精彩絕倫吧?風后奇門是什么樣的?是不是舉手投足就能改變天地格局?”
張楚嵐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精彩,一陣紅一陣白。他干咳兩聲,眼神飄忽,努力維持著“謙虛”:“咳……這個嘛……精彩是挺精彩的……王道長確實很強,那風后奇門……神鬼莫測!我當時也是……嗯……拼盡全力,險之又險……”他越說聲音越小,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當時的場景:演武場上,他和王也一人一個饅頭,蹲在角落里,王也懶洋洋地跟他分析著“天道”和“內景”,分析著他身上的麻煩和未來的選擇,分析得他冷汗直冒,最后王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你這人,挺有意思的”,然后就在裁判和觀眾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直接舉手認輸了……哪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對決?根本就是一場披著比試外衣的深度心理輔導!
“險勝個鬼啊!”張楚嵐內心瘋狂吐槽,“那家伙壓根就沒想跟我打!全程都在用他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和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在碾壓我!我看就是懶!懶得動手!”但這話他打死也不能在法夜郎面前說,太丟人了。
馮寶寶啃完了蘋果,把果核精準地扔進角落的垃圾桶,抹了抹嘴,突然插了一句,語氣平淡無波:“饅頭,好吃。”
張楚嵐:“……”
法夜郎看著張楚嵐那副便秘般的表情,再結合馮寶寶那句沒頭沒尾的“饅頭好吃”,湛藍的眼睛里充滿了促狹的笑意。他大概猜到了,那場所謂的“險勝”,過程恐怕遠沒有結果聽起來那么風光。
就在這時,一直閉目調息的斯密爾,頭頂那對灰色的狼耳突然極其輕微地、高頻地抖動了一下。他猛地睜開眼,黑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銳利和疑惑,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了窗外——西南方向,那是武當山所在的大致方位。
“怎么了?”法夜郎立刻察覺到了斯密爾的異樣,臉上的笑意收斂。
斯密爾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分辨著什么,狼耳微微轉動著方向。“那些‘低語’……剛才,好像夾雜了一點別的東西。”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很微弱……但感覺……非常不好。像……某種……陰冷的……窺視?”他無法形容得更具體,那感覺一閃而逝,如同冰冷的蛇信舔過意識邊緣,卻又消失無蹤。
張楚嵐和馮寶寶也看了過來,神情變得凝重。斯密爾此刻的異變感知,雖然模糊,但結合武當山的異常求助,如同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了一顆不安的石子。
武當山的迷霧之后,隱藏的究竟是怎樣的危機?武當的求助,又預示著怎樣的風暴即將降臨?華北分部的平靜,似乎只是暴風雨前短暫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