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一個寂靜得令人窒息的午后。
夏家大宅的書房里,昂貴的沉香木家具散發著沉穩的香氣,卻絲毫無法撫平唐婉婉心中的焦躁。夏晚巷——她的女兒,那個繼承了夏家調香天賦的“鈴蘭”——又一次以“市場調研”、“尋找新配方”為由離開了家,歸期不定。電話那頭女兒敷衍的語氣,像一根根細針,扎在唐婉婉緊繃的神經上。
她煩躁地踱步,昂貴的絲綢睡袍裙擺掃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直到指尖無意劃過平板電腦的屏幕,一個關于“花鐘青年團”的新聞推送彈了出來。照片上,女兒夏晚巷手持小提琴,站在舞臺中央,聚光燈下的側臉帶著一種唐婉婉從未在家中見過的、近乎陌生的光芒——那是一種屬于“鈴蘭”的光芒,而非夏家繼承人“夏晚巷”的光芒。
“花鐘青年團……首席小提琴手……鈴蘭……”唐婉婉喃喃自語,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心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她想起了夏晴風,那個同樣才華橫溢卻最終與夏家決裂的長子。他也是這樣,沉迷于那些“不務正業”的藝術,最終徹底背離了家族的責任,斷絕了與“月影幽蘭”的關系!
“不!絕對不行!”唐婉婉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夏晴風已經是一條無法回頭的歧路,她絕不能再讓晚巷重蹈覆轍!夏晴風萃取精油的天賦,夏晚巷調香的才華,只要他們安心待在家族產業里,相輔相成,“月影幽蘭”必將成為行業巔峰!這才是他們生來的宿命!
憤怒、恐懼、一種掌控欲失控的強烈不安,如同毒藤般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她感覺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褪色,書房里奢華的陳設、窗外明媚的陽光,都像被吸走了所有色彩,瞬間坍縮、凝聚。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絕對寂靜的灰色空間。
這里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無邊無際、令人絕望的灰暗。沒有光源,卻詭異地能看清自己。腳下是虛無,卻又能站立。絕對的寂靜壓迫著耳膜,仿佛連心跳聲都被剝奪了。
“誰?!”唐婉婉強作鎮定,厲聲喝道,聲音在空寂中顯得異常微弱,甚至傳不回來回音。她環顧四周,只有一片死寂的灰。
“一個能幫你達成心愿的存在。”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它并非來自某個方向,而是直接回蕩在她的意識深處——冰冷、平滑、不帶絲毫情感,像兩塊金屬在摩擦。
唐婉婉悚然一驚,汗毛倒豎:“裝神弄鬼!出來!”
那聲音毫不在意她的反應,繼續用那種毫無波瀾的語調陳述,“我能做到別人無法為你做到的事。比如,讓你的女兒夏晚巷,永遠、徹底地放棄那條‘歧途’,心甘情愿地回歸夏家,繼承‘月影幽蘭’。”
這句話像帶著某種魔性的蠱惑力,精準地刺穿了唐婉婉最深的渴望。她心頭猛地一跳,仿佛溺水者看到了一根浮木。讓晚巷心甘情愿地回來?徹底放棄音樂?這幾乎是她日夜期盼卻深感無力的妄想!
“你……真能做到?”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和希冀。
“輕而易舉。”冰冷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作為交換,我需要你提供一件東西。”
“什么東西?”唐婉婉警惕地問。
“冰魂琉璃。”
這個名字讓唐婉婉瞳孔驟縮。聽說那是夏家代代相傳的秘寶之一,一顆被復雜古老符咒層層封印、內部仿佛凍結著萬載玄冰的深藍色珠子。傳說它蘊含著至陰至寒的力量,但也伴隨著不祥。它一直被鎖在夏家最隱秘的保險庫里,早已沉寂多年,無人敢動。
“我并非夏氏后人,沒有資格決定它的去處!”唐婉婉斷然拒絕。
“呵。”一聲極輕的、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嗤笑在她腦中響起,“你身處夏家多年,難道就沒有一點主動權嗎?一件落于凡俗之手、無法激活、毫無用處的‘石頭’,與一個能徹底解決你心腹大患、確保家族傳承的機會,孰輕孰重?況且……”那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冷漠,“它沉寂太久,又有誰會在乎它的去向呢?”
唐婉婉沉默了。冰魂琉璃……確實,除了鎖在保險庫深處,它從未展現過任何神異。而晚巷……夏晴風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家族的未來,她畢生的心血“月影幽蘭”的輝煌……絕不能毀在兒女的任性上!
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厲取代了猶豫。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而偏執:“好!我答應你!只要能讓晚巷回來!”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張泛著暗紅色澤、邊緣仿佛被火焰灼燒過的古舊羊皮紙憑空出現在她面前,懸停在灰色的虛空中。紙上用某種深褐近黑的粘稠液體書寫著扭曲怪異的符文,散發著淡淡的鐵銹腥氣——血字協議。
唐婉婉幾乎沒有猶豫,伸出手指,指尖觸碰到紙張的剎那,一股冰寒刺骨的感覺傳來。她咬緊牙關,用盡力氣,在那符文下方,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落成,血光一閃!整張羊皮紙如同被無形的火焰吞噬,瞬間化作無數細小的黑色灰燼,消散在灰色的空間里,不留一絲痕跡。
緊接著,灰色空間的一面“墻壁”上,光芒扭曲,凝聚成一個緩緩旋轉的古樸羅盤。羅盤的中心,赫然是夏晚巷的名字。從名字上方,延伸出兩條清晰的光線:
一條線:由無數跳躍、閃爍的金色樂符構成,流淌著自由、熱情與舞臺的光芒。
另一條線:則彌漫著馥郁、變幻的香氣,凝聚成各種珍稀花卉的虛影,象征著調香的傳承與夏家的基業。
就在唐婉婉凝神看去時,一把造型古樸、刀身纏繞著不祥黑氣的短刀,“噌”的一聲,直直插在她面前虛無的地面上,刀柄微微震顫。
“請做出你的選擇。”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帶任何催促,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審判意味。
唐婉婉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條由金色樂符組成的線上。就是它!這條該死的線,誘惑著她的女兒遠離家族,走向毀滅!她的眼中再無半分溫情,只剩下扭曲的控制欲和名為“為你好”的偏執。她顫抖著伸出手,并非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決心。她一把抓住了那冰涼的刀柄!
沒有絲毫猶豫,她高高舉起黑氣纏繞的短刀,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條流淌著樂符的光線,狠狠斬落!
“咔嚓——!”
一聲如同琉璃碎裂的脆響在灰色空間中凄厲地回蕩。那條金色的樂符之線應聲而斷!斷裂處迸發出刺目的光芒,隨即迅速暗淡、枯萎。無數碎裂的金色樂符如同失去生命的玻璃碎片,紛紛揚揚地從空中墜落,砸在虛無的地面上,發出令人心碎的、連綿不絕的“叮叮當當”的聲響,最終徹底化為灰燼,消失無蹤。
只剩下那條彌漫著濃郁香氣的線,孤零零地連接著羅盤中心的“夏晚巷”之名。
“協議,生效。”冰冷的聲音最后一次宣告,隨即連同整個灰色的空間,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唐婉婉猛地一顫,發現自己依然站在書房里,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毯上,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噩夢。但掌心殘留的冰涼觸感,以及內心深處那份扭曲的“心安理得”,都在提醒她——交易,完成了。晚巷的“歧途”,被斬斷了。
而在保險庫深處,一個黑匣子上貼著的封條,輕輕飄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