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哪都通華北分部。

夜色深沉，籠罩著哪都通華北分部的大樓。白日里的喧囂早已褪去，只剩下設備低沉的嗡鳴和走廊盡頭偶爾傳來的腳步聲。大部分區域的燈光都已熄滅，只有少數幾個辦公室還亮著。

法夜郎將最后一疊整理好的資料塞進牛皮紙檔案袋，仔細封好口，放在辦公桌一角摞起的文件堆最上方。他長長舒了口氣，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金色的長發在臺燈光線下流淌著柔和的光澤。一天冗長而細致的文書工作總算告一段落。

“呼……總算弄完了。”他輕聲自語。

對面，斯密爾也“啪”地一聲合上了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脖頸。頭頂那對引人注目的灰色狼耳，此刻卻不像白天工作時那樣只是偶爾輕微抖動，而是顯得格外活躍。它們時不時地微微轉動，捕捉著空氣中細微的聲響，甚至無意識地輕輕顫動著，仿佛在接收著某種常人無法感知的頻率。這是注射了那神秘淡藍色藥劑壓制異界蛇毒后留下的暫時性副作用，伴隨著若有若無的幻聽（低語聲）。

“嗯。”斯密爾簡單地應了一聲，黑發下的眼神沉靜依舊，但狼耳的活躍透露出他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靜。

法夜郎走到窗邊，撩開百葉窗的一角向外望去。城市的霓虹在遠處閃爍，近處卻是沉沉的夜色。他微微蹙眉：“天色看起來不早了……也不知道張楚嵐和寶兒姐他們那邊處理得怎么樣了。一整天，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斯密爾走到他身邊，同樣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聲音低沉：“估計……不會很順利吧。那個求救信號本身就透著蹊蹺，像是被精心設計過的陷阱。而且這次行動的地點是在武當山，名門大派的核心重地，高手如云，陣法重重。無論目標是人是物，難度系數相比我們以往處理的事件，只高不低。”

法夜郎無語地瞥了他一眼：“喂喂，斯密爾，你就不能稍微往好的方面想想嗎？也許他們只是信號不好，或者……進展太順利忘了報平安？”他說著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搖了搖頭，“不過，我們在這邊想得再多也沒有用。徐三讓我們留守，自有他的道理。先把手頭上的事情做好，保持待命狀態吧。”

他放下百葉窗，轉身準備收拾東西離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了斯密爾的頭頂。那對毛茸茸的狼耳，在室內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此刻正微微聳立著，尖端還時不時輕輕抖動一下。

“話說……”法夜郎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斯密爾，語氣帶著一絲好奇，“你看上去……好像比白天還要精神些？眼睛亮得跟夜里的貓頭鷹似的。”

斯密爾抬手，指尖無意識地碰了碰自己敏感的狼耳尖端，那細微的觸感讓他動作一頓。他放下手，神色如常：“可能是……習慣了吧。在艾爾蘭德大陸時，我們執行任務，尤其是追捕那些喜歡在陰影中活動的家伙（比如影魔），夜間行動的次數，往往遠超白天。身體似乎還保留著那種生物鐘，到了這個時間點，反而更容易保持清醒和警覺。”他的聲音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法夜郎看著斯密爾即使在放松狀態下也依舊挺拔如松的身姿，以及那雙在昏暗光線下依舊銳利的眼睛，心中了然。這不僅僅是習慣，更是刻在骨子里的職業本能，是無數次在刀尖上跳舞磨礪出的生存狀態。

法夜郎忽然露出一個笑容，帶著點躍躍欲試，“剛好，我也不是很困。怎么樣？要不要去天臺上坐坐？透透氣，順便……看看星星？”他指了指天花板。

斯密爾沒有反對，只是微微頷首：“嗯。”

兩人乘坐內部電梯直達頂樓，推開沉重的防火門，一股清涼的夜風瞬間撲面而來，帶著城市邊緣特有的、微涼的草木氣息和淡淡的塵埃味。哪都通華北分部的樓頂天臺異常開闊，除了必要的通風管道和設備間，大部分區域都空置著。

夜空如同潑墨的綢緞，深邃而廣袤。城市的燈火在遠處織成一片朦朧的光海，但頭頂的這片天空，遠離了核心光污染區，竟能看到不少閃爍的星辰，如同碎鉆般灑落在天鵝絨般的夜幕上。雖然遠不及艾爾蘭德大陸某些純凈之地那般星河璀璨，卻也足夠慰藉異鄉人的眼睛。

法夜郎找了個干凈避風的水泥臺坐下，斯密爾則習慣性地選擇了一個靠近邊緣、視野更開闊的位置，背靠著一根粗大的通風管，姿態放松卻帶著天然的警惕。雖然選擇的位置不同，但兩人的距離卻很近，帶著戰友般的默契。

兩人共同沐浴在星光和夜風里，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只有風聲在耳邊低語。這份難得的寧靜，反而更容易勾起深藏的思緒。

“離開艾爾蘭德……有些時日了。”法夜郎率先打破沉默，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飄渺。他仰頭望著那些陌生的星辰，金發被夜風吹拂，“不知道大陸執法廳里的那些人……克萊恩、黛安娜、米迦爾他們……此刻都在干什么？希望他們有點耐心，別真以為我們兩個在執行任務時‘光榮殉職’了。”他扯了扯嘴角，試圖讓語氣輕松些，“不然哪天我們要是找到辦法回去了，說不定能在墓園里找到刻著我們名字的墓碑，那場面……可就太尷尬了。”

斯密爾沉默了幾秒，狼耳微微動了一下。他的聲音比夜風更低沉，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務實：“不好笑。現在……能不能回去都是個問題。還有……怎么回去？什么時候能回去？這些，都還是未知數。”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影魔還沒抓到。大陸執法廳不會放任不管，總會有人接手我們的任務。”

他的話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投入法夜郎試圖維持輕松的心湖。法夜郎嘆了口氣，肩膀垮下來一點：“喂，斯密爾……怎么越聊氣氛越沉重了呢……”他揉了揉眉心，金色的發絲垂落額前，“不過你說得對。影魔……還有祈時鳥結界……為什么偏偏在我們追捕影魔的時候，結界會出現那么大的問題？這到底是意外巧合，還是……”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別的什么？這背后的答案，恐怕不簡單。”

提到影魔的追捕者，法夜郎的思緒開始飄散：“讓我想想……大陸執法廳里的其他幻術師……克萊恩那家伙，擅長雷系和暗月系幻術，聲勢浩大，動靜不小；黛安娜，火系幻術玩得出神入化，就是脾氣有點爆；米迦爾，寒冰系，冷靜得像塊冰，出手也夠狠……”他掰著手指數著，眉頭越皺越緊，“唉，可惜……沒有特別擅長光系的。對付影魔那種潛行陰影的玩意兒，光系幻術才是克星啊……”

斯密爾側過頭，看著陷入思考的法夜郎，月光勾勒出他俊朗卻帶著一絲迷茫的側臉。斯密爾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法夜郎耳中：“那你呢？”

“嗯？”法夜郎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的幻術，”斯密爾看著他，黑眸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深邃，“你擅長什么？”

法夜郎微微一怔，隨即，一抹自信的、甚至帶著點少年意氣的笑容在他嘴角綻開，驅散了剛才的迷茫。他微微揚起下巴，藍色的眼眸在星光下熠熠生輝，語氣帶著理所當然的驕傲：“我？我是全能啊。”

斯密爾：“……”

他看著法夜郎那副“這還用問”的表情，一陣無言。這家伙……還真是一點兒也不懂得謙虛為何物。平日里看他出手，似乎也沒怎么見他展露過特別驚人的幻術造詣，沒想到竟然……深藏不露？

似乎是察覺到了斯密爾的無語，也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法夜郎隨意地伸出右手食指。沒有咒語，沒有復雜的結印，甚至沒有明顯的能量波動，只是心念微微一動。

噗！

一點溫暖而躍動的橘紅色火苗，如同被喚醒的精靈，憑空出現在他的指尖！小小的火苗穩定地燃燒著，散發出柔和的光與熱，瞬間照亮了兩人靠得很近的臉龐，在法夜郎藍色的瞳孔中跳躍，也在斯密爾沉靜的黑眸里投下搖曳的光影。

“看，火系。”法夜郎晃了晃手指，火苗隨之舞動。他指尖微動，火苗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縷跳躍的、發出細微噼啪聲的藍色電弧，“雷系。”電弧消失，指尖周圍凝結出幾片晶瑩剔透、散發著寒氣的冰晶雪花，“寒冰系。”冰晶融化，指尖流淌過一層朦朧的、仿佛能安撫人心的淡金色光暈，“光系。”光暈斂去，一層深邃如夜、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暗影包裹住他的手指，“暗月系。”

他將所有異象收起，指尖恢復如常，只留下空氣中殘留的細微能量波動。他聳聳肩，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和……懷念？

“這東西用起來，威力有時候……沒有準頭。有些招式的理論威力，甚至能達到……嗯，‘滅世’的水平。控制不好就是災難。”他自嘲地笑了笑，“要是師父……能再多教我一點就好了。她總說我心太野，基礎還不夠扎實，就想著那些威力大的……”

“你師父？”斯密爾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

法夜郎臉上的笑容淡去了。他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水泥臺冰冷的邊緣。夜風吹動他的金發，遮住了他小半張臉。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小，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這靜謐的夜色，又仿佛那是一個塵封太久、不愿觸碰的傷口：“她……后來沒教我了。”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幾乎被夜風吹散：“我師父……她后來失蹤了。”

最后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巨大的寒冰，驟然砸進了這星光下的天臺。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斯密爾清晰地看到，法夜郎低垂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那總是帶著自信光芒的藍色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深沉的、難以言喻的痛楚和迷茫。

夜風依舊在吹拂，遠處城市的燈火無聲閃爍。星光灑在兩人身上，一個低著頭，金發遮住了表情；一個沉默地凝視著對方，頭頂的狼耳似乎也停止了活躍的轉動，只是靜靜地豎立著，如同最忠實的傾聽者。

天臺上，只剩下沉默。關于失蹤的師父，關于無法掌控的力量，關于回不去的故鄉，關于壓在心頭無處訴說的沉重……都在這片星光下無聲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