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站在章家破敗的院子里,懷里頭是東拼西湊的二十兩碎銀子。
章父推開門,就像丟垃圾一樣將章引雙從屋中拉扯出。章父拽著章引雙的手指像是握緊的鐵鉗,章引雙被拖的踉蹌,素白的衣衫蹭上了門框的灰。
“把他帶走吧。”
這話輕飄飄的,像是扔一個用舊了的物件。
章引雙被推的往前一栽,膝蓋重重磕在地上。
章引雙沒出聲,只是低垂著頭。
徐母愣在原地,賣兒鬻女也沒這般干脆。
“銀子既然收了,他日后便是你徐家的人。”章父大喊。“趕緊走趕緊走,多在我這兒一天還要多吃我一天糧食。”
徐父將章引雙扶起。
章引雙走到徐長寧身后,章引雙像浮萍一樣的身軀終于有了依靠,死死的抓住徐長寧的衣角不放。
看來章父并沒有打算讓章引雙從章家出門子。
也罷,無非是徐家拜托個人家,找個房子,也不是什么繁瑣的事情。
章引雙就這么跟著徐長寧進了家門。
當晚,章父半躺在床上。
屋里彌漫著脂粉的甜膩。
“章小郎~”穿著粗布花衣裳的梁三娘湊過來,粗糙的手指勾著章父的衣裳。
章父喜歡梁三娘叫他小郎,當年章沫榕就是這樣叫他的。
梁三娘慢慢解著章父打補丁的衣物。
章父按住梁三娘的手,他很不喜歡別人看到他的后背。
被打斷了梁三娘也不惱,“聽說你家小子賣了二十兩?”
“你聽誰說的?”
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照亮章父手上的一對銀鐲子。
梁三娘抓住章父的手腕。“聽它們兩個說的。”
兩個銀鐲子被扯的叮當作響。
章父順著梁三娘的力氣起身,附在梁三娘耳旁,“它們兩個還說什么了?”
“它們兩個還說,想半月之后再見到我。”梁三娘殷切的眼神,仿佛能夠透過皮肉看到人的骨頭。
“你總過來,章沫榕那里不會問你嗎?”章父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
梁三娘是章沫榕的貼身下人,章父偶然在街上碰到,便主動勾搭上梁三娘。
希望能從她這兒探聽到章沫榕的消息。
只是梁三娘認為章父一心在自己身上,只要一提到章沫榕就生氣離開。
章父為了能夠多知道些消息,只能一直旁敲側擊的詢問。
每次梁三娘都會說上一點,但從不過多透露。
“當下人的也是要休息的。”梁三娘放開章父的手,迅速穿上衣裳。
“走了。”
章父像是沒聽見,如同枯死的魚一般躺在床上。
梁三娘只能獨自摸黑離開。
章父癱在泛著霉味的被褥上,盯著房梁上的蜘蛛網。
月光正好照在墻角上的小木箱上,那是章引雙兒時自己釘的。
之前被章父用來放衣裳。
可木箱里面的釘子將為數不多的衣裳劃爛之后,就一直放在角落里充當架子。
“呸!”章父猛地翻了個身,腕上的銀鐲硌的生疼。
章父腦海中控制不住的出現章引雙小小的身影。家里的瓦罐也是被章引雙磕壞的,現在還放在廚房里裝些粗糧。
“小畜生……”章父罵道。
眼角卻忍不住的落淚。
三月初,徐長寧和章引雙兩人便匆匆辦了酒席。
席間有人小聲念叨,”這徐家不聲不響的,怎么這么快就完婚了。”
王婆子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徐父徐母,“你還不知道啊,我聽說他們婚前就混在一起,這么著急結婚,不知道是不是懷孕了呢。”
那人毫不避諱的透過眾人,仔細瞧正在拜堂的章引雙的肚子,“看著不像啊。”
“不明顯唄,寬大的衣物穿著,還能叫你瞧了去。”
“我說怎么這么突然要結婚呢。”
王婆子挑眉一笑。“章家聽說過沒,那章父年輕時勾引章家人,生出了這個孩子。人家是高門大戶的,才不會認章父這種外面的野男人。”
“真的啊?”
“可不是!不要人進門也就算了,連帶這孩子也不要。你們說說,這樣人家生出來的孩子,估計和他阿爹一樣,也是個狐媚子。”
“我之前也聽說,本來章家是想處理掉那孩子的。那章父四處躲藏,就是想生下孩子,想要以此嫁進章家。結果生下來是個兒子,頓時就沒了指望。”
“那怪不得新郎能做出這樣的事了,原來是照著他阿爹的樣子學的。”
徐母徐父穿著新做的靛藍衣衫,腳踩著鞭炮燃盡的碎屑,在賓客見來回穿梭。
每張桌上都鋪著大紅布,襯得滿堂喜氣洋洋。
“誒呦,真是恭喜了。”王婆子見徐母走近,連忙堆起笑臉,“聽說新娘子長得俊俏,你家長寧可是有福氣了。”
剛還在和鄰桌幾人嚼舌根的人,這會兒都裝作熱絡的湊上前。
徐母和徐父臉上都掛著得體的笑。
剛才那神色,徐父沒少在王婆子講究別人家的事的時候見過。
只是今日喜事,定然不能發作。
徐長寧一碗一碗的喝著,希望比那日喝的還醉。
張瑾扶著爛醉如泥的徐長寧,自己這位朋友,平日里克己復禮,從沒喝過如此爛醉。
“你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張瑾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張瑾在得知徐長寧要結婚的消息之后,一直想前來詢問。徐長寧滿面愁容,卻是一個字都不肯說。
這婚禮太過倉促,一點預兆都沒有。
怎么回事,徐長寧也想知道怎么回事,無數想說的話都無法傾瀉,最終只能嘆了一口氣。
“你托我找的工作我給你找到了,是在綏縣,我寫了地址給你。”張瑾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徐長寧。
徐長寧塞了幾次都沒能塞進懷中。
有些惱火的一手撐起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使勁往里塞,顯然已經醉的不行。
張瑾其實不愿做那拆散新侶的人。
只是那日,徐長寧神色鄭重的前來相求。
雖然不愿過多解釋,但是張瑾瞧著神色就知道一定發生了什么事。
張瑾不愿像別人一樣胡亂猜測,就只能壓抑自己心中的所想。希望有一天徐長寧能給自己解釋清楚。
徐長寧只是說了一聲,“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