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引雙推開房門，晨露沾濕了他的衣角。
他朝爭執中的二老深深一揖：“父親、母親，還是...讓我去尋妻主吧。“
徐母聞聲回頭，目光落在這清瘦的少年身上。晨光里，他單薄得像張宣紙。
徐母雖說平日里口上不說，但還是很為徐長寧驕傲的。
臨江鎮早幾十年也是出過探花的，鎮里誰家都想讓小孩念兩年學堂。而自家女兒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本是件極光彩的事。
對于徐長寧娶夫這件事，雖不說想讓男方家庭幫襯著什么，但至少也要清清白白的人家，偏生長寧娶了這么個...
昨日據徐父說，章引雙干了一天的活，看起來也不像那個張揚的性子。這導致徐母又沒法怪他，徐母有氣沒初撒，只好都撒在離開的徐長寧身上。
“母親需要操持家務，父親也需照顧母親。還是我去最合適。”章引雙溫聲解釋著，手指無意摩挲著袖口。
徐父憂心忡忡：“你去過綏縣嗎？認得路？“
“去過的。“章引雙答得干脆，卻沒說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徐母背過身去，不再做聲。
章引雙接過徐父收拾到一半的包袱，三兩下便整理妥當。
“寧兒那丫頭打小就倔...“徐父一路送他到院門口，反復念叨，“若是她給你氣受，你只管回來。只要知道她平安就好...“
“知道了父親。”章引雙應道。
章引雙便背著行囊出了村口。包袱里裝著疊得齊整的被褥和幾件換洗衣裳，壓在肩上沉甸甸的。
青石小路蜿蜒向前，兩旁田埂上的小花開得正盛。
徐長寧不能停歇太久，最好是在晌午之前趕到縣里。若順利，天黑之前便能尋到徐長寧。
若是隔上一夜，便要多費些銀錢，在客棧住上一晚。
章引雙抹去額頭的細汗，好在春日里春風送涼，讓這一路還不算那么辛苦。
走到鬧市。
章引雙口干舌燥，強咽下一口吐沫讓嗓子清潤些，“老伯，你有見過一個年輕人嗎，一個讀書人。瘦瘦高高的，很白凈。”
老伯都沒有思考，直接擺擺手說道：“沒有。”
章引雙一路走一路問，一直都沒有得到回應。
章引雙在巷弄間轉得頭暈，從喧鬧的市集走到幽深的胡同，問了一路卻無人知曉。正茫然間，忽聽身后傳來洪亮嗓音：
“小郎君，你是問路嗎？我從小就是綏縣長大的，只要是這綏縣里的地方，就沒有我找不到的。”
吳叔剛出門，就看著一個年紀輕輕的男子一直找人問些什么。
章引雙一抬頭看見一個面容和善的大叔，連忙也帶著笑意回復，“大叔你好，我不找路，我找人。”
吳叔手里還提著一條活魚，魚尾正啪啪拍打著水珠。
“你找什么人說來我聽聽，要是這附近的人家，我多多少少都知道點兒。”吳叔說道，這附近的人，就算平日里沒什么溝通，也是都知道人家姓名德行的。
章引雙沒有抱太大希望，但是吳叔人很熱情，他就又重復了一遍說過一路的話，“她是新到綏縣的，長的高高瘦瘦的，是個讀書人。”
“嗯，隔壁就新住進來一個。”隔壁大叔想了一會兒她的名字，”好像叫徐長寧的。”
“對對，就是她。”章引雙眼睛都亮了起來。
“哎呦，這可真是趕巧了！“吳叔一拍大腿，魚尾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衣襟，“昨兒我還給徐娘子送過飯呢！“
“這么巧啊。”吳叔有些驚訝，這要是昨日沒和徐長寧搭話，今日就沒法給這個小伙子答疑解惑了，“你是她什么人啊。”
章引雙低下頭，怯生生的回答：“我是她的夫郎。”
他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清秀的少年郎，見他低著頭，耳尖都泛了紅，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吳叔抓住章引雙纖細的手腕，瞇著眼仔細端詳。
“誒呦，原來她已經娶妻了呀。這般俊俏的小郎君，徐娘子怎舍得讓你獨守空閨？”吳叔很熱情的邀請章引雙，“她出門了，要不你先來我這兒坐坐。”
“多些吳叔美意。”章引雙推辭一番，妻主是昨日才到的綏縣，想來還沒有在縣上立住腳，就這樣麻煩鄰居，會給妻主帶來麻煩的。“我在這兒等著就好。”
“我這兒也沒個鑰匙，她不定什么時候才會回來，也不能一直在門口等著。”
拐角處，一只三花貓從墻頭躍下，正落在徐長寧小院的瓦片上
徐長寧去集市上買了些生活用品，剛回來就看到門口站著兩人。
徐長寧也沒在意，只是以為隔壁吳叔在和誰聊天。
吳叔隔著老遠就看到了徐長寧，“誒呀，你回來了，那還是讓你們小兩口說話吧，我先回去了。”
吳叔嘴上這么說，腳步卻磨蹭著，眼睛一個勁兒往這邊瞟。
徐長寧這才看清站在吳叔身旁的人。
那低垂的脖頸，那絞著衣角的纖細手指，不是章引雙又是誰？
少年緩緩轉身，卻仍不敢抬頭，只盯著地上兩人的影子漸漸靠近。
徐長寧有些驚訝章引雙在這里。
“妻主。”章引雙聲音輕得像柳絮落地。
徐長寧沒有回應章引雙，反而面向吳叔，“吳叔稍待，昨日的食盒還在屋里，我這就取來。”
“哎呀，不急不急！“吳叔連連擺手，眼睛卻不住地往兩人身上瞟，“過幾日再還也不遲...“
“正好今日無事，過幾日再忘了。”
他見徐長寧神色淡淡，章引雙又低眉順目地站在一旁，終于識趣地后退兩步：“那食盒就留著用吧，老頭子我先回了。“
銅鑰匙在鎖孔前懸了片刻，徐長寧終是開口：“你來做什么？”
“父親...讓我來看看妻主。“章引雙的嗓音帶著奔波后的沙啞。
他立在階下，青衫被春風吹得微微鼓起，像只被雨淋濕的雀兒。
“進來罷。”
門軸吱呀作響，章引雙急急跟上，險些被門檻絆了腳。
待章引雙身影沒入屋內，徐長寧才反手落鎖。銅鎖“咔嗒“一聲，驚跑了窗臺上曬太陽的三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