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寧來到趙絮說的地方,就感受到一道灼熱的視線。
趙絮坐在大門的對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大門。
趙絮今日特意換了身鵝黃衫子,發間的銀簪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雖然發生了之前的事情,但是徐長寧畢竟和趙絮認識很多年,那日的事情也算是一時發泄,可以理解。
徐長寧微微頷首示意,轉身想要離開。
“徐姐姐!“趙絮的聲音帶著幾分委屈的顫意。
徐長寧望著趙絮發紅的眼眶,忽然想起兒時那個摔傷腿也不哭的小公子。
趙絮突然跨步上前,徑直攔在徐長寧面前。
“怎么了嗎?”徐長寧問道。
趙絮的神色變了變。
“徐姐姐...“趙絮又輕喚了一聲,“你就這么不愿與我說話?“
徐長寧仿佛看到了十年之前的趙絮,跟在大家身后玩的小弟弟。
徐長寧神色微動,眉眼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嗯?“她下意識應了聲。
“徐姐姐可還記得?小時候我總愛黏在你身后。”趙絮的聲音忽然變得輕柔,像是怕驚擾了舊日時光,“阿娘阿爹以為我喜歡和你玩,便總送我過來。”
“記得。”
趙絮忽然笑出聲來:“其實啊...我是惦記你兜里的糖。“他比劃著,“那時候你比我高半個頭,我踮著腳在你身上亂翻,卻總也找不著。“
“每回我急得要哭,你就變戲法似的從袖子里摸出糖來。”
徐長寧的目光隨著回憶漸漸柔和,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絲笑意:“那時候阿爹怕我貪嘴壞牙,每日只許我吃一塊糖。“
徐長寧回想那陣時光也是懷念的很,“偏你一來就要搶,只好藏的深深的。可是又怕你傷心回去哭鼻子,只好拿出來。”
徐長寧眼中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那時候啊,每次聽說你要來,我都是又歡喜又發愁。”
趙絮眼睛一亮:“怕我搶你糖吃?“
“是啊。“徐長寧不自覺地順著他的話應道。
趙絮忽然話鋒一轉,指尖輕輕繞著茶杯邊緣打轉:“那時候街坊鄰居總愛打趣,說讓我長大了嫁給你。“他抬起眼簾,目光灼灼地望向徐長寧,“可你從來都不接話...“
徐長寧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瞬間緊繃的神色。
“我氣極了,也跟著說不嫁。“趙絮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把鈍刀慢慢割開塵封的往事。
徐長寧看見趙絮眼中浮起的水光,恍惚間又變回那個因為得不到糖而委屈的小公子。但此刻他想要的,早已不是一顆簡單的麥芽糖。
“現在想來...“趙絮突然伸手覆住徐長寧的手背,指尖冰涼,“那些玩笑話,或許是我們錯過的一個機會?“
“徐姐姐你為何不相信我?”趙絮說的輕柔,眼底卻閃爍著令人心驚的暗芒。
徐長寧不知道趙絮這話從何說起,正欲開口,趙絮卻已自顧自地繼續道。
“你當時為什么突然娶章引雙?又為什么突然又離開臨江鎮?”趙絮眼神深切的看向徐長寧。
徐長寧不知如何回答,總不能把一切真相都告訴趙絮,又不想欺騙他。
“絮兒...“徐長寧終是嘆了口氣,“有些事...“她的話戛然而止。
“徐姐姐...“趙絮突然傾身向前,那張精心妝點的臉龐越靠越近,近到徐長寧能聞到他身上濃郁的脂粉香。
徐長寧素來不喜與人親近,此刻更是渾身僵硬如墜冰窟。但是身后沒什么可以移動的地方,只能硬撐著坐在那里。
“你一定有苦衷的對不對?“趙絮的聲音帶著顫抖的哭腔,眼中卻閃爍著令人心驚的執拗,“是不是徐伯母逼你...“
“有什么緣由也是我們之間的事。”徐長寧將椅子挪動到一旁,這才得以大口喘氣。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
徐長寧深吸一口氣,語氣柔和卻堅定:“絮兒,我已經成親了。“
趙絮突然冷笑一聲,猛地抓住徐長寧的手腕,“你們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算不得數的。”
“你怎么知道?”徐長寧下意識反問。
“本來只是猜測...現在我知道了。”趙絮癡愣愣的說道。
他就知道,徐長寧一定不會作出那樣的事的。
“你本來和他都未曾見過面,卻匆匆結婚。”趙絮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這不符合常理。”
“再說誰不知道章家那些腌臜事!,徐姐姐是要進京做官的人,怎么會這樣損害自己前程。”
誰來都和徐長寧講前程,仿佛徐長寧的前程是一片光明的未來。
“我沒什么前程可言。“徐長寧打斷趙絮。
“誰在管你的前程。”趙絮突然大聲尖叫起來。
徐長寧嚇的猛然抬頭,這才發現趙絮雙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徐姐姐...“趙絮的聲音忽然軟下來,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膩,“你也疼疼我吧...“他伸手去拽徐長寧的衣帶,指尖燙得嚇人。
徐長寧猛然起身,凳子倒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趙絮癡癡地笑著,“我不在乎什么名分的,當侍夫也是好的。”
徐長寧快步走向大門,卻在指尖觸及大門的那剎那猛然停住。
若是放任趙絮這個樣子被其他人看到,一定會名聲不保。
徐長寧放在門上的手還是收了回來。
徐長寧尋遍整個屋子,之在角落的矮柜里發現幾塊疊得整整齊齊的粗布。
那些布料顏色斑駁,邊緣還帶著細密的針腳,顯然是被人精心修補過的。
趙絮搖搖晃晃地追來,眼中癡狂更甚。
徐長寧微閉著眼,一把扯過那些布條,三下五除二將趙絮團團裹住。
趙絮手腳繃直,只有頭還能移動。
吃了藥本就發熱,加上被粗布層層包裹,整個人燒得雙頰通紅。
“徐姐姐...我好熱...“他的聲音像羽毛般輕軟無力,帶著令人心顫的哀求。
徐長寧猛地退到墻角,背對著趙絮捂住耳朵,捂住耳朵,不看也不聽。
她盯著墻上斑駁的水漬,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稻草。
“砰“的一聲巨響,大門被人踹開。趙裁縫撐著油紙傘站在門口,肩頭還沾著雨水。明明是趙絮的母親,此刻在徐長寧眼中卻如同救星。
趙裁縫沉默地看著被裹成繭的兒子,彎腰將他抬起。
經過徐長寧身邊時,她腳步微頓:“今日之事...“
“伯母放心,“徐長寧的聲音微微發顫,“我絕不會對外人提起半個字。“
“抱歉了。“這三個字很輕,卻重若千鈞。